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先别急。”南宫微宸道。“这里是秘境，地形本就变化多端。”
梓墨：“可是……”
顾廷与弟子说完话后，准备带大家离开，他把其余人叫上，回过头就见树荫下，梓墨神色忧虑站在南宫微宸跟前。
顾廷走过去，“怎么了。”
“仙尊我们是出不去了吗？”梓墨忧心道。
“出得去。”顾廷道。
梓墨眸底忽亮，可是她心中存疑：“……但入口不见了。”
顾廷摇头，“此处另有出口。”
此地是秘境的一部分，秘境的每一处领域都是相互关联、相互连接的，故而只要能进入，就能出去。
只不过有些地域出入口相同，而有些地域则入口只可进，离开需走出口。
顾廷依据此处的地形和入口的地点，对出口的定位进行推演。
他得到了大致方向，于是带着弟子前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弟子们因之前长时与灵兽缠斗，体力早已耗尽。
众人走在幽静的山谷里，弟子们望着九寒仙尊的背影，想尽力跟上九寒仙尊的脚步，他们着急想早点寻到出口赶紧离开此地。
却精疲力竭，累得真的走不动了……
弟子们与九寒仙尊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顾廷停了下来倒回去，有弟子趁机瘫坐下，有弟子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仙尊……”一名弟子怯弱提问：“能否……休息一下？”
顾廷顿了顿，看向天色。
月亮悬于夜空，很晚了。
他们刚才经过一处水帘，洞内空旷安全。
“明日清晨再行动吧。”九寒仙尊道，“今夜好生歇息。”
他们现离出口的大概方向不远，只不过出口具体在何处却不晓得。
顾廷打算在弟子们夜间休息时，独自去把出口的精确地点寻好，如此一来，待翌日清晨即可直接领弟子离开，效率也会高很多。
但是九寒仙尊话音刚落，又有弟子开始担心，倘若夜晚不赶路就来不及离开秘境了，因为明日就是第七日，秘境开放的最后一日。
然而弟子想休息又是真，纠结万分，须臾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南宫微宸。
他们想知道宸微是怎么想的。
毕竟课业最好的弟子说话总是有点份量。
这个份量不同于师长之言，而是其态度在弟子间起着领头作用，弟子们不禁会视对方为标杆，私下里拿自己与对方比对。
南宫微宸倚站弟子身后的树下，反噬的前兆越来越猛，仿佛积聚的密布乌云，即将迎来一场剧烈的滚滚轰雷。
他低头揉了揉眉间，抬起头就见大家齐齐望向他。
看他作甚。
梓墨轻碰南宫微宸，小声问道：“宸微，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南宫微宸刚才头晕耳鸣听不清大家说的话。
“仙尊说明日清晨再行动，夜晚大家休息。”梓墨的声响不大，“可是我怕会不会来不及离开秘境呀……”
哦。
顾廷既然这么说，说明心里有数。
南宫微宸倚靠树干，他朝顾廷方向侧头抬抬下巴：“听仙尊的。”
—
顾廷带弟子穿过水帘，进入洞内把弟子安置好后给水帘上了一道结界，然后在洞里面给弟子们的周围，也上了一道结界。
顾廷需离开去寻出口，故而得上双重稳固牢靠的结界，确保弟子们的安全。
南宫微宸说要随顾廷一起去。
“不必，你休息吧。”顾廷见南宫微宸脸上没什么血色，许是累到了。
南宫微宸没有听顾廷的，因为那股感应很明显，就在附近。
上次强烈的感应是来自数头灵兽，故而南宫微宸不放心顾廷夜晚独自出去。
顾廷本想坚持让南宫微宸留下，但甫一启唇，突然想到——
“聚元叶可有寻到？”
“没。”
聚元叶还差一片。
顾廷沉默须臾。
“我们走吧。”顾廷道。
出了水帘。
“我寻出口，你寻聚元叶。”顾廷又道。
“好。”
他们走在山涧边的小径，水流淙淙，树叶摆动。
顾廷心里着急起来。
他有把握能寻到出口、顺利带弟子离开秘境，可是聚元叶……
他忘记寻聚元叶了。
怎么可以忘记……
明日就是第七日，倘若明日仍然寻不到，聚元叶就只能等下次秘境开放再来寻。
可秘境而今被魔气严重污染，秘境关闭后起码会进行长达百年的自我生态修复。
