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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血色雪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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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说话,不知在哪里找出针管和输液管,一针刺向自己的血管,将另一头插在在亚瑟的血管上。背起亚瑟,向远处的别墅跑去。

    天色,苍茫。

    青白色的雨雾,推着他们。

    向远处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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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滴答。

    血。

    殷湿背脊,滑过肩头。

    该隐微微眯了眯眼,视线斜斜扫过肩头那串挂着新鲜淤泥的血。

    哥哥的重量,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轻,很轻。

    明明这么高的个头。

    该隐微勾嘴角,紧了紧手臂,颠颠肩膀,把背上不断下沉的亚瑟往上抬了抬,哥们儿,减肥啊,少了三斤血,就能成这样?

    后背的身影明显一颤,该隐似乎无所察觉,踏着满地的泥,继续向前走。

    他抬头,深吸口气,看着青白色的雨雾映出远处青山,近处碧水。

    亚瑟看着手臂上的输血管沉默一会儿,再次闭上眼睛,专心听身侧的雨声。

    该隐淡淡道:“死了?”

    亚瑟沉默地动动身子。

    该隐微笑,“哦,醒了。”

    “…让我下来。”亚瑟开口,声音沙哑。

    该隐不理,继续蹬蹬蹬朝前行进,“还有四分钟,一英里,你确定能爬过去?”

    “你在…帮我?”亚瑟沉默地看着输血管里的血从该隐手臂移向自己的血管,轻声道。

    该隐怔了怔,沉默片刻,嗤笑一声:“哈,你烧晕了吧。你愿意和我玩,我自然完成余下的。我会帮你么?”

    该隐笑笑,慢慢继续,一字一顿:“永无可能。”

    我恨不得你去死。

    死。

    亚瑟安静听着,沉默一会儿,轻声开口:“我知道了。”

    该隐觉着不对,果然转头就看到亚瑟正要把输血管拔掉。

    该隐挑眉,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干脆地把亚瑟拔输血管的手打掉。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没有一丝力气,很好打掉。

    亚瑟笑笑,“你只说给我止血的机会。”

    该隐不说话,继续蹬蹬蹬向前走,半天才淡淡开口:“…我还说过,要你痛苦地活着。”

    你死了。

    就不好玩了。

    这个世界,就彻底冷清了。

    再没人,愿意陪我玩了。

    你还是。

    先活着。

    亚瑟沉默地望着冷冷的夜空,被雨雾罩上一层白。

    他再不说话,在该隐一颠一颠的背上,走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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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空荡的大厅。

    中央靠北立着两尊雕塑。

    一尊裸体男子雕像,有着古希腊神的身躯,标准的雅利安人的面容以及纳粹步兵的发型。

    另外一尊肌肉强健的勇士塑像,托举着巨大的石块,看上去好像时刻准备复仇。

    阿诺-布雷克。

    20世纪d国伟大的雕塑家之一。

    d国的米开朗基罗,曾被纳粹宣传员阿尔弗雷德&8226;罗森博格称为“精神变态者”。

    雕像异常真实,奇异地连汗液都似乎隐隐可见。

    古典手法表现人体形态的力与美,高大的身躯,健硕的体魄,蕴含永恒的自信和活力,完全符合他心中的战士。

    一生为荣誉而战。

    科查尔负手立在两尊雕塑前,正在安静观察它们。

    他的身材高大,背脊冷硬笔直,仿佛永远不会塌陷。

    雕塑旁边立着两把铁制的长剑,剑器侧上方,分别吊燃着两根巨大的火烛,外层被一层铁制盔甲固定好。

    再向北是一尊巨大狭长的铁色沙发,尽头布满巨大的落地窗,整整一个墙面。

    窗外,是电闪雷鸣的夜空,和灰败的滚滚乌云。

    双脚踏入这里,仿佛瞬间置身于中世纪宫殿。

    科查尔手中紧捏着半张羊皮纸。

    羊皮纸似乎年代久远,已经泛黄折旧,一道狭长裂缝,除了缺失一半,其余完好无损。

    一阵冷风从窗挤进,吹翻一角。

    字迹依然工整清晰。

    “托马斯——我已顺利潜入敌局,取得情报,已与信放至既定安全处…只是未能逃出,出口已被封死…现一队敌军正向这边过来,脚步已清晰…我当为国效力,虽死犹生,只憾余弟,孤军作战…望不负”

