第2章 父子合谋
回到陈郡谢府,谢勋与王谧拜别。
站在门口,谢勋深吸一口气,扯了两下脸蛋,挑了挑眉,试图缓解一下一直紧绷着的脸,换上了那个十分适合出现在他脸上的无邪笑容,迈着一个少年应该有的步伐踏进了自己的家中。
“我~回~来~了~”谢勋大声喊着。
“是二少爷回来了!”一个正在门内洒扫的家仆冲着院里喊。
谢勋一走四年,眼前有的人他记得不真切,就微微颔首当做回应。
听到通报的声音,首先冲出来的是老管家:“哎呦!还真是二少爷”
“项管家”谢勋喊的十分乖巧。
“哎~”老管家应的真切,知会旁边的人道“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谢勋和管家一道往里走着。
“项管家近来可好?”
“好,好”项管家连连回答。
“勋儿”一个极尽温柔的女声从远处的回廊传来,回廊转角处一名温兰贤淑的妇人在侍女的陪同下快步向这边走来。
“娘!”谢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妇人面前立定,先是看了一眼母亲,随后双膝跪地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勋儿快起来”付瑶双手亲自扶起谢勋。
谢勋站起身,撒娇似的故意问,“母亲可有想儿子”
“娘当然想了,倒是你,一走四年,连个信也不给娘捎”付瑶也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
“是儿子的错,儿子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可以一直陪着娘”谢勋哄着佯装生气的母亲。
“那太好了,娘给勋儿做了好多件衣服”
付瑶用双手拍拍谢勋的双肩,语气有点失落,“长高了,也壮实了,娘恐怕是给你做小了”
“走,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谢勋搂着母亲的一边手臂朝着内院走去。
刚走没两步,付瑶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见你爹啊?”
“先不管我爹了”谢勋朝着从一开始就躲在一边的谢晏清使了个眼色。
谢晏清会意后离开了。
母亲房中还是一如往常,清新素雅,只是常年养病屋子里总会有些药草的味道。
付瑶从柜子中拿出今年新裁的衣服,谢勋也跟着来到柜子前。
这个衣柜里都是付瑶亲手为孩子们做的衣服,从夏天的薄纱衣,到冬天的厚袄,平时素净的常服到华贵一些的锦衣。
只是左边的格子里已经装得满满的,衣服从折叠的大小能看出是从孩童时期的衣服一直到现在成年的衣服,右边相对少了些。
不难看出左边是谢夫人为丢失的长子做的衣服,只是无人去穿,右边的多数在谢勋自己那里,现在这里的少许衣服则是这四年谢勋不在家时谢夫人给他做的。
拿出一件秋天的常服,在谢勋身上比量着,果然是小了些。
难掩失落之色,谢夫人将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了回去。
谢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见母亲拿起了左边格子上的一件蓝色常服。
“这件是娘今年做给你哥哥的”谢夫人眼底已经泛着泪光了,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在谢勋身上重新比量。
这一件刚刚好。
“那我就先借哥哥的了,娘可要记得再给哥哥做一件,要不等哥哥回来发现少了一件可是要责怪娘偏心了”谢勋赶紧脱了外袍,穿上这件新衣裳。
这衣裳素雅简约,用的是极好的料子,付家是当时少有的官商世家,丝绸面绣是当世一绝,像这衣服上的绣织都是谢夫人亲手缝制的,世间无二。
“转过身来给娘看看”
谢勋很是听话的生硬地转过身去,背朝着母亲。
这一转身,把母亲逗笑了。
“娘笑什么”谢勋不解。
“当然是笑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愣头青”说话的是谢晏清。
“父亲”谢勋抚手行礼。
抬起头来正对上自己那风度翩翩的父亲一个转身,带着那白色衣袂飘逸翻动,透过那点光亮,衣服上的绣纹随着颜色渐变而灵动鲜活起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婉若游龙却又不失刚劲。
芝兰玉树,顾盼生姿,那不是外表的华丽,而是转身的人用风骨气质描绘出的一种超脱的美。
谢勋也并不是仪态不好,不在正式场合中,关于仪表这事儿他就不在乎了。
只是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太优秀,整个东晋要论骨相风姿,没有人不提谢晏清,也没人能及谢晏清。