最后一片聚元叶在哪……
南宫微宸察觉此处的感应更加强烈了，他凝神观望四周，却没有发现灵兽。
南宫微宸眉头抽搐了一下。
余光见顾廷视线在别处，于是他连忙使劲按压额角。
妈的……这种头快炸开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头砍了。
他没有按揉太久，怕被顾廷发现。
如果顾廷知道他又要出现反噬，定会用妖丹帮他抑制。
虽然南宫微宸很想把自己的反噬压制下去，但是他不愿意让顾廷这么做。
他去到顾廷身边是为了守护他，而不是让顾廷一味地付出。
何况一旦顾廷过度运转妖丹，灵力紊乱可能会生出狐耳。
秘境里绝不能出岔子。
夜幕阒寂，天空被星子点缀，月华柔和。
山涧瀑布哗啦击打石头，水流叮咚流淌而过。
显得周围过于安静。
南宫微宸拍了下顾廷，手指向顾廷身后不远那岩石上的黑洞。
顾廷顺着看去。
“是出口。”
出口既然寻到，趁天还未亮，可赶紧寻聚元叶。
“我们一起……”
脚底地面倏忽骤抖——
他们打了个踉跄。
待稳住身形望向地面，只见石子颗粒跳颤。
顾廷和南宫微宸对视了眼，而陡然间，一切又恢复了安寂……
石子静静躺在地上。
南宫微宸皱眉，那股感应在靠近。
“小心。”
南宫微宸凝视山涧瀑布下的重重黑影。
来了。
“——唰！”
水面爆起白花，岩石炸裂，瀑布下骤然现身四条八丈钩蛇！
钩蛇是秘境里唯一的凶兽，凶猛险恶，其尾分叉有如两个弯尖钩，剧毒刚硬，比人长几倍，若被尖钩刺中，必死无疑。
然而眼前是畸形的钩蛇。
蛇身长出三条蛇尾，而尖钩长满了全身，密集可怖。
惊悚的蛇眼盯着南宫微宸，随后目标转移，巨长无比的尖钩朝顾廷砸去——
南宫微宸当即持剑将钩蛇斩杀，却猛然浑身夺命地疼痛——！
……该死。
南宫微宸咬牙，他紧握剑柄的手暴起鲜明的青筋。
反噬偏偏这时候犯了。
脑子疼得如同被榨绞成浆，耳鸣眼花，仿佛全身经脉被斩断、血液停止流动骨髓被抽干……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唯有令人丧失意识的疼痛占据所有感官。
南宫微宸用微弱的意识死撑着自己，万不可以倒……
他又斩杀了一条钩蛇。
冷汗涔涔淌下渗入手中，掌心滑得快要握不住剑柄……
顾廷冰寒的灵力将钩蛇冰冻爆碎，只剩下最后一条钩蛇，以为马上就能除尽，岂料被激怒的钩蛇露出尖利的毒牙，变得狂躁，发出刺耳声音。
“轰隆”声响——
地面再次震颤，水涧瀑布下接连现身数条通天畸形钩蛇，将那眼皮下小若蝼蚁般的人，团团围住。
“……”
“钩蛇的尾钩有剧毒，千万当心。”
顾廷说罢看向南宫微宸，却登时猛地一抖。
……南宫微宸虽是站立的，可面色煞白手按额角，身体颤抖淌汗。
“你……”顾廷连忙上前，可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钩蛇的尾钩就暴怒凶悍“哐”地砸在他们中间——
南宫微宸持剑斩劈钩蛇。
钩蛇体型硕大数量太多，它们从瀑布里不断冒出，凶猛狂暴，钩蛇身上的鳞片与尖钩极度坚硬，逐一斩杀过于耗时。
顾廷用大股灵力凝出阵法——
白光划破夜空，面前所有通天高大的巨型钩蛇遽然凝冱结冰爆炸！
全部除尽。
一片空荡的死寂。
顾廷跑去扶住南宫微宸，空中仍在飘落冰碴。
“我帮你抑制反噬。”
南宫微宸此刻脑内嗡响听不见声音，他的意识混沌，就连先前自己是如何斩杀的钩蛇都不知道，他的嘴唇忽然被冰凉吻住，混沌的神思闯入一丝清明——
顾廷在妖丹即将送入南宫微宸口中之时，被南宫微宸推开了。
“不要帮我抑制……”
南宫微宸强忍着难受开口。
“不行，反噬必须抑制。”
秘境现在杀机重重，南宫微宸的反噬如果不被抑制，短时间内是消退不掉的，若有任何情况出现，对南宫微宸来说都会十分危险。
趁现在这里没有灵兽，一切平静，须赶紧把反噬压下去。
顾廷撬开南宫微宸的口唇把妖丹送入。
南宫微宸想挣脱开，但顾廷钳制住了他。
冰澈的灵气顺着妖丹从南宫微宸的口中传入体内，渐渐平复反噬的折磨……
却在这时，南宫微宸突然再次出现了那股感应。
那股感应在快速靠近，且数量比之前多。
糟了。
妖丹不能离体，否则无异于剜心，妖丹虽现在正在南宫微宸口中，但尚有灵气将他和顾廷相连。
