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生短命
明珠接着道：“我在那男子不在的时候去看望姐姐的，她和我说她过得很好，可我能看到她越发憔悴，身子也越来越不好，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头发，便知道她在骗我。她和我说这是早白头，我不信，这绝对与那男子脱不了干系，而且成婚几年来，两个人也一直没有孩子。”
“我下定决心去跟踪那男子，探查一番。在一天晚上，我跟他到大海边。那男子赤/身luo/体一步步走到大海之中，月光之下，我竟看到……他的身子，与女子一般，有……”
明珠在胸口做了个手势，“这个，”又在腹部做了另一个手势，“没有那个。”
“洛恩人，白小姐，你们听得懂我的意思吗？”她猛地站起来，“这件事太可怕了。”
“等……等等。”白机揉了揉太阳穴，“你是说，你姐姐嫁给了一个女人？”
明珠蹙眉停顿，看向慕容洛。
慕容洛忖了会儿：“明姑娘，你的意思是……这位男子会变成女人？”
“对！”明珠眼睛发亮，心里叹道，不愧是洛恩人！
“这个重瞳人在救回来之时，确是个男子。那日我特别记忆犹新，他是与我姐姐一同下的船，光着上半身，胸部平坦，与别的男子无异。我后来在白天跟踪过他，他白天的身子与晚上的身子完全不一样，是男子的身躯。”
白机听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
这明珠也真是勇，为了查清楚，日夜跟踪偷窥自己的姐夫，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慕容洛道：“所以……就因为此，你断定此人非妖即魔，才不惜一切来到京城寻求除魔组织的帮忙？”
“哎，”明珠面露哀伤之色，“其实，在确定姐夫非妖即魔后，我并没有马上下决定要找除魔人抓他。毕竟他是我姐姐的挚爱，如果他对我姐姐好，不管是妖，是魔，还是鬼，我都不会插手。可是最近半年来我再去找姐姐，姐姐却不知所踪。我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都一无所获。我真的很害怕，她……”
明珠说着，眼泪流下来，膝盖一弯，噗通跪地。
“洛恩人，白小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我小的时候差点溺水，是我姐姐及时发现救我上来的。姐姐不只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惜一切，也要找到她！”
“别，快起来，”慕容洛连忙扶起她，“你放心，我们既然收下你的钱，那必定要找到你姐姐。”
“对对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跪什么呀？”白机笑道，“你还是我们昆吾门第一个客人。为了打响第一炮，好做之后的生意，我们肯定要用心对待。”
“那就有劳洛恩人和白小姐了。”明珠又行一礼。
慕容洛续上一壶茶，与二人商议之后之事，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南疆浦海。
不知不觉，月挂枝头，到戌时，白机先行回宫。
慕容洛在花圃里用铲子刨了坑，将白日剪下来的枯花埋进去。
“洛恩人。”明珠倚靠在柱边，看见月色将慕容洛的脸镀上一层光，显得更加出尘清雅。
慕容洛抬起头，对她浅浅一笑，宛如神妃仙子。
“叫我阿洛就好，叫洛恩人，怪怪的。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明珠眸子一动：“……洛，阿洛。”
“怎么啦？”慕容洛用手背擦了擦汗，“可还是担心你阿姐？”
“哎，你干脆这么想，反正人生无常，死生有命，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生尽欢，死无憾，也就足矣……”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自嘲笑道，“瞧我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发誓，我真的在安慰你，我并不是说你姐姐一定会有事。”
明珠听罢，欲言又止，悄然走到慕容洛身边。
“阿洛，我明白。”她停顿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有一种感觉，你虽总笑着，可是，身上好像总有一丝我摸不透的伤感。如果你不介意，可否与我说一说？”
言毕，她的脸烧起来。
看见慕容洛凝滞的神色，连忙低头道，“洛恩人，对，对不起，明珠这样唐突了。”
慕容洛恢复了她往常的神色，淡笑。
“这么见外干什么？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
她埋好土，到井口边打水洗手，水珠上有月光跳跃，映照她黯然神伤的脸。
“倒也不是什么事……”慕容洛轻轻说，
“我天生短命，注定只能活二十多岁，所以可能对一些事情不是那么计较和执著。”
“这？！”明珠一懵，心揪起来。
