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宫试探
满目素裹的慕容府，终于难得换上了红色。
年轻的少女继任家主，足够引爆全城，来祝贺的人蜂拥而至，且有些说书人添油加醋家主选拔大会的过程，过分夸张，更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连着几日，慕容洛都没怎么合眼，迎来送往的宾客太多，她都没有机会好好地与慕容檀说一说。
这么多年来，慕容檀如父如兄，一直是她的倾听者，指导者，引领她前进。
好不容易宾客少了些去，慕容洛打算抽个空档去净寰苑，没想到，东宫这就来了人。
“慕容家主，太子殿下召见，明日巳时到东宫。”
太监面无表情地宣读召见书。
宣读完毕，将召见书双手捧上，笑吟吟道：“太子殿下一听说是四小姐当了家主，念叨着要见您呢，只是这几日政务繁忙，明日才得了个空档。”
慕容洛有些紧张，自那日送葬，太子特意点出她之后，她便对太子战战兢兢。
“敢问公公，可知太子殿下召见我是有何事？”她将一枚金叶子放进太监手中，那太监笑着退回来，“家主不必紧张，慕容府有了新家主，对大业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太子不过例行公事，召见赏赐一番，再聊些家常话罢了。”
家常话……
她与太子有什么家常话好说？
在一边垂首的慕容楼道：“四妹妹紧张也是正常的，明日我同你一起进宫，如何？”
慕容洛连忙点头，慕容楼看了一眼那太监，太监默许，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
翌日，拂晓。
兰香扶着慕容洛进了马车，慕容楼早已坐在暖轿里，闭目养神。
暖轿里的陈设低调华丽，熏香、枕头、茶盏、茶几，用料精致考究，一进去，便闻到淡淡的香味，令人放松。
“洛儿，你坐好。”
慕容楼的神情严肃，慕容洛缓缓坐下，端正坐好。
“既然当了家主，万事皆以慕容家为重，你可明白？”
慕容洛一怔。
这么多日来，与她说话的人多是奉承之语，倒是慕容楼这句话，颇有浇冷水的感觉。
母亲曾对她说过，就算慕容家的人不是很欢迎她们，也要对慕容家存有感激之心。
母亲流离失所，是父亲将她带回慕容府，即便二夫人不喜欢她，但她能有一处安身的地方，已经是值得满足的事情。
更何况，她在慕容府里吃喝不愁，这是曾经流离失所的她无法想象的。
慕容洛谨记母亲的话，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尽量不要与慕容府的人起冲突。
当然，昆吾门的事是她逼不得已。
对了，如今她已经是家主，昆吾门的事情又该如何呢……？
“你可听好了？”
慕容楼的声音沉沉。
似乎还有别的一层意味。
慕容洛道：“我知道的，楼哥哥。慕容府对我有养育之恩，就算偶尔大家有一些罅隙，我也是对慕容府感激之情大于一切。何况，既然大家都是慕容家的人，那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万事，我都会以慕容家大局为重。”
“千万要记住你说的这些话，”慕容楼道，“故好好把握你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皇家储君，生性多疑，忌惮我们慕容家不是一日两日了。与他相处，需谨言慎行。”
慕容洛颔首。
慕容楼又道：“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追查魔界的踪迹。仙界轮年，仙门大开之际，便是六界又一次动荡来临。魔界蠢蠢欲动，他们仇恨仙界，恨不得杀上九重天去。人界是一块极佳的战略后方，他们势必要对人界有大动作。这几个月，各地报上来的妖魔之事在激增。”他顿了顿，“魔界行踪不定，十年前自魔界边城莲城现世后，又消失不见，若想再次找到他们的老巢，恐怕不容易。”
慕容洛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便在城中有发现魔界的踪迹，已告知太子殿下，不知道他查得如何了？”
“原来是你告知太子的？”慕容楼惊诧，随后正色道，“以后再有魔界的踪迹，先不要告诉太子。杀魔尊者，立地成仙。若是皇家出了一位成仙之人，我们慕容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慕容楼已经将话挑明，慕容洛犹如醍醐灌顶。
“楼哥哥的意思是，太子他……”
“不错，皇家依靠我们稳固天下，也把我们视为眼中钉。伴君如伴虎，所以我方才才提醒你，把握好与太子之间的相处，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慕容洛不自禁蜷缩手：“慕容家从未有那层心思，皇家却如此看待我们。”
慕容楼目光深邃，淡笑：“有的事情都是被逼的。我们没有动那层上位的心思，可人家并不这么认为，苦苦相逼，久而久之，原本没有的那层心思，也会被逼出来了。”
慕容洛倒吸一口气，马车却停下来，兰香掀开帘子，道：“二公子，家主，东宫到了。”
太子站在落地铜镜之前，几个宫女在帮他整理衣冠。
他穿着金色滚边银裳，发冠换了一顶镶嵌紫晶的金冠，依然是贵气逼人。
