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翌日大清早,曾大燕来了田里,就只见金巧娘和小树小苗儿这俩儿,佟保良和佟秋秋都不在,嘴里就“啧啧啧”起来,“我说二弟妹呀,真是可怜哟,田里就靠你一个女人。”
金巧娘也不多说,招呼一声,就自顾自地干活,昨天地里的稻子都割完了,她也不能在丈夫把那什么“打谷机”做出来之前,就干等着,于是今早,自己也用鸡公车把摔稻的桶运了来,开始给稻子脱粒。
曾大燕这边田里也开始了脱粒,佟保忠干活,曾大燕递稻子,两人换着来。曾大燕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总之就是佟老二靠不住,丫头也是个惫懒的,挣了才几个钱就好吃懒做云云。
金巧娘权当耳旁风,小树心里惦记着家里做的打谷机怎么样了,小苗儿则一边开心地给娘捡洒下来遗落的稻子,一边期待着中午的饭食。
独角戏唱得响亮却没人搭理,曾大燕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结果人家该干啥就干啥,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曾大燕气结。
佟保忠摔了半响稻子,想喝口水缓缓,结果一打开陶罐,空空如也,“我说大燕,你干活不累啊,嘴上巴巴个不停也就算了,水也叫你喝光了!”说着没好气地把位置让出来,“这么闲,你来打稻子。”
这会儿就把水喝完了,要等中午他们女儿佟贞贞送饭来时才有。佟保忠顾及脸面,之前他媳妇说道老二家的时候没阻止,这会儿也不好过去借水喝。
曾大燕郁结,“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换我了。”嘴里不情愿,但还是接过了活,嘴上不再排揎老二一家,心里憋气。
话说佟家这边,父女俩几乎一夜未睡,精神却还亢奋,佟香香看着他爹心无旁骛地打磨木制的倒钩,让其在制作的规格下尽可能的坚固锋利,起到摩擦的效果。
一把锉刀在手,每一个零件都在他手中活了一般,掌握着尺寸,做完一个就镶嵌在滚筒上,没有一颗螺丝钉,运用榫卯把一个个木钩镶嵌得极为牢固。
佟秋秋深刻地意识到没有胶水、钉子、电铲切割机、电动磨具,在这做农具,她就是半残,在她爹边上就是个打下手的崽。
但尽管如此,佟秋秋也忙得不亦乐乎。
她就看见打谷机在她爹手里慢慢成形,原理和她所知的一般无二,但在她的想法上进行了加工,反而更加灵活,完全木制,用脚踩的动力驱动齿轮,带动滚筒运转起来。
佟保良最后给机器的轮轴刷上桐油,道:“好了,秋秋你试试。”
“好嘞。”佟秋秋一脚踩着踏板,把提前准备好的一把稻穗放在打谷机上尝试,只听“呲呲”作响,稻穗在滚筒旋转被拍打、摩擦,稻粒就唰啦落在了衔接在下面的簸箕里。这个簸箕还方便拆下来,大小合适,打满簸箕后直接倒入袋中即可。
看到桶里的稻粒,佟秋秋小脸红扑扑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说,比自己手工做玩具的成就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虽然她只是个打下手的。
没用发动机,也没用铁钩,与异世的效率不可比,但已经很好了,比人力来说已经是大大地省力省时了。
尽管内心激动,佟秋秋还记得自己做饭的活,她站起身才发觉腰身僵硬,她揉了揉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快近正午了,忙道:“爹你快去田里,娘估计累坏了,我去做饭。”
说着想到这脚踩式打谷机出现可能带来的后续事情,佟秋秋又提醒了他爹要是别人想租用,租价几何,免得到时候别人问到跟前不知如何应对。
