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今日是大寒,没有落雪,却干冷得让山路边的树木干枯瑟缩。
丹炉房里炉火炎炎,闷热难耐。
丹心长老念叨着炼丹要诀,弟子们守坐在丹炉前,耐着性子调着炉火。
他们正在上炼丹课。
炉房的墙壁上,有一圈不大的窗棂。
透过去,正好能看到外头树枝飒飒的剪影。
窗影上的枝桠光秃秃,没有叶子,也没有残余花瓣。
“宸微。”
丹心长老站在首排,他目光如炬投向后排最侧的位子。
“炼丹最忌讳分神。”
南宫微宸的视线从窗棂收回。
“是。”
游折的位子在南宫微宸旁边,他嘲讽地睨视了南宫微宸一眼,然后继续认真炼丹。
“你们须将‘专注’二字时刻牢记在心。”
丹心长老在众弟子之间穿梭巡视,他一边察看着大家炼丹的进度和情况,一边谆谆教诲。
“炉火的调控至关重要,你们须得沉得下心,否则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
“依据药材的调配、药性……火候亦有不同……”
丹心长老瞥见一位弟子正为自己逐见的成效而沾沾自喜。
“炼丹忌放松警惕,哪怕离丹药炼成仅距最后半步,都依旧面临着失败的可能……”
嗡嗡嗡……
不断念叨着。
丹心长老的声音如同蚊蝇于远处飞来,又从南宫微宸的耳边飘过。
目光再次转到了窗影,光秃干枯的枝桠。
……昨夜他们到底在树下吻舐了多久,南宫微宸不清楚,只记得每当要分开时,却对那软润产生眷恋,而又再次含了回去。
南宫微宸觉得昨日的自己简直失了心神。
……他怎么就和顾廷吻在了一起。
缠绵的滋味仿佛犹在口中流转。
舌侧火辣辣的,微疼。
顾廷上下皆有两颗尖牙,不小心时会被划到。
每次分离时,顾廷都会抬眸看向他,夜幕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星子都渗了进去。
然后顾廷抬手在他的唇上,用那柔软的指腹,轻轻帮他把被尖牙不觉划出的血珠抹去。
或许狐狸天生就是蛊惑人的妖魅,那双妖孽的琥珀瞳子望着他,素淡的雪香悄然朝他贴近。
飘萦着笼罩着缭绕着。
感官被麻痹被控制。
他仿佛中了狐妖的魅术,不知不觉间,鬼使神差地,再次缠绕在了一起。
南宫微宸没有料到自己会与圣狐发生这样的瓜葛。
而谁又会想到,众人口中那清冷淡漠的九寒仙尊,实际很主动。
窗棂上的剪影被寒风扫动,细微婆娑……
“嘣——!”
骤然一声巨响。
弟子们被吓得肩膀猝抖!丹心长老顿脚手一颤,拂尘也没拿住,“啪”掉在了地上。
众人齐齐朝声响处回头望去,他们的目光聚向南宫微宸。
“……”
丹炉炸了。
无语。
南宫微宸心里翻了个白眼。
丹心长老摇了摇头,他弯身捡起地上的拂尘,掸了下。
“炼丹倘若不全神贯注,”丹心长老对在座的众弟子训话,他朝南宫微宸的方向一甩拂尘:“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南宫微宸:“……”
—
课后,南宫微宸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坐在旁边的游折挡了去路。
游折犹记着那惨失门牙和贴符定身之恨,即便他的牙齿早已被药医长老接了回去,但每每见到南宫微宸,都恨得牙痒痒。
自南宫微宸回了云门派,游折见对方一次,就堵他一次。
眼前那鼎报废的丹炉尚散着浓重的焦味,游折冷嗤一声,心想宸微不是什么课都拔得头筹么。
他轻蔑地嘲讽道:“也有你宸微做不来的事。”
南宫微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么看得起我?”
“可笑。”游折神情不屑。
南宫微宸不再搭理,他离开丹炉房。
余光瞥见人影不散。
“跟着我作甚。”
“你先前那段日子去哪儿了?”游折不客气地质问道。
对方态度欠缺,南宫微宸不打算予以回应。
于是游折的话语宛如被风吞了,刮到南宫微宸那儿,左耳进右耳出。
……
“喂!你装什么聋子?”
南宫微宸兀自往凌霄峰方向走,对身旁之人视若无睹。
“问你话呢!”
……
“妈的……”
游折暗骂一声,他上去就摁住南宫微宸的肩,大声嚷道:“他妈的你哑巴了?”
“游折。”
身后忽地传来严正冷静的声音。
南宫微宸肩上的那只手蓦地战了下,缩了回去。
游折剑拔弩张的脸色登时收敛,他转过身,讷讷躬身行礼:“掌门师尊……”
南宫微宸亦行礼:“掌门。”
付焕颔首,然后看向游折。
游折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去面壁堂,两日后告诉我错在哪。”
“是……掌门师尊。”
游折窝囊又仇视地扫了眼南宫微宸,却只好悻悻离去。
“要回凌霄峰了吧?”付焕问南宫微宸。
“是。”
“正好我有事要与师弟相商。”付焕道。“走吧,我与你一路。”
付焕衣着一袭金纹黑袍,束着高髻,赋有掌门的一派威严,但说话的语气却随和。
他走在南宫微宸旁边,随口关心道:“在九寒仙尊门下的日子怎样,师弟他待你如何?”
