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痛觉残留1
六月十九号那天，我的羽毛笔最终也没送出去。
不光如此，从那以后的两周，我再也没见过修治。
战争让普通的老百姓变得人心惶惶，每天生活在不安之中的他们想要竭力保住自己的财产，这让津岛家忙的焦头烂额。作为地主出身的银行家津岛源右卫门，每天拿着小喇叭站在人群的中心，安抚大家的情绪。
当然，作为继承人的文治也不可能闲着，甚至住在了津岛银行，家里的部分仆从——包括我，也临时搬到银行照顾起他们二人的起居。
我每天忙到沾枕头就睡，战争时期可没有童/工一说，更别提在这种乡下地方，因为不太能听得懂本地人浓重的津轻口音，我的工作大半部分是收拾材料。
忙了大半个月后，我和文治也终于能回到津岛家，虽然累的不行，但我依旧鼓起力气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来到仆从专用的洗漱间清洗自己，毕竟我已经臭的没边了。
虽然津岛家有准备仆从用沐浴露和洗发水，但我更喜欢用自己的，熟悉的味道令我放松了精神。
我决定去和圭治请安，毕竟两周都没有陪他去私塾，如果明天上学之前不去哄他的话，圭治估计又要发脾气觉得我不‘尊敬’他这个老大。
圭治一开始并不买账，但在我再三柔声保证再也不突然消失后，他终于放松下来和我聊起了天。
“最近家里不光冷清，母亲的病情还加重了，英治哥根本没有时间理我。”
圭治翘着二郎腿躺在榻榻米上，脚不安分的一翘一翘的。
“要我说，这件事都怪修治。”
说真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圭治这么看比自己小两岁的修治这么不顺眼，在普通家庭里，年龄相仿的兄弟应该关系比较好才是，但圭治却非常喜欢比自己大许多的英治。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吗？”圭治翻了个身，双手捧着脸，嘟着嘴说道：“那家伙的生日那天，战争爆发，母亲病重，家里人忙的不见踪影。肯定是荒吐神告诉大家，他是家里的煞星。”
我颇为无语，明明只是碰巧的事，这都能怪在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身上吗。
“圭治少爷，这么说会有损津岛家的名誉哦。”
“哼，明明大家都有在传。”圭治不服气的哼道。
我心里一惊，趁着家主源右卫门不在家，散播这种闲话，甚至传到了圭治的耳朵里，到底居心何在？
我快速的安抚好了圭治，想趁着讲故事的机会，看看修治的情况。
虽然津岛修治是个无比聪明的孩子，但是在近村竹已经离开的情况下，没有人陪伴的他在充满恶意的环境里，不知道都会经历些什么。
我特意挑了故事明快的绘本，快速哄礼治睡觉后。来到了修治的房间。
他似乎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看到我来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躺进了被褥里，乖巧的很。
“今天我们来读这本《爱之形》吧，里面的插画很漂亮哦。”
本来眼睛在绘本上的我，瞄到了只把被子拉到肚子的位置修治。虽然七月份的天气很热，但是夜晚的温度不高，我起身打算帮他拉一拉被子。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靠近，修治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躲开我的手。
这时我才看清楚，平常只穿一件浴衣作为睡衣的他，今日在睡衣里面多穿了一件高领衬衫，扣子还扣到了最上面。虽然修治的脖子很细，但是这种打扮在睡觉时依旧会有些勒脖子。
“修治少爷？您晚上很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去叫水上先生给您拿个厚一点的被子？”
“……不用。”
修治弓起身子像个虾米一样，被子被他搓成球抱在怀里，在他动作的过程中，我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待我想凑近闻闻再确认时，修治已经逃出了被褥，躺到了榻榻米上面。
虽然心里有点小受伤，但是小孩子嘛都有一些属于自己奇怪的怪癖，我退后两步，双手举起来示意自己不会碰他，修治这才一点一点蹭了回来。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口问道：
“爱能有形状可言吗？”
“大概吧，每个人对于爱的理解不一样，不过大多数人喜欢用色彩去描绘自己的爱呢。”我再次向修治安利起绘本的插画来。
“那爱肯定是如同这房间的梁木吧。”
随着修治的视线，我仰头看向支撑整个津岛家的木头。
“无论在什么样的光照下，呈现的宛如被焚烧了一样的黑棕色。”
修治鸢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倒映，眼神冷漠而又空洞，仿佛我们讨论的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一样。
在这一刻，我似乎窥视到了修治的心。
是什么让修治对‘爱‘抱着如此负面的看法？是家人的冷漠，兄弟的漠视，还是无人陪伴的孤独？
我想到曾经修治被侍女们包围着受欢迎的样子，微笑时候的表情，故意惹我生气后，露出如同小型犬一样乖巧的神情。
“修治少爷，我再和您讲讲您之前很喜欢的都市传说吧。”
总之，今天我不想让他以这样的心情入睡。
回到房间后，管家水上通知我，以后不必再给少爷们讲睡前读物了，而且还附赠了一个好消息——因为一部分外乡的仆人离开了津岛家征兵去了，仆从的房间空了许多，我得以搬进去和其他人一起住。
可能有些人觉得和别人睡大通铺比和水上两人分享房间要差，但对我来说，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偶尔会在半夜突然醒来，尤其是听完近村讲的主宅鬼故事后，每次半夜醒来，我都会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有时候真能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和地板嘎吱嘎吱的响声。
所以，和几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肯定比单只的水上管家更能让我有安全感。
我美滋滋的抱着姐姐给的小抱枕，期待起明天的私塾。好久没见高杉和桂了，也不知道他们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