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玄女殿下在君上的怀里睡着了？”
“千真万确！好多仙官都看到了！你们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美！我也是刚好准备去轩辕司取新做的衣裳，才看到了。真是羡煞我等！”
瑶池中的绿罗裙女仙听到风声时，传闻已经演变出了百八十个版本，有人说是他们君上多年的真情打动了老祖宗，也有人说老祖宗多年来孤身一人，就是为了等海清河晏，山河太平之时，玉晅来娶她。
总之，局外人看待一件事情时，总是将传闻变得比事情本身还要离谱。
“玄女殿下不是才……”那个绿罗裙女仙想要说出断交之事，但又怕祸从口出，只能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好在整个瑶池的女仙也不完全都是嚼舌根子的，也有女仙提出疑惑：“可是前段时间不还在说玄女殿下如何是个恶女，怎么现如今又变了风向了？”
瑶池之中莲叶如盖，满池的绿意争相夺目，似乎在看着整个九天的笑话。
“人本就是如此。”
这个说话的女子许久没有来过瑶池，或者说，她根本就身不由己。
天牢的囚禁让她看上去比先前消沉了许多，但她也如那满池的莲花一样，笑话这个腐朽的天宫。
“一个个好似都成了仙，却到死都摆脱不掉人的那点是非。”
声音不大，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哟，这不是姻缘殿的许大弟子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瑶池来了。”
听着旧日同僚的冷嘲热讽，许栾烟不为所动，她靠近瑶池，一身白衣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但到底没人将她赶出去，因为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人。
花妖。或者说，本就是瑶池中的一朵莲叶，生来只为了陪衬那清冷绝尘的花瓣。
“白莲仙子什么时候回来？”
那些冷嘲热讽的同僚自然不会应她，只有一个绿罗裙女仙好心告诉她：“本来是快回来了，但据说白莲仙子在下界的命格被改了，只怕……”
许栾烟双眸睁大，厉声问道：“是谁改了她的命格？！”
她这样激动，吓得那个绿罗裙女仙都不想告诉她了。
“你那么凶干什么！”那个女仙撇了撇嘴，还是说道：“谁知道，六星宫为了查这件事情都查疯了……诶，你！”
许栾烟不能她将话说完，就匆匆跑出了瑶池。
“连声道谢都没有，真是不该告诉她。”
许栾在跑去六星宫的路上，撞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仙官。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天宫，你没长眼睛啊！”
这两个仙官她都认识。一个是早年从瑶池调任出去，跟在玉暄身边的同僚，另一个，则是裴云上仙。
玉暄这些日子天天召裴云觐见，若是在别的时候，许栾烟一定会想办法套些话出来，但她此刻只想着去六星宫问个明白，根本顾不得那么多。
“诶，这不是许栾烟嘛！”
女仙抓着她不放，许栾烟见裴云也停下来看她，不得不行礼：“见过裴云上仙。”
“不必如此多礼。”裴云轻声道，似乎也想起了她是哪号人物。
“许大弟子这么快就从天牢里……”
那女仙才要挖苦，就听见裴云冷不防说了一句：“君上还在等着，裴某不想耽误了时辰。”
裴云走后，许栾烟混沌的脑子才算恢复了一些理智。
在天牢的时候，她就听到关于裴云上仙与其妻反目的事情，据说那以后顾玥就再也没回过九重天。
这不合理。
从六星宫中走出来的时候，许栾烟也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准确来说，她是在理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重天向来戒律森严，一个仙官去了哪里要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往各个宫里报备，如今光明正大丢了一个仙官，竟然无人在意？
这其中必然有外力在作祟。
就像她被九天玄女和那个黄泉鬼君丢到天宫来，天君就算俩人的面谁也没见着，也只能将她丢进天牢。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坏事，都是这样的结果。
好在也没人管她太多，大家只知道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和翻出了她当初隐瞒花妖的出身混进姻缘殿中，骗姻仙官收她为徒的陈年旧事，剩下的，是不是，有没有，都没那么重要了。
只不过问题虽然不大，但要不是姻缘仙官亲自出关来赎她，她现在还得在天牢里蹲着。
