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号妖而非仙
妖族若动情便会失去愈合的能力，如此来看，她还未动情，辛柯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五岁的时候，他随父亲入皇宫，清华宫长廊的转角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那个女童。
“你在做什么？”幼年的辛柯轻轻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手上的泥污“地上的东西怎么能吃？”
“我？你认得我？”叶清屏那时还小，或者说，在辛柯的眼里看来，她很小。
“你是谁？看打扮不是赴宴的盛装，皇宫里的一定是皇子，你也太寒酸了些。”辛柯打量着她“你父亲呢？”
“那里。”叶清屏指指大殿。
“我带你去找他。”辛柯伸手去拉她，却发现她缩着手不肯动身“还是你在撒谎，你是偷跑进来的，我告诉你，这可是死罪！”
“我才不是骗子！”叶清屏赌气的掏出项链“看到没有，玉凤配，我是公主。”
“那你叫什么？”辛柯问道“公主都有封号，你的封号呢？”
“我是叶清屏，我没有封号。”叶清屏脸上神采奕奕“只有那些没有本事的人才需要外在的修饰，以此弥补内里的空缺，而我没有缺憾。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有配得上我且只属于我的封号。”
辛柯被那一瞬在她脸上看到的自信打动，不得不说，她打小就是个惹人注目的家伙。
所以后来领命出宫从前锋开始努力做一元大将，也是为了她死在冷宫的母亲和那时的承诺。
直到四年前的一次受伤，辛柯才得知，那个颠覆他的世界的设定。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激战，交战的双方军队已恶战三天三夜，敌军忽的撤退，叶清屏使将乘胜追击，逼进一道峡谷，敌军骤然反扑，又是一场厮杀，战火中，敌军的一个小队先是以巨石把双方的军队都困在山谷，后又将山上燃火的木柴扔下。
硝烟滚滚，战火从夸张词变得写实，辛柯当时跟在叶清屏身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以掌风劈开石头，给困住的军队带来生机，又见她一手推石一手执枪，借着石头的力量把自己掷了出去，反身冲进人群。
他坐在远处，看着局势慢慢反转，稳定下来的军队获胜在望，而山坡上的郑国将领此刻暗箭伤人。
辛柯看着那把箭矢穿过她的胸膛而后死死的钉在巨石中，又看见她以成倍的速度跳上山崖，取了之上所有人的性命，又屠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匪夷所思的打法导致这个夜晚，活人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是不是人，未定。
“喂！你的伤！”辛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叶清屏胸前确有一片已经干了的血迹。
“看到我不死的人都要死，而你，我竟然舍不得。”
叶清屏站在巨石上，俯视着辛柯，瞳孔因杀戮变得血红，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更奇怪的是，辛柯不觉得害怕。
“公主，我不是兵，也不是官，我是杏林，所以只知道，你受伤了。”辛柯已察觉异样，反而镇定许多，看叶清屏将剑收回鞘，慢吞吞的说“以前也听说过你打仗会误杀友军，想必是刚刚的原因。”
“嗯，不错。”叶清屏跟着道“有的军医多事，趁我不备剥我衣服，实在不礼貌。对了，你来军营时没打听吗？我最喜欢杀军医了。”
“我……”辛柯不知道自己怎么解释什么叫担心一个人受伤于是默默无闻到她身边去当一个医生曲线救国，但现在看来是个乌龙。
“你放心，你还有用。”叶清屏笑着看向他，略带疲惫的笑容火焰映衬下显得妖媚“去当清眉的驸马，或者皇兄的御医。”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物件吗？”辛柯不假思索道，说完便后悔了。
“清眉从小就喜欢你，不然你认为，皇后的女儿为何会跟我走到一起？自然是你这个玩伴最重要。”叶清屏分析道“若不是她，皇兄也没有机会称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这一世的血亲。”
