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吱、吱、吱”
我在睡梦中听见昨天上午听过的金属摩擦声。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看着人鱼在海中游泳的优美画面重现。这一次我没有继续观摩,反而睡了回笼觉。
今天又是“忧郁星期一”,但今天的我毫不忧郁。我上午在办公室积极地处理公事,在时钟上的时针、分针、秒针均指向数字12的正中央时奔出办公室。我疾步走向公司附近的锁匠铺,将我的钥匙和钥匙牌拿出来。
这时候,我想起他那天大概是通过这个钥匙牌得知我的地址。倘若那晚找到这个钥匙牌的人不是他,而是犯人,又或者是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形成的阴影也必定会如影随行我一辈子吧。在锁匠铺外,我的手紧紧捂住钥匙牌,将钥匙取下,交给锁匠。
“师傅,请帮我配一副吧。”
师傅什么都没说,直接拿了钥匙,从墙上的钥匙堆中拿了形状相似的钥匙。随后,师傅用一台看起来陈旧、机械感十足的配钥匙机器快速地配了一副钥匙。师傅拿着那副即将交给我新室友的钥匙和我原来的钥匙,告知我价钱,指着柜台上的二维码。我很快地扫了二维码,接了师傅手中的两副钥匙并急促地道谢,往房子的方向跑。
我通过小区大门,穿过巷子,站在我住的那栋楼前按电梯。电梯到了,我立刻走进电梯轿厢,带着一些期待的心情按下我住的楼层号。我到了房门口前,左顾右盼,确定周边没有任何人,蹲下来,将新配的钥匙放在房东留下的陈旧地毯的反面正中央位置。放下地毯时,堆积已久的灰层轻轻飘起,我即刻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在空荡的过道上往电梯的方向走。
“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我在电梯轿厢内发信息给我的新室友。
出了小区后,我站在位于往公司路上的一家煎饼店前排队。平常午休时间总有好几个人在排队的店今天恰好只有一位女士排在我的前面。我看着师傅同时在两个黑色圆烤盘上倒出五谷杂粮面糊,用画圈的动作均匀地摊开圆形面糊。师傅按我们的要求随意地撒上配料,没花多长时间便把煎饼折起来,放在纸套子内。我扫了二维码,接下热腾腾的煎饼,在路上边走边吃。我今天点的煎饼多了一些蔬菜,少了脂肪含量高的油条、也少了可能含有大量添加物的薄脆。口中依然是平常习惯的酱汁味,多了各种半生半熟蔬菜的清爽,但少了脆脆的口感和让人饱腹的油腻感,心里总觉得肚子不会撑到下班时间。
到了办公室后,新室友依然没有回复我的信息,一直到绝大部分单位结束午休的时间。
“收到。”他简短地回复。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我感到少许的不痛快。
“我还有四个快递,你在的话帮忙接一下。”我继续发信息。
他发了一个可爱比“ok”的表情包。
“我今天早点回来吧。待会儿见。”他继续回复。
我顿时又舒心了,回发给他一个可爱的“谢谢”表情包。
今天的我提早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到了下班时间,我在同事们的面前不忙不慌地关闭电脑,拿起办公包,用稳定的步伐离开办公室。在我走出办公大楼的那一刻起,我在漫天彩霞映着的天空下雀跃,在马路上一蹦一跳地回家。
到了房门口,我已经感觉到了今天的房子和平日不一样。以往回来后黑漆漆的门缝今天透出了光线,门后还传出了一阵音乐。我从包里拿出那已经摘下牌子的钥匙,将其插入门锁转动。开了门后,我如其所愿地见到那一位顶着紫粉色头发的室友。他正在切菜,旁边放了一个既复古又时髦的便携性音箱,放着旋律优美、节奏轻快的小众音乐。
“回来啦?室友。”他停下手,转身微笑着迎接我。
“我回来了,室友。”
“快递都帮你拿进来了,在那里。”他指向走廊,又继续切菜。
“谢谢!有你在太好了!”我冲口而出。
“没事,我下班比较早。你买了什么,那么大?”他问。
“衣架、收纳盒、地毯和面料清洁剂啊。”我确认着走廊上的包裹说。
“衣架?”他继续问。
“给你用的,还有收纳盒。老从行李箱抽衣服出来穿太麻烦了。”我开始抬起放衣架的包裹。
“怎么还破费了,多少钱呢?”他从厨房走到了走廊,从我手中接了包裹。
“没事,我买的是折后价。”我抱起另一个放地毯的包裹。
“那这两个月我把周一到周五的午饭都做了吧,这周的食材太多我还在愁着该怎么办呢。”他提议。
“好啊!没问题!”我和他弯着腰把包裹放在房间内。
“那我先做饭去了。这个我们待会儿弄。”他挺起身来说。
“嗯。”我把办公包放下,从走廊拿起另两个包裹。
他在厨房做饭时,我拆开衣架包裹,将里面的部件和零件摊在地上。我从衣柜里拿出t恤和短裤,到浴室里换。换好后我盘腿坐在地上,参照说明书,顺畅地一点一点把衣架组装起来。以前住在宿舍和前一套房时,我和闺蜜们总需要组装各种各样的家具,其中有许多拼装复杂的家具,这落地式衣架的拼装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困难。
“晚饭好了。”室友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传出。
“哦,等一下,你先过来吧。”我继续坐着组装衣架。
“都快拼好了啊?可以啊!”他从厨房走到房间说。
“我厉害吧?夸我!”
