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顾廷走到南宫微宸跟前，指向他脸侧偏后的位置，眉间微蹙：“这怎么了。”
付焕也站起看过去，“嗯？怎么回事。”
南宫微宸不明所以地抬手，碰到的时候有点疼。
低头看手，上面沾着半干的血。
“…………”
可能……是丹炉炸时，被溅伤的……
“随我过来。”顾廷转身进屋，又对付焕道：“掌门师兄也进来吧。”
南宫微宸跟随着进了屋，就见顾廷取出了一个小白瓷瓶。
顾廷低头打开瓶塞，往手里倒了点药粉。
南宫微宸不觉往后退了步。
“没事，无须上药。”他淡笑，“不说我都没察觉有伤。”
不待顾廷出声，南宫微宸随即又行了个礼，道：“弟子先退下了。”
其实南宫微宸心里抗拒灵药。
自打南宫微宸开始遭受反噬，南宫乾便想法设法地帮他治疗。
南宫乾动用整个金銮宫的势力，寻遍世间各种灵药，不论内服还是外用，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一一让南宫微宸去试。
但是用药的滋味并不好受。
大多内服的药都难以下口，而药浴也几乎是砭肌噬骨的磨人。
只是即便南宫微宸用了成千的灵药，却顶多只能帮他的反噬稍作缓解。
久而久之，连灵药也不管用了，反噬愈来愈严重。
南宫微宸已经习惯了，他麻木地服药，麻木地泡药浴。直至后来，他来到云门派，顾廷帮他抑制了反噬，从金銮宫带来的灵药，便再没用过。
早在不知不觉间，南宫微宸对各种灵药都产生了抵触的心理。
南宫微宸正踏出门槛，手腕却忽被拉住——
南宫微宸转过头，视线都还没来得及对焦，脸上的伤口就被极轻的微凉触碰——
心下一愣。
顾廷收回手。
他再次倒了些许药粉在指尖。
“别动。”
南宫微宸不动。
顾廷帮他上药。
南宫微宸望着顾廷的琥珀色眼睛。
须臾他垂下眼帘，目光流转到顾廷的脖颈。
顾廷抬手帮他上药时，淡青色的衣领顺势后移，就见白皙的颈侧，隐约露出了红痕。
“………”
伤处理好后，顾廷转而看向南宫微宸下唇的口子，思忖是否也该上点药？
南宫微宸眸底微不可察地一颤，他把顾廷手里的药瓶取走，放回原处。
南宫微宸躬身告退，房内只剩顾廷和付焕两人。
顾廷的视线从南宫微宸的背影收回，他去到坐榻前。
“掌门师兄坐吧。”
付焕站在房门边，望着庭院外远去的身影。
“方才来的时候，我问宸微九寒仙尊如何，他说，师尊待他很好。”
顾廷心下一动。
付焕走到坐榻边坐下，说道：“咱们当弟子那会儿，师尊从未亲自为任何一名弟子上过药。”
付焕也不会主动拉住弟子的手腕，然后小心地帮弟子上药。
即便弟子受伤，负责疗伤的也是药医长老。
付焕看向顾廷：“师弟待宸微的确是好。”
但顾廷心知自己待对方的好，远不及对方待他的万分。
对方于他有救命之恩，教导之恩，陪伴之恩，这远超于自己对对方所做的一切。
他们言归正传。
“这次的历练和以往一样，弟子分为两拨。”
付焕道：“一拨我来带，另一拨，我在想，师弟是否愿意去带？”
以往都是不同峰主轮流带。因九寒仙尊深居简出且门下没有弟子，所以门派弟子历练，与九寒仙尊基本无甚瓜葛。
但付焕想着，现在九寒仙尊收了徒，也可以去带一带历练。
“不过若师弟不喜人多，也不必去，我另安排便好。”付焕道。
“无妨。”
顾廷本就要去孤岳秘境寻修复神魂的灵药。
“另一拨我带。”
顾廷问道：“弟子还是抓阄分配吗？”
这是云门派的规矩，历练之前，弟子通过抓阄被随机分配到一拨，历来如此。
“是。”付焕道。
顾廷思忖点了点头。
不知道南宫微宸会抽到哪一边。
他们又商量了会儿历练的前后事宜，谈了差不多后，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付焕望向轩窗外，忘雪轩庭院里的红梅树下撒满了零落的残红，寒风刮过时，总有红瓣片片飘下。
“师弟还是那么喜爱红梅。”
付焕的视线从窗外流转至顾廷。
顾廷的长发如同无瑕的白雪，他眉睫的颜色亦比常人都更为浅淡，故而看上去，总给人一种孤冷的寒气。
绝美的面庞，冷艳，妖娆。
付焕第一次见到顾廷时，就这么觉得。
现回想起来，转眼已快六百年过去。
付焕心里不由感叹。“记得你刚入云门派时，手心里一直握着红梅。”
付焕看向顾廷，“师弟还记得吗。”
