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茄炒蛋再加辣
时念腿还没好全,却也没到要动用轮椅的程度,在平地上走靠一条腿连蹦带挪的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可到了有台阶这种地方可就犯难了。
当时逃跑时用劲儿猛了,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歇了好几天也没能好全。
轿车停到小区停车场里,易宿忙着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搬下来,时念想着尽量不给他添乱,自己慢慢蹦跶过去也行。
也没几步路,全程直梯,很方便。
没想到易宿打开车门,没和她商量,直接打横把她抱进了房间。
时念下意识地用胳膊搂紧他的脖子,脑袋被迫贴在他的肩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睡着时他应该也是这么把自己送到医院的。
只是当时没感觉,现在感觉很真切。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以及耳畔旁,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拂在她的面颊上,痒痒的。
很陌生。
这种陌生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可易宿的怀抱沉稳有力,让她难得地产生了一种现世安稳的静好之感。
一个怀抱,竟然让她想要就此永生永世沉溺其中,再也醒不来才好,真是离谱。
房门是密码锁,时念按照易宿说的打开了。
密码,是他的生日。
易宿把她抱到沙发上,时念环顾四周,无一不是黑白灰,很简单的冷色调,是他的风格。
“这里定期由阿姨打扫,很干净,可以放心住。”
易宿出门把行李箱拉了进来,继续说道:“有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书房,卫生间挨着卧室,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没动过,全新的,你要是有别的需要,给我列个单子,我去买。”
时念哪里敢再提别的要求麻烦他,连忙摇头,“一切都很好,什么都不需要。”
易宿挨着她坐下,转头注视她,“看电视吗?”
时念摇摇头,“你不用管我,你去休息吧。”
“秒秒今晚有事,由我照顾你。”
时念点点头,不知道该回什么。
易秒秒一出去她就知道今天铁定见不到大小姐人了。
被圈在病房陪着她好几天,真是够为难她的了。
她性格说好了是平淡如水,说难听点就是寡淡无趣,别人大概也很难和她相处时感到轻松快乐。
即使易秒秒和她相识这么多年,已经熟到有时不分彼此的地步了,整天闺蜜长闺蜜短,也照样不行。
她从小到大朋友不算多,唯有高中那几个老同学还有易秒秒一直保持着联系。
大概是艰难共苦的时光里感情更加真挚吧,一心扑在学习上,彼此目标坚定,互相陪伴度过那段难过的日子,更加志同道合,所以经得住考验。
而易秒秒,对于时念来说,真的很不一样。
她们很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两家还有易宿种种的联系,变得无比要好亲近。
那是一种已经超越了朋友之间的友谊,更类似于彼此陪伴的家人存在。
她们不尽相同,甚至可能大多时候没什么共同语言,心事也不会一一不落地全部说给对方听,却永远不用担心会分离。
时念有时候会幼稚地认为,姓易的一定人都很好。
就是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病号身份带给她的福利
易宿看着小姑娘发呆,不禁失笑,拿出遥控器在她眼前晃了晃,大掌一摊递到面前,“看电视么?”
“谢谢,不用了。”
“想喝什么,水,还是饮料?”
“谢谢,我不渴。”
“那回床上休息会儿?”
“谢谢,不用……”
易宿没有再理会她的连番拒绝,自作主张地再次把人抱起,送到卧室的床上。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肢附近,温热的,触感很强。
下一刻,那种触感骤然消失。
人虽然离开了,可黑眸还是紧盯着她。
时念呼吸一滞,只觉得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十分不自在。
紧张凝滞的氛围里,易宿却破天荒地笑了出来。
时念被他这连续的操作搞得非常无厘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男人嘴角没收,还在笑,“小念,放轻松,在我面前,没必要这么紧张。你表现得这么生疏,我会很伤心的。”
易宿蹲下身来,眸子里的笑渐渐淡了下去,“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习惯,但没有必要抗拒我的关心帮助。我们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时念看着他,眸子眨了眨,里面带着笑,“我知道了。”
他把水和行李一一放好,无比熟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现在回去补个觉,晚上吃饭叫你,东西都放在这里,你自由活动就好,有事叫我。”
时念点点头。
她颇有些不解风情地想到,一天之内头发被他揉了这么多次,肯定油了。
易宿关门的声音远去,整个房间彻底陷入安静之中。她闻着空气中清新干净的味道,这才开始真正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房子很空,只有一些必备用品,没什么人住过的痕迹。
由此可见,易宿说易秒秒经常来这里住,大概是为了宽解她胡诹的,好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下去。
时念无声地笑了下。想了想,也是。
脚边放着她的行李,时念弯下身子有些费力地拉开,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大多数还是以书居多,那天装在双肩包里被她情急之下丢了出去保命。