“你真棒!”他甜中带点敷衍地夸奖我。
“你这样说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啊。这个包裹里面的地毯请拿出来摆在沙发前面。”我指着旁边较大的包裹。
“这个是吧。”他拆开那个大的包裹,从透明塑料袋中拿出了我买的地毯。
“对。”我继续组装衣架。
他挪开了茶几,把地毯摊平在沙发前的地上。
“这个包裹有清洁剂,拿去喷地毯吧。”我差不多完成组装衣架。
“好。”他拆开我指的包裹,拿出了面料清洁剂,往地毯上喷。
“好了!”此时我已经把衣架组装好了,转头对他说。
“你太棒了,室友!”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差点要举起他的手,却突然放低,开始轻轻拍手。
“我知道。”我得意地说。
“那这些我放门口,明天拿去丢吧。”他已将茶几复位,正收拾拆过的纸包装和塑料袋。
“等等,还有这些。”我拆开最后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收纳盒,把纸包装和塑料袋交给他。
他把纸包装和塑料袋放在门口走廊上的时候,我立起棉麻收纳盒,摆在落地衣架的搁板上。摆好后,我双手撑地,上半身往后靠,欣赏着我的劳作成果。
“瞧你这得意的脸。”他拿着两碟菜来到茶几前。
“我太佩服自己了,我实在太厉害了。你说是吧?”此时我心里涌出的喜悦并非因为自己完成了多艰难的任务,而是眼前的落地衣架象征着我和他的邂逅正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是、是、是。”他又甜中带点敷衍地夸奖我。
我们两人将今晚的菜肴放在茶几上。今晚的家常菜是肉末茄子、黄瓜炒鸡蛋、素菠菜汤和白米饭。
“我拿音箱来放点音乐听,你介意吗?”他放下菜问。
“没问题,拿过来听吧。”我回答后坐在新买的地毯上。
“怎么坐地上呢?”他从厨房拿来音箱后问。
“这沙发是你的床啊,弄脏了不好睡。”我回答。
“你说话大咧咧,心倒挺细的。”他调侃我说,和我一起坐在地毯上,放着和我刚回来时听到相似的节奏轻快歌曲。
“那当然。”我拿起汤碗,盛了素菠菜汤。碧绿的汤的看起来单调无味,但喝下去时却微微冲来生姜和胡椒粉的辛辣,暖暖地激活胃部,让我食欲大开。
“这汤不加豆腐是因为菠菜和豆腐相克吗?”我大口喝下菠菜汤。
“不是,是因为你和我都没有买豆腐。怎么了,汤的味道太清淡了吗?”他也喝下菠菜汤。
“不会啊,里面的辛辣味很开胃。我以前做过菠菜豆腐汤,结果被闺密说这两种食物相克,容易引起肾结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混着这两种食材吃了。”我继续喝菠菜汤。
“这没关系的。菠菜在沸水中焯一下再和豆腐一起煮汤就可以了。我担心你喝不惯还多加了点姜和胡椒粉。”他很快地把汤喝完了。
“有心了。这味道对我来说刚刚好。”我用公筷夹起黄瓜炒鸡蛋,配在饭上吃。清淡少盐却带点甜的口味让我品出黄瓜的清爽和鸡蛋本身的鲜味,炒得清脆的黄瓜掺在蓬松绵软的鸡蛋里口感佳。
“那好,你这儿的厨具和餐具那么齐全,却没怎么做饭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先舀起肉末茄子,配在饭上吃。
“我以前和两个闺蜜住在一起。前段时间一个去其他城市读博,另一个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了。她们最后把家里的东西都丢我这儿了。你很会掌控火候啊,炒出来的口感都不错。”我依然享受着黄瓜和鸡蛋的口感和味道。
“那当然,但不仅要懂火候,还需要懂点技巧。你说的闺密是那天和你一起去夜店的?”他边吃边问。
“是啊。我们从本科的时候就住在同一个宿舍了。”我开始舀起肉末茄子。
“看来是真闺密呢。”他说。
“都那么多年了,当然啦!怎么了?夜店达人见过的塑料友情太多了吗?”这一道肉末茄子和外面吃的肉末茄子不太一样,茄子软中带脆,整体不过于油腻,少了辣椒却不失刺激食欲的辛辣味,十分下饭。
“我可不是什么夜店达人,但夜店内的塑料友情爱情的确见惯不怪了。”他开始夹黄瓜炒鸡蛋。
“不是达人还那么懂?听说你周六都泡在夜店里呢。”我配着米饭吃这独特的肉末茄子问。
“我在咖啡店一般休周四和周日,没什么连续放两天周末假的机会。周六最热闹,下班后想参与一下。”他回答。
“确定去夜店不是为了艳遇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你是我在夜店的唯一的艳遇。”不知他是否认真地回答,我记得酒保说过有女性搭讪他。
