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屏蔽
（十九）
有那么一瞬，太宰治脑内一片空白。
身披黑大衣，维持着他那绷带造型的少年站在大洞前，他盯着那一记打进地底的黑洞，比夜色更深邃的眼睛不知为何闪烁出惊人的光。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是“荒霸吐”的人格保障，“剧透”中赭发蓝眸的最高干部在初见面对兰波时，曾经用“巨大力量聚合边缘贴着的装饰”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自己。
中原中也自认自己不是人，只是保证内里天灾不轻易泄漏的，类似于封印一般的……某种存在。
那是太宰治对中也产生好奇的源头，不是人，却又比一般人活得更像人的存在，不是很讨厌又很有趣的吗？
他当时便在想。
中也的内里不是人，而是由人编织而出的某种存在，这样的她能算作是真正活着的吗？能用人类定义的存活来称呼吗？如果不是的话，那“祂”的喜怒哀乐，呼吸、进食、恋爱、死去，那些所谓能够拼凑成与人类的相关因素，对于中也来说又意味着着什么呢？
通透到认为“怎么样都好”，“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死与生对人无差别”的太宰治无法想象那是何种生存状态，继而生出了想要亲自靠近了去观察一番的念头。
现在，他在感激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他看到了超越人类想象，完全移不开视线的天灾。
这么想的太宰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索一端捆绑在废墟边的巨大水泥基墙上，另一端捆绑于自身，就如登山者一般小心地让自己向下落去。
由“非人”力量轰击出的隧道深邃而平滑，顺延往下时甚至会生出种往地下深处，类似黄泉比良坂一般地方去的错觉。
双脚刚刚触及地面，眼角仿佛见到有什么反光一掠而过，对危机的预感令太宰治猛地低头。
“卫宫先生，等等！”中也的声音在黑暗当中突兀响起。
无声无息的子弹自黑暗当中激射而出，堪堪擦着太宰治的头顶掠过。
“卫宫先生，请等一下，他不是敌人。”中也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刚刚完成对魔术工坊所在位置轰击，打破结界的她刚刚带着卫宫切嗣一起降落在地下，还没开始进行周围环境的探索，上方就有人跟了下来。
眼尖辨识出是太宰治这不省心的混蛋，中原中也下意识出声阻止，不然太宰治现在怕不是要当场去三途川报到。
“你来做什么？”中也的语气挺不客气，又有点后怕。
“啊，如你所见，来看你们的演出啊。”太宰治一脸无辜，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生死一线，“结果真的看到了好大的动静~”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黑暗当中，卫宫切嗣收起狙击枪，在确认暂时不会有危机后，他慢慢从狙击点走出来，皱着眉，审视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
在采取行动之前，卫宫切嗣与爱因兹贝伦家族其他的魔术师一起，联手在横滨这座人工半岛上布置下了简单的，用途是误导普通人方向感的魔术阵，以此预防在火警，断电和组织交火三重警告之后依旧有人停留在这块即将变为交战地的区域。
可眼前这个少年还是不受误导地靠近被中也轰击出来的洞口。
“他，我指太宰，是个异能者。”中也言简意赅解释，“异能是隔绝他人的异能，自身不受影响，且在接触当中短时间屏蔽被接触者的异能……”
并且对魔术回路似乎也……她想起先前那被太宰治误触碰到表面魔术回路所在从而停止活动的宝石鸟，某个猜想在她脑内盘桓。
“听起来似乎你们在这附近做了布置？啊，难怪一路上走进来的时候有种仿佛见到七彩草履虫在黄泉比良坂飞舞的奇怪感觉。”太宰治中途插嘴，他依旧是笑着的，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是么，真是相当麻烦的小鬼啊。”仅仅一眼，见过了相当多顽固扭曲麻烦存在，本身亦颇为扭曲的卫宫切嗣一眼看到了太宰治的本质——天生存在人格缺陷，清楚知晓自己的异样，但完全不想掩饰的家伙，如果硬要找出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大概就是，眼前的太宰治还没彻底放弃，而是想要消极地自救一下。
“与我们的目标无关。”中也这样说，她看向太宰治，认命叹气：“你就就这么好奇的吗？”差一点被一枪爆头了哎，就算有异能无效化，被爆头也救不回来。
“因为高濑会本就跟我有仇的嘛，加上森先生他真的很烦啊，非要我来近距离观察什么的，所以在看到你们搞出来的阵仗后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太宰治似真非假地说，他飞速瞟了眼卫宫切嗣手中的枪支，选择把问题再度抛了出去：“所以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听到疑问，中原中也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点为难的表情。