许栾烟思索着，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顾玥不是玄女殿下的人么？
她想着，正准备下界的心思忽然动摇起来。
她正面临着抉择。姻缘仙官将她保了下来之后给了她两条路作为选择，一条是继续留在姻缘殿中，但只能做一个端茶递水的下人，再不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弟子，也不能接手任何跟姻缘有关的事务。
二就是自贬下凡。
“你自己惹下了什么恩怨，就自己去解决，与我姻缘殿无半点关系。”
姻缘仙官尽了师徒间最后的情分，为她求得了不剔除仙骨的大恩。照理说，她该识相地自己下凡，但她的恩怨，此刻也在九重天上。
“玄女殿下回了天宫，我怎能不去探望呢？”
她转身走向凌霄宝殿。
姻缘仙君说得对，恩怨还得自己去解决。毕竟，那份从冥界借来的生死簿，还在她的手中。
没有玉晅的传召，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闯进凌霄宝殿。
许栾烟只能假装有事求见天君，一开始玉晅并不见她，她便将生死簿的事情，报了上去。
“让她进来。”
玉晅坐在高位之上，对许栾烟提到的生死簿极为重视。
“拜见君上。”许栾烟就算许久没有见过那威严的冕旒，也不敢忘记见到玉暄要行大礼。
“平身。”
偌大的凌霄宝殿中，许栾烟一眼就看到了那正中央的开天神柱。只是谁能想到在这金碧辉煌的外表下，埋葬的竟是上古众神最后奋力一击的哀鸣呢？
许栾烟将生死簿交了出去。
玉晅看到生死簿的本貌时，忍不住拧了眉头。
“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玉晅翻看着那空白的簿子，知道许栾烟不敢耍什么花招。
许栾烟继续跪着，朝他磕了一个头。
“臣该死。生死簿是极阴之物，难以承受我天族的圣光照拂，但臣先前却为了一己之私，将其一直带在身上，如今生死簿变作白纸，都是臣的错，还请君上责罚。”
玉晅对这种话术听了不下数百遍，但仍然乐在其中。
“一己之私？你为了什么私欲？”
“臣是为了能活下去。”许栾烟低着头，“臣惹了玄女殿下不悦，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将生死簿交还给玄女殿下。”
“你觉得，生死簿在你的手上，玄女就会保住你的命了是吗？”玉晅冷哼一声，对她那卑劣的手段极为不屑。
“真是愚蠢至极。”
“是臣愚笨，辜负了殿下所托，不仅没能完成姻缘簿的修撰，还酿此大祸，还请君上责罚。”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再回到天牢里去，而是为了在玉晅面前交个底。她相信玉晅不会将她丢回天牢，反而还会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愚笨而放松警惕。
“罢了。”玉晅将被仙气冲撞掉一切的生死簿合上。
“姻缘簿一事，本就只是玄女的夙愿，这么久过去她都不同你追究，本君便也放你一马。”
玉晅看着许栾烟，继续说道：“只不过姻缘簿到底是玄女的夙愿，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栾烟又磕了一个头，恭敬至极。
“但也多亏了许卿的提醒，不然本君都要忘了，玄女与黄泉还有个三年之约。这便是将功补过了。”
一来一回，几句话说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气势，好在许栾烟早就习惯了，要想在天族生存下去，就得会忍、会奉承。
“那修了一半的姻缘簿，该如何？”许栾烟表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似乎对姻缘簿没有修完一事也颇为遗憾。
玉晅怎会不知道她的遗憾不是真心的呢？但他不在乎这个。
“你且一并交上来吧，事关玄女，本君自会解决。”
许栾烟抽了下嘴角，听这语气，他们的君上是要证实那些传闻啊！
“是。”她垂头应了一声，在玉晅赶她走之前，急忙说道：“君上，臣还有个请求。”
“说。”
“臣想亲手将姻缘簿交到殿下手中。”
说来说去，她终于说到自己的目的。
“三年前，殿下亲自将修撰姻缘簿一事交给了臣，臣虽然辜负了使命，但仍想亲自向殿下谢罪，还请君上准许。”
冕旒之下的眼神明显冷了几分。
“既是要见玄女，直接去曦月宫就好，跑来问本君做什么，玄女一向有主见，无需本君操心。”
许栾烟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说：“臣……众仙官皆传殿下如今就住在凌霄宝殿中，是以臣斗胆前来……”
“莫要胡言，”玉晅呵斥一声，“尔等如此，是在败坏玄女的清白。”
“臣该死。”
许栾烟一边跪着，一边不得不感慨——
君上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