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君莫拦在榻前，一双才拧过帕子的手指着无妄，狠狠瞪了卿云一眼：“你怎么把他领到这来了？”
卿云委实是被他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君莫，你干嘛呀？”
“这话该我问你，”君莫沉着脸，很是仇视，“你带他来这干嘛？”
少年人突如其来的敌意，让卿云不知所措，她干脆老实回答：“我请他来救人的。”
没想到君莫竟然更加警惕了，他道：“不用他救，让他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两全之计，卿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君少爷，这可不是你能胡闹的。他是我的朋友。”
君莫却是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朋友？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气场全开，看上去是要警告无妄——若是再靠近，别怪他不客气。
“还朋友，我看引狼入室还差不多。！”
“什么引狼入室，他又不是坏人！”
卿云想起君莫说无妄“长得凶”的言论，正要解释，君莫却伸手将她按到榻上坐下，自己站着与无妄对峙：“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他的原身可是杀人无数。小爷我原谅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赶紧叫他滚，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
他这样嚣张，不仅卿云大开眼界，一直沉默着的无妄也提了心眼。
这家伙认得他？
无妄凝目，眼神中透露着威胁。
这家伙不该认得他。
那个旧的名号，早该在几千年漫长光阴，消弭于世人的口中。
他叫无妄，只是无妄。
“君莫，你发什么神经！”卿云很想拿帕子堵住他的嘴，可这家伙的气场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因而她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但话音还未落下，狂风骤起，像是窗外的风吹进了屋里，等她抹了一把脸，将面上的水珠擦去之时，对峙的两个少年已经扭打成一团了。
“不要打了！君莫，无妄哥哥，你们快住手！”
卿云欲哭无泪，少年人果真是心高气傲，一点坏话都说不得。
她如是想着，却忘了，这两个少年模样的家伙可不简单，一个是千年灵兽，一个是旷世神剑。
“这里还有病人，你们要打，就出去打！”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这可比卿云一个弱女子拦在两人中间挨打奏效多了。
“喂，有本事跟我出去打！”君莫捂着脸，眼睛却没有像无妄一样变红。
但他的话却被忽略了。
“不要帮忙，就赶紧下山。”无妄转动着手腕，他其实还是很收敛的，并没有特意用法力，而是用实打实的拳头，将君莫的脸都揍淤青了。
不知为何，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也不在意君莫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的身份了，满心满意，只想揍这个人一顿。
像是泄愤一样，眼前的少年不是少年，更像是不久前才在石林交手，一袭月白衣裳端坐在马车之中，不知死活喊他“幻虚”，还要笑里藏刀问他“你敢杀我吗”的那个人。
“你……唔唔唔！”
卿云一把将手边的帕子塞进了君莫的口中，一边按着，一边扯出笑脸对无妄说：“无妄哥哥我和你下山。只是还得麻烦无妄哥哥再等一等，我和这家伙还有事情要交代……”她感受到无妄的情绪已经降到了低谷，若是再推脱，只怕又是麻烦不断，于是她又补充道：“就是让他娶两坛桂花酿出来，苏姐姐一直很爱喝桂花酿，这么久不见，自然得给她带点过去。”
一提到苏若七，无妄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尤其听到是苏若七“很爱喝”的，还主动将活给揽下了：“我去。”
“不……”卿云刚要拒绝，猛地又想起，眼下这种情况，能支走一个是一个。
两个不对盘的人，根本不适合站在同一个屋檐下。
“就在地窖里，出门沿着小径直走……大约五百里，过了石阶，再，再向左拐个弯就到了……”
或许是嫌弃她说话太墨迹了，不等她说完，无妄就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屋内终于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卿云瘫坐回榻上，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呢，根本拖不了多久啊。
她不想离开招摇山，但奈何无妄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如今又有某只笨狐狸惹怒了他……
“唔。”
一个沉闷的声响落入耳中，卿云愣愣地抬头，对上了君莫阴郁的神情。
“你把它吐掉不就好了……”那帕子不过是她胡乱塞的，她松手之后就更不足为虑了，谁知君莫却一直咬着，让她忍不住想扶额。
这狐狸，似乎有些笨……
君莫却瞪她，吓得她主动把帕子拿开。
“小丫头你讨打是不是！”君莫大嚷着，面目狰狞得像是要把卿云生吞了一样，腿脚也利索，一步两步，带动得整个身子向后退了许多距离。
“……”卿云一时竟不知究竟是谁该躲。
“小爷我好歹是只公狐狸，你怎么能随意动手动脚的？要是恩人醒来看到，不得说我恩将仇报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卿云忍不住想，若她还是神仙，她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君莫远远打量了她好一会，冷哼一声：“果然还是个小丫头，这都不懂。”