慕容洛说得云淡风轻，内容却十足震撼。
只能活二十多岁……
这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善良，好人应该长命百岁才是啊！
“怎么会呢，”明珠难以置信，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阿洛，是不是那些算命的先生胡说的？”
她倒希望呢。
慕容洛笑道：“那，你就当作这是个我给你开的玩笑吧，别放在心上。”
“阿洛……”明珠听出慕容洛话里无尽的悲伤，她极度后悔说了那句话。
慕容洛却温柔道：“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呢。”言毕，不愿再多说。
明珠的眼睛蕴着泪。
慕容洛看到她眼里的光，别过头。
“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客栈吧。”
月明星稀，更声露重。
慕容府偏门，一个灯笼在暗夜里发着微光，随风摇晃。
慕容洛小心翼翼推开偏门，快步钻了进去，却被无数盏灯笼晃住眼。
借着光，她看清楚眼前出现十几张面无表情的脸，站在最前方的人，身姿挺拔，金色的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流光，一双丹凤眼狠戾冷酷。
“大姐。”慕容洛垂首，双手交叉放在侧边，轻轻一蹲。
她规矩的礼数只是让慕容楹挑了挑眉，但听慕容楹用尖利的声音道：“哼，你眼里可还有慕容家的规矩？外出深夜才归，还把自己当作慕容家的人吗？”
慕容洛沉默。
这让慕容楹愈加生气，她怒斥道：“来人，把四小姐拉下去，杖打二十。”
几个婆子围上来，突然一股冰气袭来，让她们全身冻得发抖，不敢再往前。
“好啊，敢反抗，”慕容楹在空中一划，一条长鞭重重打下来，“那就让你试试我这神鞭子的滋味了。”
慕容洛感到耳边有风，迅速闪躲。不料那鞭子早就预判到，迅速转向，重重打在她身上。背上沿着整条脊椎火辣辣地疼，口中满是血腥味。
再一鞭子下去，她估计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起来啊，青玄真人的徒弟，海棠盟不收你，你倒自己在外面另起炉灶，你不是很厉害吗？不至于就这么被我一招就打趴下吧？”
慕容楹不依不挠，抬起手又一个鞭子打到地面，打起来的风就像刀刮似的。
慕容洛还是一声不吭，咬紧牙关死死抵抗。
“看来你真的是在找死。”慕容楹冷哼一声，高高抬手，暗中蓄力运功，准备将鞭子狠狠下去。
就打下去的一瞬间，突然手被什么击中，鞭子脱落。
慕容楹揉着手，愤怒地在黑暗中寻找，但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
“大姐，怎么这么晚了还生气，不怕长皱纹？”
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走出。
上半身还浸没在黑暗之中，下半身有月光洒落，能看到玄色衣角上的暗红色纹络。
月光游移，渐渐看清楚他的面容。
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五官精致如雕刻，面如冠玉。
颈边垂下两条暗红色的发带。
长长须发下的眉眼透着清冷，目光之中氤氲着沉沉的戾气。
“是你。”慕容楹嗓子沙哑，后退几步。
男子摇动手中玄扇，扇骨流淌着波光，他轻轻挑眉：“大姐怕是忘了，我常在深夜散步。”
边说边走到慕容洛前头，将她挡在身后。
“慕容檀，”慕容楹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你是要为了这个庶女与我作对吗？”
慕容檀浅笑，眼底泄出杀意。
“你猜。”
慕容楹重重吸气，对上他的目光，又不自觉退了几步。
她狠瞥慕容洛一眼。
哼，短命鬼倒是聪明。慕容檀虽然是个废物，但我们谁也不能动他。
“还愣着干什么，走。”
她一声令下，十几个丫鬟婆子纷纷转身，一众人一下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又恢复了寂静。
光暗下去，只有微弱的月光洒落。
慕容洛抬起眼睛，看到慕容檀浸在月色下，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温柔。
“没事了。”
慕容洛感到一阵温热，她被慕容檀抱起来，手被他把了会儿脉。
“慕容楹真是不顾及骨肉血亲，竟下手这么狠。”
他的掌心出现一圈金光，照得她的心暖暖的。
体内的灵气聚集起来，往受伤的脊椎骨涌去，一点点平复疼痛。
“檀哥哥，不要，你身子弱……”慕容洛挣扎起来，呢喃着，却听到慕容檀轻笑了声：“你忘了么？到了黑夜，我的身子就好起来。没事的。”
慕容洛感到额头上覆上一层温暖。
那层温暖似有无限治愈的力量，她贪婪地汲取着，缓缓闭上眼睛。
慕容檀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慕容洛，像在抚摸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