原本依照她的预想和对重力异能的控制，自己创造出的黑洞球体能够直接一路打穿到这人工半岛地下实验室的最底层，然而依据异能给予的反馈，“它”在触及到这地底的某种东西时被“吸收”了。
“首先，自然得是破除这里的结界。”卫宫切嗣说。
作为魔术师工作和生活的阵地，连接地脉，精心布置出敌人难以突破的结界是如吃饭饮水般自然的事情，外人想要突破会困难正是因为此，作为“魔术师杀手”的卫宫切嗣明白这个道理，也做了不少的提前准备，所以才会要求中也承担那个负责主攻突破的角色，不过看起来——
四下搜寻后，中也和太宰很快在被冲击出的隧道地面观察到一种看起来如黑曜石镜面般深沉黑暗，但又如水膜一般覆盖在地表的某种“物质”。
“攻击没能起到预期效果的原因在于此，是[吸收]类型的结界。”卫宫切嗣在观察分析后说，玛奇里·佐尔根是缔造圣杯战争系统当中达成“以令咒束缚英灵”技法成就的魔术师，至于这一次，“他这一次设法束缚的，应该是灵脉。”
说着的他朝着结界开了一枪，子弹触及那片物质，肉眼可见的被侵蚀吞噬。
此地的魔术师以[吸收]和强制束缚了横滨地下这一片残存的灵脉，令力量为己所用，正因如此，才能挡下中原中也重力异能吞噬般的轰击。
真是缔造出了宛如乌龟壳一般牢固的防御措施呢。
“也就是说，想要进一步进去，就得以更大的幅度输出异能是吧。”听完解释后的中原中也皱眉，为了避免波及周围区域，以及被异能特务科观测到过强的异能反应，她先前在轰击地面时是克制了的，要再提升杀伤力不难，但问题是。
“随便想想都知道那样做太粗暴了吧。”太宰治的声音插进来，“依照你们的说法，绝大部分魔术的基础是让魔力通过预先设定的道路，从而发挥出预设置的效果，但如果是[吸收]。”他好奇戳了戳那结界，唔，毫无反应呢。
“字面上意思理解，就是将力量照单全收回馈自身的意思。”卫宫切嗣补充。
“所以让他吃撑不就好了么，重力吞下去，会消化不良的。”这是中也自己的考量。
“但是那样无疑很危险，如果你们说的魔术结界真的与所谓的[灵脉]链接，如果破坏的话……”
也许会损毁整个岛也说不定，太宰治说，中也和切嗣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更便捷效率的办法不是没有，但需要探测。”卫宫切嗣突然说，另一种办法就是找寻出布置这一结界提前设下的魔术回路，找到薄弱点加以切断。
“所以需要您这位专家来给出指示呀。”太宰治微笑着，语气礼貌。
……
商议的结果，就是中也跟太宰两人一队，拿着对讲机在那地底的废墟当中找寻可能存在的“魔术阵节点”。
虽然被中也轰塌了一隅，但这地下还有许多的空间——年代不可考的地下建筑，最初应当是某个实验室的一部分，依照兰波给中也的资料，位于这里的军方实验室早在战争末尾便遭破坏，太宰治先前对她讲述的，所谓“燃烧的黑色火焰”描述的应当便是那个事件。
然而，不知为何，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中也安静打着手电筒，心底的某种压抑的情绪愈发的深重。
不是她每晚无梦但总是安心的黑暗，这片被废弃废墟给她带来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被浸泡在深海，阴冷而窒息的氛围。
四周仅仅只有脚步声的回响，然而——
“啊，这里。”太宰治突然出声，他停下脚步，指着某个早已辨识不出字迹的房间说道：“依照资料上显示，应该是原先这座研究所的中心对吧。”
“啊，唔，也许吧，怎么了？”因为心底的压抑挥散不去，中也回答得很是敷衍，而破天荒的，太宰治没有去指出她的异样，而是说：“进去查看一下试试，既然是中心，那必定有其意义不是么。”
这是他的一个推测，人工半岛的构建不是在十年前，而是更为长久的几十年前。理论上，其与所谓间桐家的关系应该不会那么的久远。
但这一判断在听了中也和切嗣透露出来的某些信息时变得不确定，远东的魔术师家族并非只有间桐一家，魔术师存在的时间有时候甚至远于某些王朝。
魔术师在古老的神代往往都是王，譬如历史上知名的吉尔伽美什王，以及传说当中不知真假的所罗门王，他们手下有着辽阔的疆域，更有甚者，王的意志能够号令土地的魔力。
而在神代消退后，魔术师也多是有着灵地的地主，化名为间桐脏砚的玛奇里·佐尔根来到远东已经两百年，那么，他会没有产业和灵地吗？就算他没看上这片土地，万一有别的魔术师曾经选择占有这片灵地呢？
所谓横滨消失的管理者魔术师，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消亡的？
基于上述这些可能，太宰治才给出了这样的猜想。
而当他们打开房间，当中也习惯性释放异能进行探查时——
“等等，这里……”
某个仿佛被打碎的基座下，他们找到了相同的，如流水的波纹，实际却错综复杂盘结着的线路。
“看嘛，我就没猜错。”太宰治轻快地说，“好啦，该怎么破坏掉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啊？”中也苦着脸，“我来试试吧，你离远一点，我来输入异能看看轰击能不能——喂——！！”
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宰治那没被绷带包裹的左手就已经摸上了地面那怎么看都很危险的魔术纹路，然后——
唰——
就像是先前他“误”触碰到宝石鸟表面的行动回路，这条维持结界与灵脉间束缚与流转吸收关系的回路，突然间，被屏蔽了。
紧接着，他俩所站着的地面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