“一世的血亲我能看出来，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
辛柯一阵觉得自己喜欢非人日后共同语言可能很有限实在郁闷，一阵觉得可能就是叶清屏非人的性格吸引了自己。
“打听我，不怕死？”叶清屏对他知根知底，本无意骗他，索性一气道了“我是天宫的神，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寻常拜的土地公的上司，甚至上上司，若无他事，我们的工作就是喝酒下棋吃肉，对了，我们也打仗，我就是个武将。”
“那你们不会掉下来吗？”辛柯形象的指向自己又看看天空“就这样，在天上？”
“嗯，应该不会，我们来回，都通过一条路，叫登天涧，凡人过去很快会白头死去，仙者登天魔者遁地。”叶清屏坐到一旁巨石上，开始了回忆。
那时是鸿蒙之初，妖魔当道，她是天界的骁虢大将，奉命讨伐魔族。
却不想那一年，魔妖共主是不称职的情种，而被魔界封为女帝的山鬼，也就是之后嫁到天界蹭饭的红袖只喜欢四处游玩，无心权术，更没有大战的心思。
“我与你们天界的算天有私交，打起来无论输赢都有失公允，不如和谈？”山鬼坐在王座上，媚态尽显“我想跟你天界的算天赌一赌算天，看我二人，谁更懂天命。”
“哦？你也会？还以为司命清弦是唯一的神种呢。”柳骁不屑道“难道你能算的更准？”
“非也非也。”山鬼眯眼一笑，起身飞起，腾挪到她身前“小女子不会算天，却偏要算天。”
“那你说说，赌什么，你若输了，怎么做？”
“赌一世，三十年够不够一个将军爱上一个人，我会下一个诅咒，那就是只有让她动情，凡间的一切兵刃才能真的伤到她，只有她爱的人，才能杀了她。而我与司命便赌，这位将军在一世前会不会以死归位，当然我与司命所赌押注自然不能告诉你，不然谁去试这算天呢？”
“我？妖妇，做梦！”柳骁恼怒拔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什么妖妇，多难听。”山鬼笑道“你的道行还不足以在我面前造次。”
“放开，否则我天界大军来了……”
“宝贝儿，醒醒，魔王殿没太阳，做什么白日梦？”山鬼一手捏起轮回之境的咒语，一手将柳骁的一半神元封印“放心，你走后，我和清弦会仔细看你的动向，赌的内容，你一定喜欢。”
看着她狡黠似狐的眼神，柳骁这才察觉，自己应该是被骗了。
讲到这里，叶清屏徒手捏碎了石头的一角“那个混蛋，等我回去了，我一定。”
“所以，你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杀了你？”辛柯问道“你，如果不做将军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不是爱我的，而是我爱的，这场约定要的是我能动情。”叶清屏纠正道，况且除了杀伐，她不擅长别的什么。
“今夜没有星星呢。”辛柯轻轻躺到地上“我不会说出去，而星星，如果有，你的秘密就被星星知道了。”
叶清屏跟着躺下来，慢慢合上眼，仿佛看到满天的星子，和天界的红色大旗。
“公主，如果我说喜欢你，你要试试看吗？”辛柯认真道“如果想找心爱的人，两厢情愿应该会很容易。”
“别闹，我还不想笑。”叶清屏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这件事本身，难在赌约而非我的生死，无论死生，三十年后我都会回去，我要赌，赌的就是算天，也就是天命许不许我这个杀星爱人。”
“你是说，只要赌天命，你就赢了？”辛柯听后认真的坐起身，双手合十许愿道“老天爷不会不开眼，你这么好的姑娘，一定能有人爱。”
“辛柯，你是很想看我死吗？”叶清屏在一旁无聊吐槽“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援军几时到，我们的粮草还能撑几日……”
辛柯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叶清屏，很想抓她当时的漏洞，她玩笑说自己会看着她死，而他连听了这话心里都觉得难受。
匆匆避开话题，近二十年的相惜，他奢望她爱她，但从不舍得动手害她。
“后面的事，我去想办法。”
也许现在终于出现了她爱的人，也许她不会属于他。
即使树逸会做些事伤害谁，哪怕是伤害自己，他一点不会去记恨，甚至想促成这段美事。
他做了十足的打算，心底觉得会付出什么没关系，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