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这日清早，太阳刚露脸，兴东县的菜市就热闹起来，这时候的菜蔬最水灵，城里的菜贩，村人挑着担子来卖菜的，都吆喝着叫卖，一条长长的巷子里都是问价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一个梳着双丫髻挎着篮子的十四五岁丫头，走得步子轻慢，每碰到一处“菜叶”的地，就嫌弃地直捂鼻。
她也不去那挑着担子的小贩处，不想还得蹲下在那地儿挑挑拣拣，眼睛随意扫了扫，就去了一个收拾得干净利索菜品比较齐全的菜摊处。
摊贩一件来客，就知道怕是哪家的富贵人家的丫头，忙招呼道：“小姐你看你要点什么？我这摊上菜可是出了名的水灵。”
被称“小姐”的丫头，笑着用手帕掩了掩唇，“你这人倒是嘴甜。”
她翘着手指挑选，刚好挑中几颗鲜嫩的菜蔬，腰就被人撞了一下，脚步就是一趔趄。
丫头受了这无妄之灾，自然是气恼，站稳回头就想骂人，就见一个黄麻脸红嘴唇的矮瘦婆子，一把拿过那些她挑好的菜，竟是看也不看她，对着摊主趾高气扬，“这些我全都要了，要几个钱？”
“嘿，你这婆子好生无礼，撞我不说还要强我挑好的菜！”丫头气得脸上涨红。
“哎呦，菜摆在这，又没写你名姓。”婆子叉腰，扫了丫头一眼就撇嘴，“我家老爷那可是贵人，看中你选的菜是你的福气。”
“倒是哪家有这大面儿！”丫头一听，心里冷笑，她可是荣府侍候的，府城谁人不知老爷是府学教授？自家老爷管理着读书教育之事，考察生员学习品德优劣，读书人见了老爷恭恭敬敬，就是达官贵人府上的见了都礼待三分。她这等小丫头出门在外都被高看一眼，她倒是要知道这是哪家的老虔婆这般狗仗人势！
婆子斜睨了她一眼，屈尊降贵地用手背扫了扫袖摆，扬起下巴道：“好叫你这毛丫头知道尊重，我家老爷是荣大人的妻弟，在这个地界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
“我呸！”丫头一听就炸了，她们家夫人的兄弟早早过世了，在这兴东府居然出了个冒牌妻弟！
婆子快退了两步，好险躲过了口水，指着丫头就道：“你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这样对老娘！回去我就报了老爷，叫你们家没有好果子吃，不过是个富户家的丫头，还敢在老娘跟前耍横。”
丫头撸起了袖子，“我可告诉你，我就是荣大人府里的，怎么着，你这冒牌攀关系倒是攀到跟前来了？”
那婆子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片刻，似有些气虚，但又挺腰子道：“不过是母老虎当家，我们家那位迟早是正正经经的妻弟，不信你去柳叶胡同问问，谁不知道咱秦用秦大老爷！”
婆子说着不待丫头多话，塞了些铜板给摊贩，“哼”了一声，提着菜篮子就走了。
丫头气得七窍生烟，跺了跺脚，菜也不买了，她就要去打听打听，那西巷到底是什么鬼魅魍魉！回去就要报了夫人，让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吃不了兜着走！
溜了溜了，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佟·婆子秋秋，感觉自己时刻可能被打。
她这几天在这兴东县就是打听荣府，仔细观察府里进出的人，丫头小厮都不放过，就是为了找个时机，把那秦用摆到荣夫人跟前，拉足仇恨，即便那荣夫人知道有秦用那号人想装聋作哑也不能够。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都欺到自己府里人跟前了，府里下人都知道了，荣夫人不要面子的？以那母老虎的名声，这都能忍，那佟秋秋也只能说声佩服。
她脚步极快地穿过人群，在巷子里七弯八拐，到了提前找到的一高墙下的隐蔽处洗脸，嗯，用的就是她事前用草木灰澄清液和猪油做成的香胰子。
洗干净脸，她脱了身上灰扑扑的褂子，取了抹额，散了头发重新扎好，又换了鞋，走出来已是个十来岁背着包袱的少年装扮。
丁一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巷子后头的脚步声，他耳力极佳，自然听出这脚步有些不同寻常的急促，立马出去探查情况，就看见巷角处婆子大变少年的场景，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这小子一定有问题。丁一想起少爷追查的事，自不会放过这样可疑之人，必得仔细查探一番，随后就悄声儿跟在佟秋秋身后。
佟秋秋收拾妥当，不打算在这地方停留，收拾收拾东西就打算回，丁一本来只打算跟踪的，结果一看这小子要渡船溜了。
这怎么得了！丁一上去就是一手肘把人敲晕。