“你就很懂！”卿云管不得他在打什么哑谜，随口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是只笨狐狸”，还不等君莫那边有什么反应，她的身上骤然一沉。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阿云怎么这么大火气？”
生涩、慵懒的声调不走寻常路，从她的耳边，一跃跃入胸口澎湃着的暖流之中。
“你什么时候醒的？”像是在抑制某种情绪一样，她的身体僵硬，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之人。
另一头的君莫就等着他问这句话，抱胸独倚，骄傲道：“你进来之前。这一个月可费了小爷我不少力气——你们救过我一命，这恩情就此抵消。”
卿云抬眸看他：“这就是你不让无妄哥哥来救的原因？你直接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君莫却扬起下巴，没好气道：“小爷我才没有这么无聊，那个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听我的话，迟早得后悔。”
卿云很想知道他们适不适合有什么过节，但刚要开口，抱着她的人却打断了她的思路：“阿云，我好痛。”
“哪，哪痛？”卿云回过身，看到落春秋那张笑脸的同时，也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现在不痛了。”
短短五个字，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被无辜重伤的某只九尾白狐眼巴巴看着他们：“恩人，我还没走呢。”
落春秋趴在卿云肩上，面不改色：“我太累了，需要找个人靠着。”
君莫攥了攥拳头，无奈地转过头去。
现在的神仙，谈恋爱能不能滚远点谈！怎么一个个都跑到他面前来秀恩爱，这是他一个单身了几千年的灵兽该看的东西吗？
唔，好想谈恋爱啊……
君莫伸手捂脸，脸上的痛感顷刻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嘶！”
君莫的鬼哭狼嚎让落春秋很不耐烦，他抬头探查了一番怎么回事，怀里的人儿就借机逃脱了出去。
卿云的气色看起来格外好，两颊红彤彤的一片，颇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你要不要上点药？”
无妄那要杀人的架势，卿云至今还心有余悸，好在招摇山作为仙山，别的不多，仙灵草药是不缺的。
君莫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小爷我可是上古灵兽，哪像你们凡人那么脆弱。”
看着少年傲慢又坚决的身影，卿云很认真说了一句：“君莫，你说你明明是挺可爱的一只小狐狸，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闻言，榻上之人极力憋笑着。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小爷我那叫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尘世间绝无仅有！”
君莫回头将自己夸了一顿，极力表示自己从来没受过这等侮辱。
“还有你瞧不起谁呢？嘴巴又不是你们人类独有的，我们狐狸也是有嘴巴的！”
“……”
还真是只笨狐狸。
落春秋直接笑出了声。
“行了，人家要走，我们也留不住。”落春秋小声提醒卿云。
“我知道，但我想请他再照顾你一段时间。”
卿云将无妄此来的目的告诉落春秋。
“你爱走不走，小爷我临时决定在你们这里避个暑，记得招待客人就好。”君莫说完，就学着无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屋内只剩下卿云和落春秋两人。
“他说话可真别扭，”卿云总结这一个月与君莫的相处，“刀子嘴豆腐心。”
“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落春秋伸手勾住卿云的肩，从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我不辛苦。”卿云环住他的脖子。
救人的是君莫，辛苦的是一个月以前，挡在她身前的落春秋。
一个月以前的许多事情，她也是后来才捋清的。
三百年前，苍泽被天族将士逮捕，下放锁妖塔，按天规，他将永生永世困于锁妖塔中。
但自上古开始，生死无常之道就由神仙掌控着，妖族虽游离于神魔统治之外，但最终还是跟凡人一样，须入前世、今生、来世的三世生死轮回，所以所谓的永生永世，其实就只有三世。而巫妖的原身是花妖，花妖的寿命最多也只有一百年，是以穷尽三世也不过三百年。三百年后，锁妖塔中自然就剔除了巫妖的名字。
这的确是个弊漏，但卿云是怎么也没想到，困于锁妖塔中受了三百年的折磨，苍泽他们还能有那么强的实力。
而最令她最不可思议的是，苍泽还能与无妄扯上关系。
无妄或许没有在意，但她却在落春秋的保护之下，看到了乱战之后，无妄离去的身影。
“口无妄言，心无妄虑。”沉默了良久，落春秋突然说了这么而一句。
这是无妄名字的由来。
“怎么了？”卿云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对无妄那么提防。
她苏姐姐的神器，能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他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本来的名字？”
那她的苏姐姐还真没跟她说过。
“上古神剑，还与神女有关，无妄他，只怕真的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