南宫微宸倏然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树下他们口舌相缠的场景。
“……”
南宫微宸的喉结动了下,他闭眼让脑中场景消失,不再去想。
“师尊待我很好。”
付焕点头。
“师弟平素不常与他人相处。”付焕道。
南宫微宸看向付焕。
“一直以来,求着想入九寒仙尊门下的修士数不胜数。”付焕道,“他一概不收。”
“你是他唯一的弟子。”
“或许因你天资难得,故师弟他对你另眼相看。”付焕道,“但实话说,当时他决意要将你收入门下时,我是颇感意外的。”
南宫微宸倏尔忆起了拜师大典时顾廷望向他的那个眼神。
……
实际,没什么可意外的。
顾廷收他为徒,不过是因为把他认成了故人。
至于那故人……
在旮旯村时,他易容消散,顾廷在看到他真容,手中的茶壶猝然摔落在地的瞬间。
他确认了,故人是南宫廷。
……昨夜的记忆骤然再次从南宫微宸的神思里涌了上来,与此同时,脑海混乱交杂地混入了其他的画面:
极北之巅他与顾廷初遇时,顾廷紧搂他说着他听不明白的话……
金銮宫中的闲言碎语像是雨打般,颗粒清晰地敲入耳膜里……
“少主与前任宫主长得一般无二。”
“少主是前任宫主的私生子。”
……
嘈杂聒噪的声音如同涨潮肆溅的雪白浪花,击打着思绪的边缘……
南宫廷。
私生子。
……
去他妈的私生子。
—
走的路上,付焕时不时与南宫微宸交谈,说着聊着,便到了凌霄峰。
付焕去忘雪轩找顾廷,南宫微宸和以往一样,每日课后都给顾廷问安。
顾廷在庭院里打坐,忘雪轩庭院的地上皆是飘零的红瓣,轻风震,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有两人。
他睁眼,起身望去,就见另一人是付焕。
“掌门师兄出关了。”顾廷道。
付焕颔首。
顾廷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两样,他向顾廷行礼问安。
行完礼,南宫微宸抬眸时,目光不经意和顾廷撞在了一起。
就见顾廷的视线落到了他的唇。
南宫微宸凝顿了一瞬,但微不可察。
顾廷发现南宫微宸的唇瓣,还残存着他们昨夜的痕迹。
不大明显,是被他咬破的口子。
“………”
顾廷转开视线,他向付焕问道:“掌门师兄过来可是为了孤岳秘境的历练之事?”
南宫微宸注意到,顾廷的耳根有些红。
“是的。”付焕道,“再过七日便要出发,所以来与你商量。”
顾廷带着付焕去到玉几边坐下。
玉几的前方是那棵红梅树。
……回顾昨夜,夜幕昏沉,月色朦胧静谧掀动着心神的潮汐,影影绰绰间,一切都发生得顺其自然。
自然地去感受,自然地去回应……
可是怎么到了白日,当他看到南宫微宸和嘴唇上的口子时,他却蓦地生出了一种,哪里都不自然的感觉。
顾廷不觉陷入思忖。
付焕已经坐了下去,他见顾廷犹自在一旁站着,于是付焕唤了顾廷两声。
顾廷却没听到,在走神。
付焕顺着顾廷的视线转过头看去……前面只有棵红梅树。
顾廷心头忽地跳了一下。他想起了昨夜的某个画面。
……南宫微宸的手很烫,烧热地搭在他的后颈。
对方掌心的粗茧,存在感是那么的强。
后来他后颈的肌肤有些受不住粗茧带来的痒,他缩着颤栗了一下。
对方停顿了一息。
然后,似是有意为之,粗砺的指腹在他的后颈摩挲。
顾廷痒得发颤,他从南宫微宸的唇内退出,然后将对方的手拿开。
月色弥漫,他们抵额涣散注视着,忘雪轩陷入了无声的寂静,南宫微宸气息里的红梅幽香散着热气萦绕着他,让他不住地想再次去亲近。
顾廷垂眸,他上前去贴南宫微宸的嘴唇……
喉间突然不受控地轻吟了一声——
猝不及防,他的前颈忽被南宫微宸噙住。
他被激得不禁脖颈后仰,可这不经意的动作,却宛如一只狐狸,在主动向野兽献出动脉。
雪狐脆弱的颈被叼咬……无力招架,对方身上的热,蒸得他头昏目眩神思迷乱……
这已然与从前,哥哥对小狐狸轻轻落下的那种吻完全不同了。
而那夜色昏暗的红梅树下,南宫微宸幽黑的眼睛犹如被无尽的夜色所魇昧,弥漫着混沌的玄晖。
顾廷头脑混乱。
……
“师弟。”
顾廷的神思跳了下,回过神,他看向付焕。
“在想什么?”付焕道。
“师尊。”南宫微宸这时开口。
付焕视线转移,他和顾廷皆向南宫微宸看去。
“弟子先退下了。”
南宫微宸行了个礼,目光从顾廷的颈边扫过,然后告退离去。
就在转身时,顾廷无意间瞟到了什么:“等等。”
顾廷忽地敛眉,立时叫住了对方。
南宫微宸停脚,看向顾廷。
“师尊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