看着丁一带回的人，季恒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怎么把这小姑娘带来了？”
“姑、姑娘？这不是上次在街上卖月饼的小子么？”丁一满脸懵逼，看着在面前昏睡的稚嫩的脸儿，长长的睫毛秀气的鼻头红红的嘴唇儿，是有点过于秀美了，但他确定自己没跟错人，就把他看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对少爷说了。
季恒静默了半响，道：“确实是扶溪村的姑娘，至于她的鬼祟行事，等她醒来再问吧。”
佟秋秋醒来，睁开眼睛看着雕花的墙壁和房顶，一看就是个富贵窝，有一瞬还以为自己又飘去哪个异世了，但脖子后的酸疼却在提醒她，让她记起自己是被人偷袭了！
“莫不是荣府的人这么快就抓住了她的小辫子，还是秦用那家伙？”佟秋秋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空无一人，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竹簪，还在，她顿时心安不少，好歹不是赤手空拳。这木簪被自己做的锋利程度堪比刀具，随时能给人来一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没变，身下是一张睡榻，手下是锦绣缎面柔软舒适的触感。
这待遇也太好了，不可能是秦用那无赖，难道是荣夫人感谢她抓住了丈夫偷腥，但答谢她也不是这个答谢法，还非把人劈晕了带人来，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佟秋秋觉得没有哪个正常人干得出来这个事儿。
她摸了摸身上，总觉得少了什么，一想自己的包袱呢？那里头可是她换装的行头。她眼睛四下一扫，就见墙边的高几上熟悉的包袱皮，她轻嘘了口气，正想起身查看，门“吱”地一声开了，佟秋秋赶紧躺好闭眼。
就听脚步声渐进，佟秋秋人就被轻轻拍了拍。
“姑娘醒醒。”
姑娘？哎，这是被人发现了！佟秋秋一惊，按捺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又听来人叫了两声，听着这声音还挺温和，准备静观其变，如刚醒来般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见到佟秋秋就笑，“我是府上的刘妈，少爷叫我喊姑娘去。”
少爷？佟秋秋问号脸，霎时脑补一处富家少爷强抢民女的戏码，她赶紧甩掉脑补，且还不知道情况呢，瞎想个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依言起了身，跟着刘妈梳洗整理了下仪容，背了自己的包袱，才由刘妈带着出了房门。
她一路观察，一边用手摸包袱，还是那几样的东西，心里稍安。走出房门就是游廊，游廊下还有个养着鲤鱼的小池，院子里种着各色景观树植，既清幽又不失雅观。
瞧这品味，佟秋秋心里啧啧啧，秦用那泼皮无赖绝对没有，想来这少爷还是有一定修养的，她路上就跟刘妈套话，却发现这个刘妈是个嘴紧的，半点问不出什么来。
她索性也不折腾了，反正马上就能知道。
被带着到了一处红木雕花门前，佟秋秋跟着刘妈停下了脚步。
“少爷，姑娘到了。”刘妈在门边恭敬道。
“进来。”
简单的两个音节——
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呢，如此特别，似幽静的石壁上凝聚成的水珠滴落在山涧的声音，明明清冷如斯，却又格外动听。
佟秋秋怔了怔，莫名的熟悉感，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姑娘，可以进去了，别怕，我家少爷不吃人。”刘妈看着小姑娘似紧张的样子，有点好笑。
“哦。”佟秋秋甩甩脑袋，不可能不可能，定是自己听错了。脚步往前迈，眼神却没聚焦，没有注意门槛，脚下一绊住，嘭地一声栽倒下去。
屋里当即传来一声被佟秋秋一摔惊起的狗叫。刘妈“哎呦”了一声，伸手去拉来不及。
佟秋秋整个人趴伏在地，一只腿还搭在门槛上，宛若一只小乌龟。
佟秋秋意识道此刻的‘英姿’不好看，赶忙收回门槛上的脚，由着刘妈扶起来。起身揉了揉鼻子，她该庆幸屋里铺的地毯，要不然得多疼呀。
屋里又传来一两声嗷嗷的狗叫，佟秋秋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方向。老狗趴在地上，邹巴巴的皮毛，眼皮耷拉着，还冲着她不客气地嗷嗷了两声，想表达对她这个陌生人的警告，但声音有点虚弱，反而有点像撒娇。
“听话。”坐在老狗身旁的矮榻上的男子，手一下一下的顺着老狗皱巴巴的皮毛，说话的声线清冷如冰，动作却极为轻柔有耐心。
佟秋秋看到男子脸时，整个人已如泥塑木雕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