    一片暗黑色的干涸血迹。

    写字者似乎并没有写完。

    …不负。

    不负。

    科查尔慢慢捏紧手指,挺了挺背脊,站在空荡巨大的大厅,抬头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

    ——至鲁道夫-冯-赛尔的父亲。

    我们即将启动第三次作战计划。

    您的儿子,我们的战士鲁道夫决不会白白牺牲。

    托马斯以家族荣誉起誓。

    将用铁血与焦肉,重启曾经的盛世。

    亚瑟和该隐轻步走进大厅,在科查尔身后站好。

    该隐出神地看着父亲前面的雕塑。

    这些都是阿道夫-希特勒最喜欢的雕塑家布雷克所铸。

    这些本应在施威林的公共博物馆进行首次展出。

    施威林,一个位于d国其中一个最美丽的湖区中央,以前是皇族的居所,为梅克伦堡州的首府。

    上个月,数以千计的游客已慕名而来想参观这些迷人的雕塑,该隐勾了勾嘴角,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真身早已被自己掉包。

    甚至其中一件,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来到远在郊外的这里。

    亚瑟沉默地看着父亲手中那张羊皮纸。

    深蓝的眼睛里,是任谁也看不清晰的情绪。

    他知道,每次父亲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超出控制的事情,总会反复握着这张羊皮纸。

    他一言不发,在科查尔身后,缓缓弯下双膝。

    科查尔似乎一无所觉。

    该隐倒是被亚瑟带的猛一弯腰,他立刻按住插在手臂上、马上要被带掉的针头,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倒吸口凉气。

    他再吸口气,看看旁边双膝跪地的亚瑟,再看看爸,犹豫再三…也不想跪下。

    坐着,又不太雅观。

    他只能干咳两下,“…爸。”

    科查尔似乎才察觉,转过身。

    亚瑟挺了挺背脊,微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儿,“父亲。”

    科查尔似乎没有听到,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该隐弯了弯嘴角,“单膝吧。”

    该隐应声在亚瑟身旁单膝跪地,行骑士效忠礼。

    科查尔这才看了看该隐身旁的亚瑟。

    手臂上的输血管,灰败嘴唇,几乎成褴褛的衣裳。

    科查尔微微挑眉。

    该隐微笑仰头:“爸,我们在玩游戏。”

    “哦?”科查尔微笑,围着亚瑟慢慢转半圈,伸靴蹬了蹬亚瑟左手湿漉漉的手腕,“袖子,卷上,抬臂。”

    亚瑟肩膀微微痉挛一下,慢慢吐口气,将两边袖子卷上肩膀,举起双臂。

    被铁枪砸伤的右臂,被子弹划伤的左臂,伤口已被擦伤全然覆盖,到处是淤泥,混着血迹。

    左腕两道相差两厘米深可见骨的红肿口子,却仍清晰。

    动脉已被止血带固定,周边泛着惨白。

    科查尔瞳孔微缩,嘴角却缓缓勾起,“这游戏有趣,该隐,以后可以常和你哥这样玩。”

    该隐沉默片刻,淡淡道:“是。”

    科查尔微笑,看着亚瑟微微眯起眼睛,深蓝的瞳孔中心带着冷冷的褐,正一圈圈晃动,“亚瑟,抬起头,看着我。”

