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哥哥债（二）
“你打，还是不打？”
慕容楚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反正他与慕容林的对战胜负肉眼可见，现在可以全身心关注楼洛的斗法了。
慕容洛想着，要不，还是放弃吧。
毕竟真打起来，确实有赢的可能。
她看了一眼慕容楼，正要开口之时，突然觉得发带被人一扯。
她的双脚离地，被人拽着发带拉到钢线之上，差点摔了下去，幸好凭借良好的轻功和迅速反应，双脚才稳稳站好。
一红一蓝的两个人，站在钢线之上，裙诀飞扬。
白云在他们身边穿过，山林的雾气环绕他们，颇有神仙斗法的感觉。
慕容洛侧着身子站在钢线之上，脊背挺立。
修长白皙的脖颈，线条清晰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眸子灿若星辰。
慕容楼的眸子一动。
十年前。
慕容洛她牵着宁氏的手踏入慕容府门槛之时，还是个五岁的女孩，脸圆圆的，像个肉团子，手脚短短的，走起路来还一脚一崴。
他一眼便觉得，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更是可爱。
宁氏是父亲在外养的女人，她刚大着肚子从慕容府侧门进来的时候，他茫然地看着她的肚子，母亲在他身边泣不成声。
“楼儿，娘很恨这个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欧阳氏抹着泪水，用恶毒的话骂着。
那个时候的他，很是理解母亲的心情，所以母亲口出恶言，非但没有让修养良好的他觉得难以接受，反而好似出了一口恶气。
父亲很宠爱那个宁氏，连汤药都给那个宁氏亲自熬。
母亲的怨恨日积月累，连带着他也开始怨恨宁氏与父亲。
如果宁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母亲便不会那么伤心了，这个家，也还能聚起来。
他计划着一切，在宁氏生产那日，命令稳婆在她身体里放入一味毒药，而那被接生出来的庶妹，则被他换成了死胎。
他抱着还裹在襁褓里的庶妹，连夜送出城外，丢弃在无名河水之上。
可是，慕容楼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即便母亲的心情好了不少，但父亲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好多少。
他也常常在午夜梦回里，梦到那个刚出生，便被他丢弃的庶妹。
他丢弃她的时候，她还给自己微微伸出肉肉的手，他沉了沉眸子，始终没有把手接过去。
人性便是如此，他明明是为了解心中的恨而做出这样的肮脏事，本应该继续心狠下去，却因为还有未泯灭的良心，他竟然开始感到悔恨。
父亲到底不是好忽悠的，他虽然糊涂，可面对挚爱的人，脑子却清醒得不得了。
宁氏毒发之后，父亲顺藤摸瓜，将稳婆找到，稳婆咬死与他和母亲无关，还透露庶妹没死的消息。
父亲连着几年，都带着宁氏在外寻找庶妹，最后，这对母女还是回来了。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恨，可他却不恨了。
看着慕容洛充满元气地在院子里来回跑，五年来，他心里的阴霾终于一点点散去。
慕容洛的笑，就是他的救赎。
他发誓，一定要对她好，竭尽所能。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债。
可是——
慕容楼的目光渐渐回拢，思绪终于飘了回来。
慕容洛长长的红发带，犹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他晓得，这发带是谁送给她的。
这偌大的府里，还有那个人喜爱用红色发带。
当年，慕容洛回府之后，似乎记得他的所作所为似的，与他虽友好，却不亲近，反而闲暇时，喜欢跑到净寰苑里，与那个人有说有笑，毫不避讳。
慕容楼抬起沉沉的眸子。
“楼哥哥，我真的不想当家主，”慕容洛很是苦恼，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我知道楼哥哥的好意，可是……”
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千百遍了。
之前他给慕容洛极力保荐进入海棠盟，慕容洛也是这么说的。
再再之前，他送给慕容洛的东西，慕容洛也是这么说的。
他已经听腻了。
