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毒女配佘诗锦的记忆
邝景昀虽然动作慢条斯理的,但是效率很高,和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慵懒劲儿完全是两个样。
只见他先是在贵妃椅前的案桌上熟练地画了几道符,然后就缓步走到了我面前,浅浅地说了一句“冒犯了”,就一把把符贴在了我的脑门上。
他的手指纤长匀称,骨节分明。贴到我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气的魂魄上时,还传递出了让人倍感舒适的温度。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木簪塞到了我的手里。
那支簪子造型简洁,只在簪尾处设计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深褐色的簪子手感圆润舒适,虽然乍一看很普通,但实际上却是很耐看的款式。
这个时候邝景昀看了我一眼,但可能我脸上迷茫的表情过于突出,显得有些智障,所以他又迅速地挪开了眼睛。
随着他嘴里的口诀声响起,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中,我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依偎在一个女人怀里,甜甜地叫她娘亲。
他们旁边也坐了一对衣着华丽,却不失品味的高颜值母子。
母亲笑着对小女孩介绍说:“锦儿啊,这是顾侯府家的小公子,是娘亲至交的儿子,不仅生得好看,也是自小聪慧,娘亲甚是喜欢。”
“不如我们锦儿,以后就嫁给顾小世子为妻可好?”
年幼的少女情窦未开,听见这样的话,羞得直往母亲怀里钻。
在两个年轻少妇的谈笑声中,她悄悄抬起头,看见两位母亲交换了生辰贴。
而对面的小公子,唇红齿白,正盯着她,目光灼灼,没有一丝怯意。
一不小心,四目相对,小公子突然咧着嘴笑了。
那上扬的嘴角,飞扬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年少无知的得意与欣喜。
小姑娘再次休得躲进了母亲的怀里。但是从此,她再也没能忘记那个午后,那个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
后来,他们常常一起玩,小公子总是护着她。
好吃的总要给她留着,好玩的一定要拉着她一起。若是谁敢欺负她,那不好意思,小公子一定会揍到对方满地找牙为止。
为此,小公子没少挨顾侯爷的打。但他自己却不甚在意。
他总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妻,我自然该护着你。”
从此,小姑娘再也忘不了那个始终护在她身前的少年。
可是,那时候的他们又怎会想到,天公不美少年时,缘浅自难情意长。
他们十岁那年,皇室生变,太子遇难,九王爷病死。
皇位的继承人,竟然只剩一个顾侯爷。
又过了半年,皇帝驾崩,顾侯爷即位,小姑娘的顾小公子,变成了当今太子,学业日渐繁重,规矩也多了起来。
童年的青梅竹马,如今见上一面,竟是困难重重。
而也在同样的一年,小姑娘依赖的娘亲突然病逝,父亲悲痛万分,一夜白发。之后竟然沉醉于朝政,日夜忙碌,对自己的女儿却不闻不问。
年幼丧母的小女孩看着父亲紧闭的书房门,求不到安慰,只能独自离开。
她走到平日里经常和母亲玩耍的花园里,对着空荡荡的秋千默默流泪。
那一刻,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余生,也许只能一个人孤苦地活下去了。
突然,一个小石子砸中了她。她一抬头,竟是当今小太子。
他特意偷溜出宫来看小女孩。
只见他趴在围墙上,一样一样地从怀里往外掏东西——趁人不备从母亲那里偷走的荔枝,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糖炒栗子,已经被压碎了的桂花糕……
墙头上的少年说,他必须马上溜回去,否则会挨罚。
但他让小姑娘别难过,也不要害怕,等他长大了,他就来娶她。他说他一定会带她离开,绝不会让她一个人。
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突然感觉到了有人陪伴的温暖。童年的记忆在交叠,她愿意相信眼前的少年的每一句话。
于是,小姑娘郑重地点了点头。
少年郎翻下墙头离开了。再后来,他们也很少见面了。
沉溺于公事的父亲几乎不带小姑娘出席任何场合,也不会为她接下任何宴会的邀请。
她就在府上的院子里日渐陈旧,她觉得她快烂掉了。
而那个允诺回来接她的人,就是她腐烂的生活里的唯一希望。
但是这个希望,在她十六岁那年,听到太子和沈将军府大小姐的情缘纠葛时,碎了一地。
那是她第一次背着父亲翻墙出门,她想直奔太子府,她想亲口问问当时的少年郎,以前的诺言还做不做数。
但她好像并不用开口,因为她在街上遇见了太子和一个陌生的姑娘。
当时,他正在为她挽发插簪。
而她,意气风发,嘴角带着飒爽的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子,一如当年四五岁的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模样。
看样子,她就是传闻中巾帼不让须眉的沈大小姐吧。
然后,小姑娘看见太子的耳尖迅速蹿红了。