顾廷看着付焕，试图回忆。
付焕：“那时我问你为何总攥着红梅不放，你也不回应我。”
付焕无奈笑了笑：“你从来不与任何人说话，也是到了后来，慢慢才回答我们。”
“师弟。”
“记得你与我讲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顾廷认真垂下眼帘，回忆着过去在云门派的日子。
忽然间发现，过去的日子单调而重复……六百年的光景，不到一刻就回顾完了。
当弟子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勤奋修炼，他想出师。
因为只有尽快出师，脱离弟子身份，才有资格进入秘阁。
这样，他才有机会去翻找关于神魂修复术的秘典。
后来他成了仙尊。
他的日日夜夜，基本上都留在了秘阁，或是忘雪轩的书案前。
这六百年过得漫长，却也转瞬即逝。
而他与掌门师兄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讲的……
“……”没有印象了。
顾廷抬眸看向付焕，摇了摇头。
“是在你入门派的三个月后。”付焕道。“你一直未讲过话，在你开口之前，我甚至还以为，你是不是天生不会说话。”
“那个时候，我见你手里永远都拿着红梅，便忍不住问你。”
这么久了，红梅离开枝干，不该早凋枯了吗？
“我问完后，你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回应。我当时也以为你不会回应。”付焕道。
“但没想到，你却出声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话。”
“你的声音很小。其实我不知你到底是在自语，还是在回应我。”
那时，顾廷独自蜷在墙角，垂头看着手里绽放红艳的梅花。
“红梅有……法术的维持，永远都不会败。”
—
六百年前的某日，下了一场砭人肌骨的鹅毛大雪，云门派的山门和树木，裹上了白色的冰冻，寒冷得教行走在路上的弟子们瑟瑟抖肩。
付焕被掌门唤了过去。
他是掌门首徒，平时的门派事务，他都负责帮着掌门分担。
付焕去到掌门身边，目光在四下巡睃了一周。
“师尊今日不是新收了弟子？”付焕问道，“为何不见他？”
掌门道：“我唤你来，正是要安排你此事。”
付焕恭敬道：“师尊尽管吩咐。”
“你多去照顾他，帮他早些适应门派生活。”掌门道。
“他天资难得，是修炼的好苗子，但他刚来还对周围不熟悉，平日上课时，你去带着他。”
付焕躬身：“师尊放心，弟子定当照顾好小师弟。”
向掌门告退后，付焕接着就去到弟子居所，看望新来的小师弟。
付焕素来勤于修炼，但身边的弟子都没他勤苦。
掌门师尊说小师弟天资聪慧，付焕想着，或许以后修炼还能与小师弟同行共勉。
思及此处，付焕加快了脚步，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对方。
去到小师弟的住处，付焕站在屋门前，抬手叩门。
“咚……”
刚敲响，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门没关好，是虚掩着的。
付焕扶着门边，侧头对着门缝里礼貌道：“小师弟，我是大师兄，师尊让我来看看你，能进来吗？”
……
没有声响。
“小师弟，在吗？”
……
屋里沉寂。
“？”付焕疑惑，他推开门：“……我进来了？”
他推门而入。
……没人？
“……”晚些再来好了。
于是付焕退后离开，转身时，目光不经意划过白墙角。
他肩膀一抖，手臂不小心也“砰”磕上门框。
仅有的闷声在死寂的房屋里尤其响亮。
付焕向最里处的墙角看去，就见墙角蜷缩着一人。
那人的头发若雪似的白，以至于几乎和白墙融为一体，眉睫的颜色也很浅，像晕水淡墨。
墙角的人似是很怕生，听见声响，他蜷缩着身子更往墙里头退，四肢裹紧。然后透过那浅淡纤长的眼睫，抬眸看了一眼付焕。
付焕心里倏地颤跳，他看到了双绝美妖魅的眼眸。
琥珀色的眼瞳衬着白皙的皮肤，仿若一颗纯澈剔透的宝石，镶嵌在无瑕白皑的茫茫雪域之中。
付焕愣神须臾。他往前走了几步，轻问道。
“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