“既然知道是我的好意，不如收下。”慕容楼的语气变得反常，他平日里都是极尽温柔，可这次，却强硬得不容反抗。
慕容洛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
“好。”
在悬崖上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已经被传送过来，慕容楹、慕容束走到最前方。
慕容楹见到是慕容洛与慕容楼在打，嗤了一声。
慕容洛也是有点倒霉，虽然走运过了第一关，但是这一下就遇上慕容楼，那就是毫无胜算喽。
慕容束却神色凝重，她清楚慕容楼对慕容洛的愧疚之心。
所以这一场，胜负可能很难说。
两个人站立良久，才终于动起来。
慕容楼先进攻，他亦是剑修，长剑出鞘，连着直捣黄龙。
慕容洛一退再退。
慕容楼斥道：“动手！”
慕容洛不得不凝剑而出，红色发带上灵力流动，两剑相交，火花四溅，慕容洛用剑极快，且因为是以气凝剑，剑随心动，她很快占据上风，将剑一挑，慕容楼的剑被挽掉下去。
“这……”慕容楹吃惊地捂了捂嘴，慕容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慕容束捻诀，将慕容楼即将坠落深渊的剑收回来，传回给他。
慕容楼接回剑，他不再用剑，而是收起来，捻诀施法。
鼓风阵阵。
他是风系法术，巨大的风将慕容洛的头发吹得贴住脸，只能露出眼缝，勉强看人。
脚下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起来。
看客也都屏气凝神。
他们的关注点完全在慕容洛身上。
都知道慕容楼修为高，那么这个慕容洛如何应对，才是看点。
风里藏着难以抵挡的灵力，似乎要一鼓作气，将她吹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慕容楼的脸色微变。
他看到慕容洛的发带渐渐飘起红烟，幻化成一个人形。
慕容檀！
他与慕容洛的身影完全重叠，如影相随。
慕容楼大骇。
十年前那一幕浮现眼前。
慕容檀与他在修道场斗法，也是如此，在他认为即将胜利的时候，慕容檀连着几个快得看不清楚的旋转，将他击得手无还手之力，倒退在地。
“哥哥……”
慕容束怔住。
众人讶然发现，慕容楼一只手抓住钢丝，整个人吊在钢丝之上，蓝色的身影随风飘荡。
慕容楼竟然输了……
慕容洛连忙伸出手：“楼哥哥，我扶你起来。”
“不必。”
慕容楼冷着脸，一个飞身跳了上来。
这个结果还一时间不为人所接受，周围一片寂静。
慕容洛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不过想起慕容檀教给她的连击，便试着用了一下，没想到，慕容楼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慕容檀曾经和她说过，这是他研究出来的，专门针对慕容功法漏洞的招式，她不以为意，只当作是一个招式，从未想过有使用的一天。
其实这个连击并不复杂，不过针对的是慕容功法的死穴罢了。
“这个招式，是他教给你的吗？”
慕容楼沉默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慕容洛愕了愕。
她几乎从未在慕容楼口中听起他提过慕容檀的名字。
“是……”慕容洛道，“是檀哥哥教给我的。”
慕容楼冷笑：“慕容功法的漏洞本就少，竟然还能钻研出一套克制之法，这得是花费多少心血，才琢磨出来的。”
慕容洛听出慕容楼的话中有话。
想着总得要为慕容檀说些什么才好。
“楼哥哥，你也知道檀哥哥的情况，他……不能出府，时间也长，无聊嘛，就钻研这些东西，”她也觉得自己说出来很尴尬，可话都说出口了，也圆不回去了。
慕容楼一言不发，飞回悬崖，慕容洛无奈，也只得先回去了。
刚一落地，便接受众人惊叹的注目。
“我本以为你是个垫底的，”慕容林红着眼眶，“没想到四妹妹，你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慕容洛干笑着，匆匆穿过人群，走到人少的地方，恨不得所有人看不见自己。
慕容楹白了慕容林一眼：“你少在这里啰嗦，下一场该你和大哥哥比。”
慕容林一个激灵：“我……我我我哪儿敢呐！”他连忙窜到老邓面前，“老邓，我认输，我认输！”
慕容楚“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个孬种。”虽这么说，他的脸上还是略有喜色。
随后，将目光定在老邓身后的慕容洛身上。
往日可真是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