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厢情愿的无稽之谈
三个人打扫一套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花了整整一天。
打扫完毕，她和易秒秒齐齐躺在小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放空，只有易宿还尚且保持着得体从容的风范，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眸子似笑非笑。
时念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处于恍惚之中，她竟然和易宿在一起做大扫除，打扫的还是她的家。
这样的一天，她从前想都不敢想。
她的心理实在太过复杂，时念简直都快被自己打败了。
明知他即将是属于别人的了，她就该和他远远地保持距离。
可即使如此不道德，她的内心还是不禁升起一股小小的窃喜。
至少现在，这个人还是站在她眼前的。
易宿整个人站在那里，穿着不伦不类的清洁服也依旧挺拔英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脸庞上也未能幸免。即使这样狼狈疲倦，他也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他在这样狭小闭塞的房间里，高大的个头不由得委屈地低了下来，矜贵温润的气质显得和这里的寒酸格格不入，煞是违和。
说句公平的话，易宿本人的外貌非常具有欺骗性，外人一看大多会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但事实完全相反，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在生活这些小事上却十分接地气。
就比如今天的卫生间的各种硬件设施的小差错，很多都是他解决的。
他的生活经验很是丰富，大扫除的顺序，各种细枝末节，该注意些什么，他自然而然地全部包揽下来，根本没让两个小姑娘有辛苦的机会。
时念不得不承认，虽然之前十分抗拒他见到自己的狼狈，可一旦他在这里，她只觉得心里无比笃定安详，再没有任何忧虑。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凭空产生一股令人强烈信赖的安全感。
难怪那么多人喜爱他，这再正常不过了。
理所应当，他值得。
时念阖着眼，募地感觉上方笼罩一片黑暗。
睁开眼，男人疏朗的五官逆着白灯展现在她面前，黑眸正盯着她，悠远而平和。
大手将手机递了给她。
时念没懂他意思，蹙着眉站起身来，同样也望向他。
易宿这才淡淡笑了下，“你的手机号。”
“你之前的电话号码不用了，我没你的联系方式。存一个，好方便联系。”
时念后知后觉地输电话号码的时候，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进门之前我大概扫了一眼，这小区挺偏的，交通暂且不说，住户大多也是三四十岁的无业游民，鱼龙混杂，至于保安……”
他顿了下，时念忽然想起上午他们刚到小区时的情形。
三月份的燕城，气温刚上个位数，保安大爷外面罩了个蓝大衣，手里拿了把蒲扇挥来挥去，收音机里呜哩呜啦的响着大街上放烂了的流行曲，眼睛一闭，谁也不理。
一大帮游手好闲的大老爷们儿进进出出，看着平日在大街上飞驰而过的豪车被拒之门外，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热闹表情。
神仙下凡，往往得到的并不是跌落神坛的惋惜，而是肆无忌惮的嘲笑。
你看，他也有今天。
你看，他也不过如此。
一个这样的物业小区，投诉这种幼稚的威胁显然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三个人坐在汽车里被当成猴子看来看去，时不时还会得到外面路过行人的口哨声调笑，时念看着车内的两人，他们为自己而来，却无端招致这种羞辱，此情此景她只觉得荒谬得厉害。
破天荒地升起一股愤怒，时念刚想下车理论，却被易宿一把拦住了。
他大步从容地走进保安亭里，十分自然地坐下和对方聊了起来。
坐在车里，时念只能看到他宽阔挺直的侧影，看着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笑着递给面前的人。
而对方一脸享受地接过，眼皮搭着，爱理不理地答着。
几分钟过后，升降杆高高抬起，汽车顺利进入小区。
时念并不好奇易宿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让古怪的保安大叔开了门，她只是觉得那盒烟有些扎眼，她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好几年了。”他无意地答道，“工作了，烦心事自然也多了，排解压力，很正常。”
“原来你也会为工作发愁。”
“我又不是神仙，”易宿笑了下，“普通人而已，工作应酬，生活不顺，当然会烦心失意。”
他说着回头瞥了她一眼，继续笑着打趣道：“小姑娘，可别拿当年的眼光看我了，我会有压力的。”
“就是，小念念，我小叔可不是当年那个青春无敌的帅小伙儿了。”易秒秒偷偷地白了前面那人一眼，捂着嘴小声说道，“他现在啊，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未婚老男人。”
“某人啊，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行动了，净让家人操心，真是的。”
话还没说完，易秒秒的额头便得到了个大包了。
时念嘴边只能晕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思绪收回，易宿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总之，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还是安全为上，事事都要小心。”
手机传来震动，时念打开微信，一个新的好友申请，su