书的边缘遭到磕碰多少有些惨烈,边边角角已经泛起了褶皱,时念用力压了压想抹平,仍旧是无济于事。
罢了,她不再为难自己,掏出手机重新下了单。
她对于书这种物品有着一种非常畸形的执念,哪怕残损一点,她就无法忍受。
真是穷讲究。时念自嘲地笑了下。
翻开法硕考试大纲的最后几页,轻轻展开,里面夹着一张压得无比平整的糖纸。
金色的,折痕纵横交错,带了斑驳的岁月痕迹。
可以看出,每一丝折痕都被主人细细抚摸过无数次。
时至今日,已经有九年的年头了。
自从九年前那个雨天之后,这张糖纸就一直跟随着她,走过高考、毕业乃至人生中各种崩溃的时刻。
糖纸本来一直是夹在一本易宿送她的散文集里的,只是那本书意义过于特殊,经常拿出来的话难免被有心人注意到,她便把那本书藏在了家中。
一个存寄了她整个青春期回忆的木匣子中。
她把这张糖纸夹在随身的法硕课本中,每到累了或者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拿出来多看几眼,好像重新拥有了无限力量。
都说睹物思人是因为人不在跟前才会靠物品寄相思,可时念却认为,人隔得远了很长时间不见难免会生疏,可物不会。
它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想见到就一定可以见到,永远不会说再见。
它在那里,永远给你力量和支持,不计时间,不求回报。
物,有时候,比人来得实在靠谱多了。
时念有时候自己都很疑惑,她一直执着不肯忘怀的,到底是易宿这个人,还是仅仅只是倾盆大雨中他递给自己的那颗糖而已。
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分辨不清。
联系还没断的那几年,易宿在国外念研究生,其实他们的共同回忆并不算太多,断断续续的,在暑假,在寒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点点滴滴,刻在她心底。
但就是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回忆,足够拼凑成她记忆中心动的模样。那些岁月中的各种细节,勾勒成了一条连绵的时光线,让她反复回忆,咀嚼滋味。
年少时真的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以后的岁月,都只能用来回忆这个人,有关他的一点一滴,再也盛不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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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七点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时念被易宿叫去吃饭。
当然,有前车之鉴在先,时念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之前尴尬的事发生了,她一瘸一拐地抢在易宿前头走到餐桌前。
易宿只能看着她十分艰难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他应是洗了澡,换了一套很居家的衣衫,长袖长裤,浅灰色,纯棉质地,很舒服的样子。
发丝软绵绵地贴在脑门前,整个人高高大大的,乍一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倒像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时念想,毛绒绒这个词语对于现在的易宿来说极为贴切。
为图省事儿,易宿把饭菜都端到了时念房子的客厅里。
时念看着桌子上的菜,眼底掀起几分讶异,“这些都是你做的?”
男人点头,笑着看她,“我只能说,不要抱太大期望,但是大概还算健康干净,可以填饱肚子。
时念夹了口青椒肉丝进嘴里,细细尝了几口,诚恳点头,“你对自己的评价很到位。”
卖相是不错,但是味道,的确不太如意。
青椒炒得过了火候,软啪啪的,失了清脆的感觉,盐放得也有点少了。
易宿被她这副坦诚的模样逗笑了,“工作太忙,我确实太久没做过饭了,要不点个外卖?”
而时念早已经坐下替两人盛好米饭,拿起筷子,“不能浪费粮食,再说了,这个菜,怎么说也比我们食堂好吃多了。”
大学那几年,生活费用来买书买必需品,经常坚持不到月底,那时候她兼职挣的也不多,就靠着米饭加老干妈过活。
再说了,这菜是易宿亲手做的,她怎么可能浪费。
夹了口番茄炒蛋,她低头嚼了两口忽然抬起眸子,说出的话嘟嘟囔囔的十分无厘头,“你还记得?”
对方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抬眸看她,声音里带着笑,“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看着他,一时怔住。
番茄炒蛋了放了不少辣椒末,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以前旁人看到时念这个癖好,都笑着骂她是个怪胎,番茄炒蛋还要放辣椒,是吃辣吃魔障了吧。
没有人会惯她的这些小毛病,包括肖芬芳。
渐渐地,她也学会了跟随大众口味,不再搞特殊,甚至自己独自做饭时也懒得弄。
却只有易宿记住了。
也只有他会惯着她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毛病。
时念忽然间明白,她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易宿,什么时候动的心,这些统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只有易宿记住了。
这些看似平淡的温暖,也只有易宿给过她。
易宿做的这些事,可能完全是性格使然,下意识的周到。
但对于时念来说,他做的这些,就是唯一。
她喜欢上他,是理之必然。
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