    亚瑟慢慢抬起头,视线从膝前的地面升到科查尔的眼中,他的眼睛平静无波。

    这在科查尔眼中,却成了另一种威胁。

    科查尔瞳孔微微颤动,微笑,“去衣。”

    亚瑟沉默片刻,低下晕茫茫的头,看着自己已成褴褛、满是淤泥的上衣,轻轻弯了嘴角。

    收回双手,把上衣整个扯掉。

    却忽然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将上衣堆在腹部。

    科查尔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异常,他收起羊皮纸,一点点卷好,夹在上衣内兜里,随即用手帕擦净双手,摸出一根雪茄,慢慢点燃。

    熊熊火光中,他熄灭了火柴,手中紧握着那支深褐色的雪茄,一步步走近亚瑟。

    “轰隆——”

    雷鸣。

    双耳一片耳鸣。

    亚瑟微微摇晃了下身子,睁着眼睛,抬头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父亲。

    他高大的身躯渐渐黑暗,直至被整个笼罩在阴影里,边缘偶尔因闪电变成银白。

    “咔嚓——”

    电闪。

    他的耳边却悄无声息。

    眼前是银色的闪电,没有边际。

    ——你拿什么发誓,永不背叛?

    你又怎么证明,会和她永不相见?

    “轰隆——”

    一片焦糊味袭来。

    痛彻,心扉。

    亚瑟猛地伛偻起身子,指甲深埋掌心。

    刺骨剧痛瞬间抓挠进心尖,身上顿时再一层冷汗密布。

    他微睁起眼睛,看到父亲燃烧的雪茄中心仍印在自己的心脏部位上。

    科查尔烤肉一般,握着燃烧的雪茄,在亚瑟的伤口上微微旋转,沉默地看着雪茄这截发出“呲——”的声音,然后慢慢燃尽,熄灭。

    亚瑟避开那道慑人的视线,缓缓挺直背脊。

    “呲——”

    科查尔已一言不发,剪掉熄灭的那部分,再次燃起雪茄。

    “挺直背脊,说:用这个证明。”科查尔冰冷的声音。

    全身一阵阵不受控制地颤抖,在冷热中来回翻转交替。

    亚瑟用尽力气去抑制因剧痛带来的全身的颤抖,轻吸口气,冷冷咬起牙,声音从牙缝中传出,“用这个证明。”

    “呲——”

    雪茄再次按上亚瑟的心脏。

    心脏如被火挠,猛地收缩,牵动肺叶,引起剧烈地咳喘和短暂的窒息,却不得弯腰。

    亚瑟努力挺直背脊,看着雪茄再次精准地印上自己的心脏——那寸已经焦黑的皮肤。

    “重复我的句子。”科查尔冰冷的声音。

    亚瑟看着心脏位置已开始凹陷的皮肤,脂肪层,被火星点燃,然后一点点烧化,渐渐塌陷成一个坑。

    他两眼空茫地望着科查尔,意识已有些不清,光裸的肩膀满是汗水,在惨烈到极致的生不如死中,却恍惚地再次挺起胸膛,在刺鼻却香糜的焦糊味中,坚定重复,“用这个,证明。”

    科查尔再次精准地剪掉一截,点燃雪茄…

    似乎已经魔症。

    雪茄再次向亚瑟心脏按去。

    “呲——”

    一只手,竟挡在他的皮肤前。

    断断续续的呲声,在该隐手心响起。

    科查尔怔住,微微皱眉,脸色变冷,却没有收回手,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干什么。”

    呲…呲…呲…

    雪茄在手心持续响着。

    该隐恍然不觉,仍是伸着手臂,仰头微笑,“他失了1500ml血。”

    科查尔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发现亚瑟苍白的脸上竟然早已没了一丝血色。

    发现该隐伸手挡在自己面前,亚瑟心像是忽然痉挛了一下。

    他侧头观察该隐,看着他侧脸带着淡淡的笑,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科查尔沉默了一下,缓缓收回手臂。

