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宫宴1
初秋夤夜，月眠，人却难安。
云丝锦被一侧高高隆起，榻上，玉枕纱幔乱洒一团。好半晌没动作，里面的人似已深眠，不妨兀然间，“呼啦”一下，一直裹密不透气的被褥被掀开一大条裂隙。
睡不着，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彻底放弃抵抗，顶着一头凌乱鸡窝头阑珊虚裹着被锦，盘腿坐定，开始专注窥听窗外。
耳边有隐约脚步声，轻快整齐一丝不乱，像是电视里才上演的高大帅气的解放军叔叔正在举行阅兵仪式。这样悦耳井然的奏章持续不过半刻钟，夜色里，磅礴威严的太子府又恢复了往昔安静。
大概太子已经出发去往城门，再过不久，燕国众使也要到了。
可以想象明日长安将会演绎一场怎样千年难见的盛况，原本，对于能亲眼目睹这样的热闹阑珊该是非常兴奋激动的。可现在，她丁点凑稀罕的心情都没有，整个大脑漶满的，除了担忧，还剩担忧。
担忧那位蛮缠郡主如果没有按她的方法做，在宴会上破罐破摔拉自己下马，事情祸大了，她该怎么办；更担忧，更担忧太子亲自迎使，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途万一不慎遭受意外，让太子失了刚还原的主角光环
闲人事多，阑珊现在是人越闲越多事。胡思乱想越来越坐不住，阑珊猛一起身想点灯找点事情清净清净。不虞，人刚离榻，阑珊手脚却没跟上脑袋的速度，“啪嗒”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阑小爷，你没事吧？”
“扑嗵”震天响，动静大的很难让人忽视。暗卫问完刚想推门冲入又猛然想起什么及时在门边刹住闸，再一次重复，“阑小爷？”
“咳，我没事。”
古代职业内卷都如此严重了么？她不过在屋里摔了个跤还能引来侍卫半夜三更，再三询问。
心里惊叹了把侍卫的尽职尽责，阑珊爬起身，在伏案“用功”了不知几许后，曦光明亮的窗外，又一次传响侍卫兢兢业业的关心，“阑小爷，若您实在睡不着，殿下这里有一句话，让属下代为转达。”
太白东升，天光渐亮。如人所期，燕国使臣经过数月跋涉，今日终于抵达祁国长安。
黄沙铺道，净水泼街，浩浩汤汤的和亲队伍从长安城最宽的街头经过。道路两旁，侍卫盔甲长枪，严守以守。看热闹的百姓蜂拥而至，方圆百里人头攒动，车马辐辏，议论纷纷。
“这燕国人长得也太吓人了，一个个黄皮肤铜铃眼，鼻子翘的跟鹰勾似的，身材又肥，倒是跟画上未教化的蛮夷野人长的一样……”
“哎，你们看中间那辆镶宝嵌银的马车？那是不是燕国公主的车驾？”
“噫，燕国男人长成这样，那燕国公主，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纷杂的议论并不怎么友好，但没大碍，燕国来使到底辨不清。远远看，庞大的车马队在官道上踽踽穿梭，上扬着细小尘沙，如同一条在云上潜游、接受万众观赏的龙。
这般壮烈辉煌的场景在太子低调驾马缓缓行入众人视线，那一瞬时，利刃出鞘的非凡清姿彻底压住全场，周围所有，此刻此时，全都成了摆设。
封逸辰玉冠黼黻，按辔前行，神姿俊秀，仿佛古壁画里拓下来凛凛司战的仙。日光明灿，服帖点缀上男人霜色精甲，滚动一身贵气华光。
本来是一场两国和亲的交好之旅，太子一现身，毫无意外抢了燕国派使整队的风头。
同样披着一身铠甲，赫连载沅此时被封逸辰对比的仿佛成了一尊透明石像，无人问津。耳闻片片蜂涌参拜声，赫连载沅侧目，盯着身旁丰神秀逸的男人，开口语味不明，“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太子殿下在祁国，声望颇高啊。”
“赫连王子谬赞。”
侧首，封逸辰付诸言笑，神情高山叠云般明快漫卷直接转去话题，“想必赫连王子对我们祁国用语，该是很精通了。”
赫连载沅一噎，接着扭头，不发一言。
他生平最烦心机深沉之人，这位祁国太子，赫连载沅早有耳闻。毕竟“十分人间美，九分在辰君”，此句民间撰来的诗词赞美的便是祁国太子封逸辰令人心神弛往的俊貌。
如今得以亲见，虽说美传非虚，可昨夜男人一封书信，绵中藏针，让赫连载沅对封逸辰印象着实，称不上好。