“我还以为咖啡师都做六休一呢。据说开咖啡店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利润很低,员工的工作条件挺恶劣的。”我本想问他更多关于他去夜店的问题,却问不出口,也有点害羞,试着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
“我们店给的条件算不错了。店铺是老板自己的,不用交租金。老板是富二代,开咖啡店就是为了留个晚上能和朋友聊聊天的地方。只要店里有钱赚,他去的时候是干净的,就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回答。
“那你可真幸运呢。”我说。
“我这一方面的确是比较幸运的。”他说。
音箱里放着我没怎么听过但悦耳的音乐,我们边吃晚饭,边聊天,直到茶几上的食物都清空。
我们两人一起把叠起来的餐具拿到厨房,即使其实他一个人完全拿得动这些餐具。他盖住明天的午餐饭盒,放进冰箱里。我把残羹剩饭丢进厨余垃圾桶里,将餐具放进洗碗机里洗。操作完毕后,我转身看他卷着衬衫袖子站在水槽前洗锅子。我不经意地发现到他刚露出来的手臂有明显的抓痕。
“这怎么了?”我看着他手臂上的抓痕问。
“没什么,被猫抓了。”他本要用另一只手遮住手臂,但可能因为手都沾满了泡泡,他后来只是转开抓痕的朝向,手腕向上。
“这只猫挺凶猛的呢。有药吗?要不要我现在网上帮你订一个?”那几道抓痕怎么看都不像猫抓的,更像人为的。他的反应明显不想让我知道真相,而我担心我的追问只会让我失去眼前这一位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大厨室友,便配合他装傻。
“不用了,我有。你先去洗澡吧。”他洗着锅子,手臂的方向依然没变,看起来洗得特别别扭。
“可是你起得早,我后洗吧。”
“没事,我还得把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挂到衣架上。你快去吧。”他温柔地微笑对我说。
“哦,好。面料清洁剂可以用来喷喷收纳盒。”我不敢多说什么。
“知道了。”他背对我说。
我进去浴室洗澡和护肤。今晚我为了不让他久等,省略了平常的敷面膜和涂润肤程序。即使如此,我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我将平常放浅色脏衣服的篮子清空,把浅色衣服塞进平常放深色脏衣服的篮子里才走出浴室。到了房间,我看见他已经把衣架挂得6分满,正在把叠起来的衣服放进收纳盒里。
“这些直接这样放进去很难取的。得立着放或卷着放才好抽出来。”我用毛巾轻拍头发。
“怎么弄?”他回头问我。
“这样。然后直接塞进盒子里就可以了。”我蹲在他旁边,给他示范“寿司法”,卷起他的长袖上衣和裤子。
“挺方便的。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技能。”他淘气地笑着对我说。
“我的衣柜可整齐呢。”我打开衣柜门,向他展示我收得井井有条的衣柜。
“不错,不错。”他点头说。
我心中窃喜地在床上吹着头发,看他按照我的示范方法一件件衣服卷起来,放进收纳柜。
“好了。我去洗澡了。”他放好衣服后说。
“不错,不错。浴室里的空篮子你用来放你的脏衣服吧,以后那篮子就是你专用的。”我放下吹风筒说。
“知道了,谢谢。”他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衣服说,往浴室的方向走。
他从浴室出来后,在沙发上吹头发。吹好头发后,他又开始放音乐。我们听着音乐,在各自的床上刷手机,没说多少话,直到他准备要睡觉的时间。他抬走茶几,把沙发床拉出来。我关掉暖白色的灯,开了粉红色的熔岩灯。我和他同时掉熄手机屏幕,躺在各自的床上。
“你也这个时间睡?”他的脸和半开的双眼在粉红光的照映下对我说。
“要赶在睡美容觉的时间睡觉才会变漂亮。”其实自从我搬进这套公寓后就再也没有在午夜前入睡,总会在睡前东摸西摸,在手机上刷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看。
“好吧。晚安。”他轻轻一笑。
“晚安。”我回笑,熄灭房间内最后一盏亮着的灯。
接下来的工作日都是在微微的幸福中重复。
清晨,我在绿蓝色海中偷偷瞄看他,然后睡回笼觉或在充裕的时间内从容地准备上班;
中午,我和平常没什么机会聊天的“便当党”同事们一起吃他准备的午饭;
傍晚,我带着下班和能够见到他的双倍快乐回到家,看着公寓门缝间透出的灯光和听着门后传出的音乐;
晚上,我们一起吃他亲手烹饪的健康家常菜和聊天,甚至开始一起看网络节目沟通交流;
半夜前,我们在朦胧的粉红光中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