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中州岭的第二层，是一整座拍卖城，集聚了各种形式的拍卖，街边行里，大大小小的邸店或拍卖行，有些行铺把灵品尽数展示出来，悬浮在空中，琳琅满目。
既已寻到了出处，方恒绍也该告别离去，他向身边的三人行了个礼，对多日以来的相伴表示感谢。
离开前，方恒绍的目光在南宫微宸已失去易容术的面庞，停留了须臾。
“宸微的真容，与金銮宫的前任宫主南宫廷，当真是相像。”
说完，方恒绍躬身告辞。
顾廷一顿，他凝视方恒绍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背影被拍卖城的攘攘人群淹没。
顾廷侧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易容前后的容貌完全不同，他的真容眉峰劲展，给人一种凌然俊冷的感觉，长睫遮垂，教那漆黑的眼睛看起来很深。
顾廷的视线从南宫微宸高挺的鼻梁滑下，落在鼻尖的顶端。
鼻尖微翘，很好看。
南宫炏被四周拍卖的景象吸引，他目光跟随着人群摩肩接踵，跟随着人群打量半浮在空中的奇珍灵品。
目光悠悠地转回来，却蓦地被眼前二人勾走了兴趣。
啧。
仙尊在看着他哥。
南宫炏挑起凤目，不觉跟着打量起南宫微宸。
哎，的确。他哥的真容可真是俊美得无可挑剔。
“接下来怎么安排？”
南宫炏开口说道。
顾廷回神。
“去第三层，取龙骨参。”
—
蜴印一枚只能用一次，他们站在通往第三层的结界前。
“我们三人都能进吗。”南宫炏问，“应当不是一次仅可进一人吧？”
“可以进，同时踏入结界便可。”顾廷道。
南宫微宸把蜴印交给顾廷，顾廷把蜴印附在结界上。
半透明的结界骤然一亮，蜴印逐渐融化，融进结界。
结界打开。
他们来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人很少，这里各处生长瑶草琪花，只有屈指可数的修士在采摘着由世间精华凝成的天材地宝。
顾廷心里有些忐忑。
因为龙骨参只有一株，而生长出一株则需要上千年。
不过大多修士都不知晓龙骨参的存在。
即便有所耳闻，也不知其具体地点——龙骨参的生长之处十分隐秘。
即使如此，顾廷依旧担心龙骨参会有被他人取走的可能。
“龙骨参在枯井里？”
顾廷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口枯井前，南宫微宸见状问道。
“嗯。底下有暗道。”顾廷道。
“暗道？”南宫炏好奇：“仙尊怎知井底有暗道。”
有关龙骨参的记载很少，但是顾廷在过去几百年里于秘典不断搜寻翻找，他得知了龙骨参的具体所在处，且将其熟稔于心。
“先下去，底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顾廷道。
南宫微宸朝井口往下望，黑魆魆的深不见底。
他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往井里丢下去。
……
没声。
顾廷碰了下南宫微宸的肩，绕到他前面：“跟在我身后。”
“可是……”
“我清楚怎么走。”顾廷翻入井口：“底下会很暗，跟紧我。”
南宫微宸和南宫炏依次进入枯井。
枯井深长，他们撑着井壁往下。
越往深处，愈发黑暗。
南宫炏：“仙尊，我们还有多久。我感觉我瞎了。”
顾廷：“还有一阵。”
南宫微宸：“南宫炏你踩得能再重些么。”
南宫炏：“？”
南宫微宸：“……我的手。”
“！”南宫炏手脚抵着井壁，闻言他还用脚感受了一下：“我踩到你手了？”
南宫微宸：“……先把你的脚挪开。”
……
暗道的顶部有一口大圆洞，即是枯井的井底。
虽光线昏暗看不清，但顾廷大约能感知到离地面有段距离，他一跃而下。
南宫微宸等顾廷落地，他再动身。
“可以了。”顾廷对他道。
“好。”
南宫炏等着他哥下去。