对方的排斥封逸辰全然无视，手叩马鬃，封逸辰目揽前方，音线高山流水，“那封信件王子已经看过了吧，相信王子是个聪明人，不用孤再提醒，王子自知道该怎样做。”
旁边没有回答，知人心有郁结，封逸辰漫不在意回首，身后燕国公主金光粼粼的座驾在男人眼中一划闪逝，“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有美人以假乱真。不过王子放心，孤向来爱成人之美，只要王子肯答应孤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孤自会对此，守口如瓶。”
车马粼粼，人声鼎沸，厚厚的帷裳纱幔彻底阻断视线。看不到一点光景，欧阳星沉敛下秋目，乌睫长覆。
这是她的宿命，自己只能是燕国公主，绝不可能再有其他身份。
哪怕只是为了珊儿，她也再不容许，有一丝动摇。
手中冰湿的玉佩几乎要被女人十指生生掰碎，当晃动的车马静止，婢女请出的声音传入。仿佛大梦初醒，欧阳星沉骤一下失力，轻挂蓝纱遮水目，人走玉落，头也不回。
皓月当空，银霜流地。燕国使队入城当晚，明崇帝在未央宫举行夜宴，为众使臣接风。
彩绢缠树，明火如炬，大殿玉阶盘龙，金碧辉煌。殿内，祁国众臣与燕国使人分据左右，九阶之上是明崇帝，靠后一点有此次列席的后宫御嫔，太子坐于万万人之上，率众列席前。
因为是正式场合，封逸辰身着最郑重的冕服，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日月龙纹在肩，山川星辰披后，冕前垂下九旒，每一束珠玉琳琅，几乎遮住了男人的眼睛，只露出一个素白精致的下颌。
被提前安排好，阑珊身穿一袭钴蓝宫袍，以太子内侍身份随立在男人身后。
大概这样的太子阑珊从未见过，卸去常日的平易近人，他本就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坐如玉山巅美，气势凛人。让阑珊不由自感有些陌生，有些害怕，竟一时难把与自己朝夕相对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察觉女孩视线，封逸辰谈笑间隙，侧首，直接与阑珊游移的目光相接，一秒，男人本是不苟言笑的唇挑起一抹扬痕，很轻的一下，却媲云朝霞举，山涧闪熠。
心又开始失控，阑珊弯下眸慌不择乱的躲开，却在眼帘抬高瞬间不妨直直被她撞上一道耽耽虎视的目光。
几日不见，如过数秋。隔着殿中央轻歌曼妙的舞伎箫盈袖眼神吃人一样狠攫着阑珊，如狼似虎。
里面意思明明白白，只要稍有不对，她就要拉人一齐入地狱。
所以，当听到丫鬟青杏送来的最新情报，箫盈袖耽耽威胁的表情一下来不及转换，错愕吃讶，精彩纷呈。
“公主，世子爷派人传话，公主的亲事，殿下已经摆平了。”
什么？！
手里的黄豆惊的差点洒出去，反复确认完，箫盈袖眼里看着上方还是那样遥遥不能及的太子，百味杂陈，心起巨浪。
可时间没留给她多想的机会，一曲毕，殿中歌伎退下，明崇帝一脸红光，冕服的作用让他今晚看起来神采奕奕，目光钦点着箫盈袖，“赫连王子，这便是朕的义女，安平公主了。安平，”
众目立刻瞩过来，骑虎难下，箫盈袖深吸气，亭亭站立，“是，父皇。”
“朕听闻你也有准备节目，今日众使远道而来，安平，你便献舞一曲吧。”
“是，父皇。”
是设计好的一幕，不过突逢柳暗花明，腹里股股蠢蠢欲动的真气在此刻，反而成为一种累赘了。
夹着步子，箫盈袖在脑海里匆匆的回想，也幸好，她这几日“响炮”极少有，多数为“烟雾弹”，每一下都无声无息的，想来今晚，问题应该不大。
“父皇，儿臣开始了。”
女人才刚说完还没来及表演，肚子里，一股强烈的生理反应史无前例，“团团”真气直逼城门冲下，如黑云过境，丧心病狂的完全无法让人阻拦。
收腹夹臀，箫盈袖脸不改色心不跳。只在她弯膝福身，熟练的运气直下时，那处，向来严阵以待的“城门”此一次却失了守，将真气与雷鸣同时放出，直接给大殿里配乐上一场史无前例，欢乐高亢的“噗”声。
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和情绪在方圆百人的大殿快速形成类似结界的东西，结界中央，是独独一个赧红了脸的箫盈袖，结界外层，是被讶得吹气瞪眼，下巴都快要醺掉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