头像是很简单的雪山背景，雪与地皑皑共成一片，只有天空是湛蓝色的。易宿穿着一身纯黑的冲锋衣，高大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看不清面容。
时念只感觉到无边的意气疏朗扑面而来。
那是她不曾领略过的独属于易宿的鲜活。
照相的视角是仰视拍的，这个角度，足以看出照相的人是个女生。
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照相的人。
“加了微信，以后随时联系，有事尽管找我。”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恰在这时易秒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时念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对不起，你们帮我忙活了这么久，我却让你们空着肚子，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下厨做给你们吃，很快的。”
她知道这样做不太体面，只是刚刚交了大半年的房租手上早已没什么积蓄，这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她实在有些囊中羞涩。
况且她的手艺并不见得比外面差。
“好呀，小念念的手艺我可是想了好久了，我们去超市买点食材，再顺便买点零食囤着，一个人的小日子，哈哈哈哈想想就美爆了。”
说着便拉起时念的手兴冲冲往外走。
“秒秒。”易宿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去，回来给你报销。”
只见易秒秒一愣，然后迅速地放开时念的手，连连点头自说自话地应和着，随即身影消失在发旧的防盗门后。
……
时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安排了。
屋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念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我还是去找她吧，东西太沉，秒秒一个人拎不动……”
易宿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稍稍朝下点了点，示意她坐下，“你尽管放心，她不会累到自己的。”
时念就是再笨，此刻也清楚了易宿的来意并不单纯。
他来哪里是为了帮自己搬家那么简单。
“你是来替我妈当说客的吗？”时念依言坐了下来，姿态却明显带着几分防备意味。
自从将时念接来燕城后，肖芬芳就不在易家做保姆了，可两家却没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每年总会找个机会大家坐在一起聚聚，而每年这个时候，也是时念最害怕的时候。
易宿近几年几乎定居国外，可他的消息身影，从来没从肖芬芳的口中消失过。
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认定了易宿前来的意图。
时念一番防备架势易宿看在眼里，他失笑地摇摇头，大掌斜搭在沙发背上，姿态闲适，放轻松。”
“我完全中立，哪边也不会站。”易宿顿了顿，语气很平静，“你是个成年人了，我并没有权利干涉你做的任何决定。肖姐没有，我更没有。”
“我这次来，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以后的规划，仅此而已。”
“以什么身份？小叔的长辈身份？还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
易宿被问得明显一怔，他清淡一笑，“你觉得哪个身份让你自在，那就哪个好了。”
时念点点头，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尽可能理智平静。
“如果是小叔身份的话，我们多年没有联系，称呼也只是客套而已，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我没必要向小易叔叔您汇报我人生规划这么隐私的事情。”她停下，看着易宿的眼睛，声音清凌凌的，“如果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那就更不妥了。”
到了现在，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就算破罐破摔，两人之间以后变得无比尴尬没有任何联系，也总比现在的藕断丝连让她好受得多。
他以长辈的身份自然接近，在他看来理所当然，完全合理。可在时念看来，这若有若无的撩拨，乱了她心神，更让她内心难安。
她无法阻止自己日益喜欢他的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撕破二人表面的和谐，让一切糟糕到无法恢复。
她义无反顾地露出了自己又尖又丑的刺，易宿那么一个骄傲通透的人，绝对会知难而退，不再自讨没趣。
“这话听起来很没道理，就算不谈小叔身份，我和你之间，难道连朋友都算不上么？”
“我不认为我和一个已经订婚并且即将要结婚的男人可以定义为朋友关系。世俗意义上来讲，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对另一个单身女人嘘寒问暖，这么做挺不检点的。”
“已经订婚。即将要结婚。”易宿破天荒地毫无风度地嗤笑了声，眼尾垂下来，眸子带了丝冷意，“谁和你说的？”
“难道不是么？”
时念愣在那里，只感觉尴尬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住地往上翻涌，脑门突突突的。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以保证，我单身，从未订过婚。你刚才说的那一切，全部都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