忽地感觉什么软肉的东西爬到他的指间，乌漆麻黑中南宫炏也看不清是什么，或许大概是个肉虫，可正因昏暗失去视觉，而教触觉变得格外鲜明。
“呃……”
好恶心。
南宫炏当即脑子都麻了，他整个人一抽，疯狂甩手！
“！”
——身体重心骤坠！
“！”
南宫微宸刚松手要跃下地面，他的脖颈蓦地被勒住，紧接着南宫炏就像个重木桩似的撞上他！“操……”
“砰——！”
地面上的顾廷闻声一吓。
二人同时重重摔地，南宫炏直接就摔砸在了南宫微宸身上，南宫微宸被压得闷哼一声。
顾廷赶紧上前：“你们……还好吗？”
眼冒金星，南宫微宸扶额，“妈的。”
南宫炏连忙弹起！
“抱歉！”他把南宫微宸拉起来。
……
他们往暗道的里面走，暗道里除了脚步声，寂静得连呼吸都几乎被昏暗掩没得让人感受不到。
暗道的尽头，有一堵紧闭的石门。
南宫微宸不知这门当如何开启，就听见身后的南宫炏“咦”了一声，然后门开了。
“仙尊，这门有机关。”南宫炏道。
“嗯，共有两道。”顾廷道。“里面还会有一道。”
南宫炏往前迈了一步，就见门旋即关闭。
机关在地面，须得踩着，门才会开。
“门的另一端有机关吗。”南宫炏问。
顾廷不清楚，秘典里没提，他道：“我去看看。”
南宫炏站在机关上，顾廷进入石门，寻觅摸索一番，南宫微宸也跟随前去。
“有吗？”南宫炏道。
“……没有。”
石门里面没有机关则意味着，其中一人得守在外面为他们开门，否则进去便出不来了。
“那……”南宫炏顿了顿，“我在这里等你们？”
“你若想一起也无妨，最里处亦有一条暗道。”顾廷道：“在水潭里面。”
“水潭？”南宫炏道，“要潜入水里？”
“嗯。”
“罢了罢了。用不了法术烘干，湿漉漉太难受。”南宫炏道，“你们去吧，一切小心。”
南宫微宸和顾廷一起继续往里走，他们走到了第二道石门。
“你在此候着。我去取龙骨参。”顾廷道。
南宫微宸应声，他站在机关上给顾廷开门。
顾廷往水潭方向快步前去，心里砰砰直跳……
光线逐渐通亮，就见一泓水潭映入眼帘，顾廷提心望去——
龙骨参在水潭的中央。
顾廷深呼口气。
还好……
他旋即入水去到潭中央，把龙骨参小心翼翼摘下。
顾廷将龙骨参轻轻收起……
倏然“哗啦——”，水面掀起猛烈的浪花朝顾廷冲去！
浪花激起的速度太快太猛，以至溅到身上及面部时，如被剑刺般尖锐刺痛。
“咳…”
顾廷的眼睛里进了水教他不禁紧眯眼，就在那电光火石间，手里的龙骨参蓦然被抢走！
心下一悬，不要……顾廷连忙要将龙骨参夺回来！
抢走龙骨参的是一名带黑纹面具的修士，那人身穿黑色斗篷，手持长剑。
在顾廷靠近之时，对方的剑光闪现——
顾廷一直带着沙源之地捡到的那把佩剑，他敏捷避开剑光的同时将身后长剑迅速抽出。
“锃——”
剑霜冰寒，二人交锋。
剑刃相击，互不相让。
顾廷的修为极高，能与他匹敌之人微乎其微，可是这名修士，几乎与他不相上下……
南宫微宸在石门外等了很久，他恍惚间听到了打斗的剑声。
他打开石门，剑声从里头清晰传来，南宫微宸朝里望去。
不行，看不到。
眉心紧蹙，透着石门里传来的微弱光亮，南宫微宸目光在四处搜寻。
斜上方有一块突兀的长石倒挂着。
顾廷仍在水潭里与那名修士交锋。
论剑法，这名遮面修士不及，顾廷胜出一筹。
但对方偏生不与顾廷正面交锋。
那人出招并不危及性命，故而顾廷不想伤到对方，他所出的招数都只是为了能抢回龙骨参。
可对方出招诡谲狡诈。
遮面修士败下阵来，他的长剑被顾廷挑掉，眼看顾廷就要钳制住对方——
谁知修士忽地将龙骨参拿出——顾廷的剑刃就要劈到龙骨参！
顾廷慌忙收剑。
遮面修士赌的就是这一举动。
眼疾手快，修士将潭底的长剑用脚迅速勾起，接着就对着潭洞的顶部摆臂一挥——
骤然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岩石从上方坠落，仿若一道雨石屏障，落在顾廷和遮面修士之间，将他们分隔开。
修士趁此机会潜入水潭底的暗道逃走。
谁料他蹲腿俯身，甚至头部还未探入水中，却陡然无法动弹——