被女儿如此一说,佟保良尽管性情内敛,此刻也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他从小就爱木工,没学木工之前,拿着一把碎刀角,就能坐着刻木头一整天都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觉得有趣。
从前他想着做些箱笼柜子妆匣桌椅……尽量做到尽善尽美罢了,除了比一般木匠更善于雕刻,做的也不外乎是寻常木匠做惯了的东西,但现在,他的思绪完全被打开了,那股孩童时期对木工的热爱涌上心头。
师傅教得有限,但他相信只要敢想敢做,他也能做出有用的东西来。
……
一个身材中等,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正亲热地给季七太爷奉茶,“岳父,听说书院不久都要动工了,有什么难事或是要跑腿的活儿,您尽管吩咐。”
季七太爷笑了笑,“不过是建房子的事儿,自有师傅操心,有什么难的,你的孝心我明白,以后有难处定会让管家知会你的。”
荣久常脸色僵了僵,复又笑道:“那我就等着了,随时听您吩咐。”
季七太爷站起身来,“今日和族长约定了去看稻米收成,久常你忙你的公务去吧。”
自从放出去他要建书院的消息,他这女婿跑他这就比寻常勤,隔三差五总要来叨扰他这老头子,他知道这女婿没多大才干,但善专营,谋了府学教授的职位,但他要建的书院不容那些居心不正的,他不可能让他手伸进来,也就只能应付过去了。
季七太爷走了,荣久常盯着那身影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佟保良扛着打谷机过来的时候,正是村人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道路上碰不到闲人,只有几个孩子在沿途的田坎上一边拾稻子,一边玩耍。
好奇地望着扛着奇怪东西的佟保良,有大胆的就问,这是什么。佟保良说是用来打稻子的。
几个孩子满脸茫然,怎么打稻子,不就是在桶里“哐哐”摔吗?觉得新奇地就跟着去看。
季族长家的小孙子季子玉就在其中,刚才大胆提问的也是他,这会儿见他跟上去,屁股后头就跟着一串孩子。
所以佟保良就被一群孩子围着叽里咕噜地问问题,佟保良对待孩子很有耐心,只要他答得上的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都会说上几句。
就这样一个大人领着孩子热热闹闹的一路,有旁边田里劳作上的人看见,不知内情,看见了就说,这佟老二还有闲工夫和孩童一起说笑,多少活儿忙不过来啊,怎么不急?
几个孩子听佟保良说得懵懵懂懂,又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见识,一到佟家田地里头,小树和小苗儿刚来得及兴冲冲喊声爹,他们爹就被其他小屁孩围住了。
“保良叔,快试试叫我们瞧瞧。”季子玉催促道。
“对啊,我不信用脚踩踩就能叫东西打稻子的。”又有个孩子道。
金巧娘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虽然昨天丈夫和两孩子说得热闹,但她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那么个东西。
没想到丈夫真的做出来,她见丈夫把那怪模怪样的器具放在地上,把簸箕装上,被孩子们围着也不好动弹,就朝她招了招手,“巧娘,给我递把谷子。”
金巧娘顺手就把自己手上的一捧稻谷递给他。
然后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的孩子们,就见佟保良脚踩着脚踏板,那滚筒竟然动了起来!
