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谓黑洞

    陆卓曦也不是故意要耍什么官威。

    只不过夏珂的那张脸，实在是让他有那么片刻——只是片刻，走了一点神。

    很反常。

    这楼里每天有几百号美人儿进进出出，都是千挑万选的人里的尖儿，再好看的脸也见过，再精致的妆容也不稀奇。这是个产业，每天在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这是他们的职业。当你足够了解那些光鲜在面世之前要经过哪些幽暗隐秘的流程，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微笑之下又有怎样复杂深邃的侧面，你就可以始终保持清醒冷静，像医生面对病体，像商人对待商品。

    见得多了。看得透了。

    夏珂倒是也没有好看到那个地步。圈里也实在不缺漂亮孩子，年轻些的也有，美貌的也多得是。老张说他像狐狸，那确实也是的，不过让他显得特别的，显然并不是狐的“美”或“媚”，而是狐的“魅”。

    每个来到陆氏的人，都铆足劲在展现自己，推销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留下来，让自己“被看见”。这个产业在很多个方面上交易的是人的原始资源，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也体现得更为直接与残酷。没有人会掩饰自己的野心，每双眼睛里都燃烧着“我要”。要得很坦然，要得很凶猛。

    夏珂不一样。

    这是个滑头。是个抓不住，握不牢，留不下的小无赖。你也不知道他的欲望在哪儿，他好像随时在调整自己的界限，又好像根本没有界限。你和他谈什么条件呢？你能拿什么去诱惑他，套取他的散淡呢？

    陆卓曦很迷惑，他第一次在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身上，意识到了“没把握”的感觉。

    很反常啊。

    怎么说也是第二次见面了，按理说不该如此。

    将近两周过来，夏珂的脸已经完全消了肿。看得出认真捯饬过，那头实在不怎么高级的乱发梳理了上去，行内人打眼一看，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五官立体，是得天独厚的上镜脸。眼睛完全露了出来——那双曾经让陆卓曦如遭催眠的，厉害的眼睛。

    这会儿不比第一次见面时的紧张了。这双眼睛里的锋利褪去大半，居然溢出了几分无辜、茫然，讲话的时候，表情牵动，卧蚕丰美，眼角飞扬，竟是一双醉人的弯弯笑眼。

    可你又不知道让自己醉的是一泓什么酒。

    每个人都有生涩的新人期。同龄的男孩子正在手忙脚乱紧张笨拙地“争取一个机会”，这个夏珂却好像已经活了八百年，是一个居住在年轻胴体中表演着惨绿少年的老灵魂。

    水面上漂着轻浅一层浮萍，水面下是幽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就是你越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就越想一头钻进去看看的东西。

    陆卓曦对自己说，最近是太累了，这解读也是过度得几近无厘头了。

    这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若不是这孩子吸引力太强大，那就是自己太倦怠了，以至于甫一接触到新鲜血液，就本能地被剧烈刺激。

    还是叶恺琪把他拉回了现实。

    “陆卓曦，你今天是不忙，还是分外看得上珂珂，怎么连入职这种小事还要亲自来？备案就备案，你好好问，温柔点，别吓着我珂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