“太子殿下，他们来了。”
“好，摆驾。”
太子殿下携着一群人，缓缓走到东宫宫道之上。
慕容家主的人选至关重要。
但如果这个人是位女子……
他微眯凤眼，踏入正殿。
“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洛与慕容楼一起行礼。
太子的目光与慕容楼短暂交汇之后，移动到了慕容洛身上。
她换回了红色劲装，长长的红发带垂落，整个人有些紧绷，没有当日初见时的自在。
或许是陡然登上了这家主之位吧……
就如他当初那样，他并非嫡长子，而是一位低贱的嫔妃所生，后来过继给了皇后。
这么多年来，他在皇后身边做足了戏，将皇后的亲儿子们都铲除干净，皇后才不得不只能依靠自己，把自己推上太子之位。
他刚刚当上太子，拜见父皇的时候，也露出过这样紧张的表情。
“这么见外干什么？”太子笑道，“都平身吧。”
话音刚落，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有的抬着酒桌，有的端着琳琅满目的菜肴、酒水，不到一会儿，酒席就已经摆好。
“坐。”太子抬手，慕容洛与慕容楼互看一眼。
太子要摆宴席，怎么不早说？
慕容楼已经习惯太子的出其不意，淡定地坐下来。
慕容洛尴尬地笑笑，也坐下来。
太子与他二人说了一些寒暄之话后，举起酒杯道：“之前本宫便见四小姐天资过人，当上家主，可算是慕容之幸。”
“那是自然，”慕容楼也附和道，慕容洛羞赧地也举起酒杯：“太子殿下谬赞，民女不敢当。”
太子浅笑，将酒一饮而尽，慕容洛喝不得酒，但也懂得酒场上的规矩，而且对方还是太子，总不能直接拂太子面子，于是忍着难受的刺激味道，也将酒一饮而尽。
太子大喜：“奏乐。”
宫廷乐人吹奏起来，太子倒不说话了，只是凝神听着，时不时自己给自己倒酒，还将目光扫到慕容洛这边来。
慕容洛不得不向慕容楼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这时，太子却起身，做了个“你们慢慢喝”的手势便离席而去。
慕容洛疑惑不解，便有个宫人过来，在她耳边说：“太子殿下叫您出去。”
太子叫她出去？
慕容洛心狂跳，再次看向慕容楼。
慕容楼见状，摆摆手，让她遵命就去。
慕容洛心提到嗓子眼，跟着那宫人出去。
东宫实在是太大，七拐八绕，才终于来到一处花园，太子坐在花亭之中烹茶。
宫人退下去，一时之间，只剩下她与太子两个人。
慕容洛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应该是刚刚那一杯酒的酒劲上来了。
“还站在下面干什么？不上来？”
太子的声音低沉，有极强的压迫力。
慕容洛缓缓上去，落座，微微将头低下来，不敢与太子四目相对。
太子殿下捏着茶盏，目光柔了几分。
“四小姐，其实有句话，本宫一直想问你。”
慕容洛的心一惊。
她抬头，便见太子露出日常不曾见过的暧昧目光，问她：“四小姐，可有喜欢的人？”
慕容洛神色一凝。
花园里静悄悄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十分清晰。
太子……为何问她这个问题？
她该如何回答是好？
太子的目光深邃。
如果能与慕容家主联姻，那控制慕容家，岂不是更容易？
慕容洛根基不稳，也定然需要一个依靠。
他认为，这是一桩互惠共赢的买卖。
慕容洛良久不回。
她的心思转得很快。
太子定不是随口一问，他是在试探自己吗？
慕容洛深吸口气。
其实，也有一个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记得，那是某年的除夕夜，她端着炭火，跑到慕容檀的房间。
每逢过年，她都要缠着慕容檀给她讲故事守岁。
慕容檀把手放在炭火之上，他讲的故事内容她早已忘记，只记得在故事的最后，他说，“……后来，这个女子与男子再不能相见，男子没有转世轮回，死了便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女子成仙得道，与天同寿，只能日复一日地思念那男子。他们二人，是彻彻底底的永不再见。”
火光映着慕容檀清俊的面容，半晌，他似有哽咽般说，“洛儿，我问你……”
慕容洛还沉浸在故事的悲伤之中，听到慕容檀的话，她抬起头：“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慕容洛顿了顿。
慕容檀的眸子，染上失望之色。
不知为何，她觉得她的心很痛。
慕容檀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喜怒哀乐。
“洛儿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喜欢，可是，洛儿有一个想要永永远远，常伴身边的人。”
慕容洛收起思绪，定了定神，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民女虽不知到底何为喜欢，但民女有一位想要常伴身边的人。”
这个回答，让太子的眼睛犹如淬冰。
他冷冷道：“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