只能怪他爹娘太优秀,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
这夫妇俩丢了第一个原本想要按书养的长子后决定,第二个孩子就顺其自然,只要规范他的品性就好,其余的这孩子怎么自在怎么来。
于是就有了这个有时光看仪表形态,会让人怀疑是否是谢晏清夫妇俩亲生儿子的谢勋。
谢勋之前时刻能见父亲,父亲向来是张弛有度,雅概有怀,如今这般不够“持重”倒还是第一次见。
刚被自己父亲嘲笑自然是要小小回敬一番:“爹如此这般,倒与那花孔雀有得一比”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谢晏清放下刚才转身时微微抬起的手臂。
“当然是像你了”谢夫人道。
“当然是像你了,娘才不会这样呢”谢勋这句话前半句是和谢夫人一说出的。
原本谢晏清还要再斗两句嘴,但听到夫人发了话,谢晏清只得认栽,“夫人说的是,当然是像我了”
“我跟你讲啊,你爹当初为了娘,特意跑去…”
“咳,咳咳,孩子面前,夫人可要为我留几分薄面啊”谢晏清宠溺地打断了夫人。
“那还不是你当初干出来的事”谢夫人也是同样的语气。
母上大人,谢勋是时刻想念的。
父亲大人,谢勋也是时刻想念的。
母上大人加上父亲大人,二者兼得之时,谢勋是要被狗粮撑死、溺死的。
“走吧,我是来叫你们晚膳的”谢晏清炫耀完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夫人请”
“趁他不在,我再告诉你”谢夫人小声告诉谢勋。
谢勋像个小老鼠一样缩着脖子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在别人眼中,谢勋好像真的不像谢晏清那样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谢勋的性格里带有活泼和跳脱,如果他温润谦逊那一定是他拘着自己。
而谢夫人眼里真实的谢晏清就是这个样子,是活泼跳脱的,但人们眼中的他也是真的,他从小到大的教育熏陶使他不会外露这种性格。
若是他们的策儿在,也许就是一个小谢晏清了。
晚膳过后,母亲喝完汤药,侍奉了母亲就寝后,谢勋来到厅堂。
谢晏清正端坐在炉火前煮着茶,旁边还放着两盅热汤,那是谢夫人亲自煮的。
谢勋从小聪颖,诗书什么的从不需要先生点拨,但有些什么想不通的难事,他第一个请教的人往往是谢晏清。
他们父子俩经常秉烛夜谈,夏天院内瓜果,秋冬厅内炭火,春夏秋冬手边的汤盅,再煮上一壶好茶闲聊上半天,东拉西扯多,正儿八经的少,这就是谢晏清的教育方式,关心一些鸡毛蒜皮比灌输道理要好的多,唯一遗憾就是付瑶的身体经不住这更深露重,除却春节,上元和中秋很少会和她们爷俩一起做夜游神。
因此,这也成为了说谢策和付瑶病症的常谈之地。
谢勋颓然地坐在父亲对面,谢晏清拿起炉火上的茶壶,谢勋把茶杯往前挪了一下,待父亲倒完茶又双手取回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一路赶回来,很累了吧”
谢勋摇摇头。
“在军营里还习惯吗”
“孩儿待的习惯,你看我结实了不少呢”谢勋拍拍胸脯。
谢晏清伸出手捏了捏谢勋的手臂,“嗯,是精壮了不少”
谢勋知道父亲有重要的话要说。
片刻后,“勋儿啊,你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得赶快去建康找宋神医了,宋神医从不出城,可是你母亲又坚持留在陈郡,不得已为父才出了这诓人的下策”谢晏清无奈地说道。
“孩儿明白,只要母亲去建康孩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谢勋太能体谅父亲了,想当初父亲不也是放弃一切陪母亲在这里等哥哥吗。
谢勋很是喜欢行伍中豪爽直白的环境,现在战事未起,自己从军多数是训练,只要自己勤加练习并不会荒废些什么。
“过几天,调令就会下达,到时你一定要说服你母亲送你前去建康就职,但也要跟她说一下正好可以去瞧一瞧病,不要太过刻意”谢晏清叮嘱道。
“好,孩儿会注意的”
“这几天好好陪陪你母亲,虽然去了建康给你安排的是个闲职,但也不能耍滑惫懒”
“孩儿记住了”
“还有这汤,两盅全都你喝”
“啊?不行,一起分担,一人一盅”谢勋讨价还价道。
“这四年为父我都替你喝了多少了,也该你喝了”谢晏清将谢勋刚刚推到面前的汤又推了回去。
“那还不是怪你,一开始就和母亲说不好喝不就好了吗”谢勋无数次的再次吐槽道。
“我哪敢啊”谢晏清一脸的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