可是倘若运转妖丹的过程被贸然打断，没了灵气的连结，就相当于妖丹彻底与顾廷剥离，后果只会不堪设想。
南宫微宸得让顾廷赶快把妖丹收回去，不然……
“轰——！”
地面崩裂，数条钩蛇没有从瀑布出来，而是从他们脚下骤然出现！
来不及把妖丹收回，南宫微宸和顾廷在即将被钩蛇尖钩刺中的瞬间，同时抱紧对方往空地翻身——
他们滚落在地，南宫微宸紧贴顾廷的嘴唇不分开，一旦分开，妖丹就会彻底与顾廷离体。
——他们猛地撞击在了岩石壁上！
撞击的冲力强行甩开了二人。
顾廷闷哼了声，就觉自己的魂在刹那间被倏地抽离。
南宫微宸的反噬还未抑制完，身上还是很疼，但感官已经回归清晰，在唇瓣相离的那刻，他听到了顾廷的那一声。
南宫微宸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了，他赶紧把唇贴上让顾廷将妖丹收回。
顾廷意识模糊，他恍惚感觉到南宫微宸把他的妖丹送回了口中。
可连结妖丹和顾廷之间的那一缕灵气在他和南宫微宸被分开的瞬间就断了，顾廷要把妖丹收回丹府，他怎么也使不出灵力，妖丹进了嘴里却收不回去。
顾廷挪动胳膊，想把自己从地面撑起来。
……可这时钩蛇的尾钩砸了过来！
南宫微宸抱起顾廷躲避开，他没有反击斩杀钩蛇，而是快速把顾廷带到隐秘处，让钩蛇找不到。
“我给你渡灵力。”南宫微宸喉间发紧，他握住顾廷不断地给顾廷灌输灵力，帮助顾廷把妖丹收回。
过度地使用灵力让南宫微宸还未被完全抑制下去的反噬又再次加剧了起来，他身上如刀锯般疼痛。
顾廷眉头锁在一起，南宫微宸灌入他体内的灵力全部都流走掉了，他想开口和南宫微宸说别再浪费灵力。
他动了下唇，声音没发出，只觉得自己喘息困难。
南宫微宸不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低头吻住顾廷，用自己的灵力把妖丹送入顾廷体内。
他唇瓣离开一点，低声对顾廷道：“再试试，妖丹能运转吗。”
顾廷似乎是摇了一下头，动静微小得几乎看不出。
南宫微宸将手贴在顾廷丹府的位置，去帮顾廷运转妖丹……
南宫微宸另一只手去试顾廷的脉搏。
……
顾廷的脉搏近乎感受不到了。
那终究是南宫微宸他自己的灵力，与至寒至澈的圣狐妖丹不融。
他无法帮顾廷运转妖丹。
“顾廷。”
南宫微宸唤他。
……
顾廷听到了，他嗯了一声。
但南宫微宸看出来顾廷只是强撑着一口气。
顾廷纤长的浅淡色睫毛遮垂在无色晦暗的面容上，看起来毫无生机。
夜色幽霾的笼罩里，钩蛇的嘶叫在远方回响。
南宫微宸看着顾廷，他的头脑空白。
不。
有办法的。
……一定有办法的。
南宫微宸极力去想挽救的法子……
……
有了。
南宫微宸再次去试顾廷的脉搏。
已经很微弱了，但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立即化出一张符纸，然后划破自己和顾廷的手指，将各自的鲜血滴在符纸上。
南宫微宸对符纸施法，符纸上的两滴鲜血洇开，合二为一，染红整张符纸。
符纸忽闪，上面显现一个契印。
符纸变成了道侣契。
结连理，共生死。
只要他与顾廷结契，顾廷便会有生机。
这是唯一的办法。
南宫微宸只能擅自作主了。
等之后顾廷安然无恙，再把契约解开即可。
南宫微宸将顾廷往怀里扶上来，让顾廷枕着他的肩。
他握住顾廷的手，与顾廷十指相扣。
道侣契在他们的十指之间闪着红光。
融融月晖下树影婆娑，契约幻化成一根红线，缠绕上二人的手心、指尖……
夜晚的风静静吹着，不知从哪捎来的两片红瓣，飘落在了二人之间。
南宫微宸望着他们被红线绻绕的手。
红线闪动隐入紧扣的十指和手心，缠萦着与血肉融为一体。
这一刻南宫微宸的心被什么敲了下。
南宫微宸侧过脸看去怀里的人，他的视线描过那浅淡无色的面庞。
道侣契已成。
结连理，共生死。
过了须臾，南宫微宸感受到了怀里那微弱脉搏的节律跳动。
—
顾廷觉得掌心很热。
隐约间能感知到某种牵连。
他的睫毛翕动，撑开眼，视线逐渐聚焦……他看见了十指相扣的手。
顾廷手松开，二人手心指间有相连的红线。
顾廷一怔。
……这红线实际是透明隐去的。
但他却看得真切清楚。
顾廷的心倏尔颤跳。
他抬眸望向南宫微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