五年不见,当初的少年五官已经逐渐长开了,显得愈加俊朗。而宽厚挺拔的身形,则给他的俊朗中增添了一丝威严。
而此刻,这样一个剑眉星目的他,竟对着另一个女子露出了拘谨羞涩的表情。
小姑娘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最爱的娘亲会早早的离自己而去?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可以对自己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为什么,童年一字一句的承诺,他可以说忘就忘?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没有方向,因为她太难过了,根本就没有心思看看周围的环境,看看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她撞上了一个人。
她木然地抬头,但是还没看清楚是谁,也没来得及道歉,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失去了意识。
然后……
然后就是头痛,剧烈的头痛。
一股强大的悲伤和愤怒朝我席卷而来。
我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痛晕过去了,但是沈诗锦的记忆还是在如潮水般汹涌。
我感受到沈诗锦的记忆越来越灰暗,越来越残暴。
她并不记得当时她在街上昏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半月之后的一个晚上,被人扔在家门口。
家丁发现她的时候,她被人裹在一个银白色的披风里,身上穿的是已经发黑发亮的粗布麻衣,脸上也全是泥巴渣子,嘴唇干枯到全是血口子。
但好在,除了脏了些,再加上许久没有吃饱饭,佘诗锦身上并没有多少外伤。
两日后,佘诗锦从昏睡中醒来。
她完全不记得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父亲问她当日为什么要出门,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其实这几日她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响起。
一个声音是威胁她,告诉她若不听话,就饿死她。
那个声音还嘲讽她,说她没权势,也没人爱,被抛弃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
她好难过的时候,她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温柔又慵懒。
那个声音总是在她耳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嘱咐着:“姑娘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你好好休息罢~”
“姑娘你别难过了,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其实佘诗锦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自从失踪半月归来,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很模糊,但在随着时间不断加强。
那个声音不断在她心里怒吼:不甘心的话,那就变强吧。只要够强,只要有了权力,只要嫁给了太子,就不会受伤了。
佘诗锦被家丁捡到的第三日,太子顾淇上门拜访了。
他母亲和佘诗锦母亲是闺中密友,两人又是青梅竹马,而且还有婚约在身,自然也该慰问一下。
只是太子一走进门,佘诗锦立马感觉到了不一样。
只见他站在珠帘外面,梗着脖子问到:“锦儿可有大碍?”
尽管他一脸关切的模样,可他的关切里,却又尽显生疏和隔阂。
佘诗锦捏起手帕咳嗽了几声,娇声回道:“锦儿并无大碍。”
闻言,太子点了点头。
突然意识到佘诗锦可能看不到,又扬声道:“锦儿受了惊吓,一定要好生休养。我让人寻了不少宝贝,之后就让绾清亲自给你送来。”
“锦儿如今身体不适,我不方便多加打扰,就先走了。日后我再寻时间来看你。”
看着太子急着要离开的身影,佘诗锦脑子里面全是那句“变强”的回声。
于是,她突然开口叫住了太子:“淇哥哥,锦儿害怕一个人。”
“淇哥哥,你……早日把锦儿娶回家可好?”
太子闻言,身形恍惚了一下,竟做出了差点摔倒的阵势。
他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锦儿才刚刚经历过如此危险的事情,需要绝对静养。成亲一事,我们日后再谈吧。”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甚至不敢做多一秒的停留。
看着顾淇慌乱的身影,佘诗锦躺在床上,自嘲地笑了。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癫狂到把家里的仆人都吓得跪倒在了地上,不知所措。
突然之间,她的笑声又戛然而止。
这一次,她的眼底裹满了狠戾。她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她发誓,她的东西,别人一定不能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