修士一怔，他焦急地想挣脱。
他想把执握的长剑朝身后那人劈去……可终究无济于事。
修士手中的龙骨参被淡然取走。
南宫微宸把龙骨参交给顾廷。
顾廷愣了愣。
“石门……”
“还是开着的。”南宫微宸道。
顾廷绕过雨石屏障，望向修士背后的符箓：“这符……”
“没用灵力。”
顾廷闻言眉间一锁，看向南宫微宸的手，指尖在冒血滴。
以血绘符，以血取代灵力。
这并非人人能做到，若非功力至深，用再多血也无用。
南宫微宸视线从顾廷身上扫过。
顾廷湿衣紧贴，身形的清瘦流畅被鲜明勾勒了出来，雪色发丝淌水沾在颈脖，眉睫上犹挂着往下滴落的水珠。
浑身湿了个透顶。
顾廷的双眼因进了太多次水，眼底布满血丝，红得吓人。
南宫微宸收回视线。他走到那修士身边，抬剑指着对方。
“你做什么。”
顾廷先于那修士开口。
南宫微宸仿若没听见顾廷的问话，他手中的剑锋轻触了下修士的头侧，又轻点了下修士的颈部，然后又在心口处，抬剑用剑刃轻微地拍了拍。
看上去就像是在考虑着从哪处下手。
剑锋的冷厉让修士不禁打颤，可惜他被定住，动不了。
修士的额头上渗出水珠。
南宫微宸的手腕被摁住。
顾廷了解哥哥的心硬，他能若无其事地下手，又淡然地擦拭尖刃上的血。
往昔，顾廷不止一次地见识过哥哥的手段。
虽不太确定而今哥哥的性情与从前相比是否有所变化，但在那个时候，哥哥是个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
“他并没有伤到我。”顾廷道。
南宫微宸瞥向顾廷，全身没有半处不是漉漉湿透，顾廷的双眼红得仿佛能溢出血。
听之未闻，南宫微宸没有放下剑，仍旧锋利地对着那修士。
顾廷覆上南宫微宸的手背。
冰凉的掌心让南宫微宸不住颤了下。
顾廷的另一只手，把南宫微宸紧执的剑柄抽出。
南宫微宸手微动，似乎想把剑取回来，却被顾廷的指尖裹住。
顾廷看了眼附在这修士后背的符纸，符咒是南宫微宸自创的。
“符咒时效多久？”
“十二个时辰。”南宫微宸道。
修士闻言心下一坠，他现在是半蹲俯身入水的姿势，可要保持整整十二个时辰……
但修士没有恳求南宫微宸，他沉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恳求也无用，刚才对方剑锋上传来的冷意，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南宫微宸又道：“符纸仅有一张。”
顾廷知道南宫微宸的意思，一张符的符咒一旦施下，则无法再作出改变，十二个时辰的时效，改不了。
虽然顾廷觉得十二个时辰有些久了，但他也绝不可能让对方再次抢走龙骨参。
那是为南宫微宸修复神魂必不可少的灵药之一，顾廷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修复神魂。
待十二个时辰过后，他们应已离开中州岭，对方必然无法再有机会抢夺龙骨参。
“走吧。”顾廷道。
南宫微宸没再多说什么，他跟着顾廷离开。
只不过顾廷因在水潭里浸太久，而地底阴寒，南宫微宸觉得顾廷的手太冰冷。
他反手把顾廷握住。
南宫微宸掌心温热，手很大，指节修长。
顾廷心头战了下，他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没有什么神情，只是淡漠地往前走着。
顾廷感受到，南宫微宸的指节掌间都有粗砺的茧。
他知道那是长期执剑生出的。
但顾廷是圣狐，体质与人不同，他亦长期持剑，却不会起茧。
正如南宫微宸此刻所想，这人的手，柔软的不像话。
修士被定住的角度，恰好能斜望到离去的二人。
他的目光凝在二人相交的手上。
远处并肩的两道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黑纹面具下的面孔，布上了一层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