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般,就见他把稻谷放在滚筒上,“呲呲”、“唰唰”的声音响起,稻子就滚滚落到了簸箕里。
“啊啊啊!天老爷,真的能啊!”几个孩子又蹦又跳,还有两孩子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宝贝似的,跑回去跟家里人说去了。
在隔壁田里念叨着老二家的来就来了,还带了一群娃娃来,不像话的曾大燕都看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跟着佟老大一家子过来了,越来越多的人闻风而来。
当佟秋秋挎着装着午饭的篮子来的时候,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到了吃干粮的点儿,一个个吃着饼子或者捧着碗勾着头朝里头看呢。
佟秋秋挤过去一看,就见最里面的人分明是她三叔公和一个穿着一身闲云野鹤的气质老头摸着胡须瞧得津津有味,身边陪着的正是季家族长,也是这个地界的里正。
小树和小苗儿看着他们姐来了,忙拽了她的胳膊道,“那是季七太爷。”
“喔。”佟秋秋点了点头,哎呀,这老太爷的气质也忒好了点,看上去仙风道骨的。
“这个打谷机是寻常脱粒的效率的三倍有余,还不费力,就是十岁小儿也使得。”季七太爷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温和,夸赞道,“你做木匠知道做出这样利于百姓的东西,非常好。”
他没想到,今天应邀和族长一起看稻谷丰收的情况,就见到了这样的好东西,真是意外之喜,便问了这木匠名姓,一时觉得熟悉,后面候着的同福管家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哦,原来就是第一个在书院对面买地的那家,顿时笑纹更深了几分。
佟保良哪里接触过季七太爷这样的人,忙说,“不敢不敢,也是孩儿们担心我和他娘劳作辛苦想出来的。”
“哦,还有这事?”季七太爷好奇地看过来,“孩子在哪?叫我瞧瞧。”
佟保良朝挤在人群堆里的三孩子招手,旁边的村人都不自觉让了让,他们是真想不到这佟保良学了木工手艺能这么能耐,这出主意的还有几个孩子的事儿?
佟秋秋领着俩弟弟上前,她和俩弟弟都是一副腼腆状,当然俩弟弟是真见到季七太爷的紧张,而佟秋秋则是故意为之,她可不乐意被当成什么惊世奇才,不过是多了异世的经历,拾人牙慧罢了,咸鱼就该有咸鱼的样子。
季七太爷看着三淳朴孩子,一见就觉得有好感,问了许多问题,诸如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会这么想之类的话。
佟秋秋就答得中规中矩,她是引导这小树和爹做出来的,并不是把构思和盘托出,所以功劳大家都有,集中智慧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季七太爷一听几人都不居功,一看就是和睦家庭,更是喜欢,就问:“读书了没有?”
“没去上学,就跟着季家的大旦哥一起学,认得几个字。”佟小树答,这会儿大旦也变成大旦哥了。
佟保良想到孩子读书的事儿上就有些汗颜和内疚,“之前为了我学木工,掏空了家底,几个孩子没能读书。”
小苗儿见面前这个老爷爷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胆子大了起来,乐呵呵地道:“我姐说先学着字,以后也让我和我哥上季家族学。”
季七太爷兴趣来了,“你这么点大,也学字了?”
不怪季七太爷好奇,佟秋秋穿来时,小苗儿四岁就跟三岁似的豆丁一枚,虽说现在家里伙食好了,逐渐将养起来,脸上也养了些点肉,但看着也是不足四岁的模样。
季七太爷见小苗儿点头,知道是季家子弟教的,就问学的是不是千字文上的字,又问学到了哪里,摸着胡须就考较起来。
没成想,就这么个娃娃,只要是学过的,拿着跟棍子就似模似样地在地上比划了起来,季七太爷惊了一下,对着佟家另两个孩子一起考,只要能写的,都写得明明白白,字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很好!”季七太爷面上展开了笑颜,对着季族长季有之道:“有之啊,没想到你管理的这个村子还有这样勤学的孩子,那个叫大旦的孩子也很不错,自己读书还能教村里的孩子。”
“咳咳。”季族长咳了一声,他是知道季子旦那孩子的,三年都没学完就辍学了。
以前没发现这孩子资质好啊,不好学就罢了,还一心不想读书,他硬拉着也不成,毕竟那家寡妇带着两孩子,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儿。要是他肯读书资质又好,族里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大旦也在人群中拿着块豆饼在啃,被佟秋秋提起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这会儿见族长向他这边看过来,赶忙躲了,一转眼就溜了个没影。
季族长没好气地道:“哎呦,这臭小子。”随后就跟七叔道明这孩子的情况。
“这孩子品行可见不差的,都是家里困难了。”季七太爷叹了一声,经历多了世情,老而豁达,“不过你也不必逼他,叫他知道他想读书了族里也是支持他把没学完的继续学完就好。”谁知他走的路就不是一条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