    燃烧殆尽的雪茄被从该隐手心拿离。

    该隐笑了笑,微垂下视线,也收回手轻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握了握,感受着被烧黑的皮肤在手心崩裂,淡淡道:“该隐,还没和哥哥玩够。”

    科查尔沉默片刻,看到连接该隐和亚瑟手臂的输血管,眉心轻跳,半晌笑了笑,“你要给他输血。”

    该隐仰头看着父亲,勾起嘴角,“我不想欠他。”

    科查尔沉默了一下,转身向窗前的沙发走去,淡淡道:“一小时。”

    该隐低头称是,忽然发现科查尔再次停下脚步。

    科查尔微侧头,勾起嘴角:“输血…影响这个吗?”

    “砰!”

    亚瑟膝前,一盒雪茄,连带着一根打火机和一把双刃剪。

    盒口被摔开,露出两根长雪茄。

    科查尔慢慢走回来,把手中燃烧一半的雪茄也轻轻放进亚瑟手中,看着他,微笑:“心脏,自己吸五口,印一次。一小时内,这一盒,抽干净。”

    亚瑟看着手中正在燃烧的雪茄,慢慢弯了嘴角,轻声道:“是。”

    该隐身体微微颤抖,看到身旁的亚瑟开始一口一口吸雪茄。

    雪茄烟雾渐渐白芒,他微微呛咳,轻轻吞咽一下,然后继续吸食。

    该隐脸色慢慢苍白冰冷,身子微微后退,似乎没人注意到,从雪茄被按在亚瑟皮肤上,发出烤肉般呲的声音开始,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双眼终于有了丝无人察觉的变化。

    也没人注意到,他负在身后早已冰凉颤抖的手。

    该隐侧头,看着亚瑟一口一口吸着雪茄。

    黑暗中,雪茄明明灭灭,烟雾,慢慢缭绕整个大厅。

    远处的雕塑,铁剑,甚至父亲坐的那扇长沙发,都被蒙在苍白幽暗的烟雾里,看不清晰。

    只有身旁的亚瑟,模糊中带着些清晰。

    该隐侧头看他。

    多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身旁这个本应是自己至亲的人,他的哥哥——亚瑟。

    远处火烛被暴雨淋灭,复被狂风吹起。

    亚瑟吸了五口,侧头看着该隐,微笑一下。

    该隐心里,微微一窒,好像有什么,不想被记起的,忽然翻上脑海,他猛地皱眉,头,猛地疼起来。

    压下一切,恍惚地勾起嘴角,恢复成残酷的笑,予以回应,再眨下眼。

    “呲——”一股焦肉味再次弥漫整个大厅。

    亚瑟的手,已精准地将雪茄按灭在自己心脏——那个已塌陷成一个坑的地方。

    他身子微微摇晃一下,整个上身,都在颤抖,冷汗从每寸皮肤接连不断地渗出,鼻尖,也是细密的汗水。

    亚瑟没有等到该隐那个残酷的笑露出,已沉默地收回视线,将雪茄按灭在自己胸膛。

    他已不渴求回应。

    刚才,他忽然有了些勇气,奢侈,微小。

    他不想连这些,都转瞬即逝。

    他不承认。

    他怕。

    亚瑟低头,低声咳喘一下,拿起地上的双刃剪,沿着雪茄茄帽一刀剪下。

    打开打火机,再次点燃雪茄…

    雪茄燃烧时,中心部分的温度可达700度,吸雪茄时中心温度要比自由燃烧时更高一些。

    抽雪茄本不应用肺。

    但是,为了将这近三支的雪茄在一小时内吸干净,亚瑟只能用肺用力去吸,以便它们能迅速燃烧。

    一支…两支…三支…

    嗓子渐渐冒烟。

    被一小时内的高浓度雪茄烧的溃烂。

    直到干咳,变成干呕。

    溃烂的后背。

    终于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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