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被赶鸭子上架的那段记忆，苏若七如今是一点也没有的了。她只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在七百岁诞辰之前，完成飞升大劫。
没人告诉过她，那个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凡之前师祖告诉她不出二十年她就能功德圆满，返回九重天，但等她真正回到曦月宫中，却是七十年以后。
上古史载，所有涉及神女下凡的神官都受了贬谪，就连神女最宠爱的神兽也被妺皇长老判去沉香阁中思过百年。
苏若七一直很疑惑，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能让师祖那样动怒。昔日神族的沉香阁，可不比今日天族的锁妖塔好到哪去，只不过一个关的是犯错的神，一个锁的是妖。
“在那桩姻缘案中？”苏若七不敢相信，“师祖说你不算的啊……”
她嘀咕着，恍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当时发生什么的原因？”
那会廪枫被罚，她是觉得很对不起廪枫的。他不过是下凡陪着她，并没有参与到那桩姻缘案中，师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连他一起罚，还罚得比其他的神官都重！为了给廪枫脱罪，她专门去找妺皇辩解，可妺皇却只说：“我让他下凡保护你，他却失了职，怎么不该罚？”
闻言，苏若七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师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妺皇却一眼看出端倪：“别当师祖不知道，你可是受了魔气。”
妺皇极少这样动怒，就连苏若七也被吓得有些不敢接近他。
那次下凡，她别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受了魔气还是知道的。神与魔古来就处于敌对的状态，二者的力量是相互克制的，据说就是她身上的魔气，乱了原本那桩姻缘案中所有人的命途。
“小白也不想这样的，他都帮我把魔气逼出来了，我已经没事了，你就饶了他一次吧，要不然把思过的时间改短一点也行啊，一百年真的太长了。”
她极力给廪枫开脱，但妺皇却不知为何越发生气了，说道：“一百年太长？正好，给他多加一百年！”
“师祖，你怎么能这样！”
“你若是再袒护他，他就不止去沉香阁思过这么简单！”
祖孙两人大吵一架，她不仅没有帮到廪枫，自己还被妺皇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她的师祖从来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的神，她一直疑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上神女之后动用了许多势力，也没将这件事情给弄明白。
当年所有的知情人都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尤其是廪枫，一反常态，任她怎样磨，都不肯说。
“七七以为族老对我是什么态度？”廪枫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苏若七调动了全副心思，思考着他的问题。从前她其实挺怕想起往事的，但这会，她更希望能将事情屡清楚。
“师祖他很喜欢你啊，虽然他罚你在沉香阁待了一百年，但你不要恨他，他当时就是在气头上，后来那话也收不回来了。他其实是很看重你的，一直把你当他的接班人培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妺皇对廪枫的偏爱不比对苏若七的少，苏若七甚至一直觉得，廪枫算她半个师兄的。
“族老确实待我不薄，但七七，这不代表那个时候，他能答应将你嫁给我。”耳边雨声依旧嘈杂，但苏若七的心思却只落在他的身上。她听到他说：“他罚我去沉香阁思过百年，就是不希望我们再朝夕相处下去。”
廪枫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族老是在考验我。他以为分离一百年后，我就会对你死心，你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爱上我。”
他们不是第一次牵手，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贪恋，心口炽烈的跳动，将她全部的感官都剥夺了。
“但他真是小瞧了我了，无论分别多久，我都不会死心。”
一百年又算什么，两千年的相思，没能抵消他心中的爱意。
“不会死心么？”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在银箔面具之下，千年的相思明明极为沉重，却在这一刻尽数收归指尖。
“也对。你的心里有我呢，怎么可以死呢。”
她将自己完全包裹在他的气息之中，双眸睁着，结界外的风雨吹不到她的面前，她却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和小白之间第一个阻碍，就是她的师祖。
舐犊情深，妺皇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就算师祖同意了，依她那个时候已经失忆的情况，只怕也会觉得廪枫就是为了报当初在南禺山的救命之恩。
廪枫什么都没告诉她。他从来不强求她，他忍下自己心里所有的欲望，一直在保护她。
过去几千载的风雨，都像今夜这般，被他尽数拦在结界之外。
廪枫坐在石阶之上，感受到了怀里娇软的小姑娘无限的愧疚之感，不知为何，他眉头蹙得3更紧了些，眼角微微下垂，表现出极大的哀伤。
“七七，若我那时和你表明心迹，你会听他的吗？”
这一夜不是个很好的夜色，月光不甚明亮，照在连绵的山川之上，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雨中起了风，在寂静的夜里，给夜行之人，添多了一抹忧愁。
卿云正给落春秋装着洗脸水，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白衣少年撑着伞“噔噔”跑来，朝她大喊着：“小丫头，有人找你。”
卿云没好气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丫头，我有名字！”
那少年却回：“我也说了，你们凡人的名字我记不住。”
卿云很想将木盆里的水泼到少年的身上。
“这么晚了谁要见我？”
白衣少年懒懒回了句：“不认识，穿得乌漆嘛黑的，长得还挺凶，还不说话。”
“那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卿云好奇少年的判断标准。
那白衣的少年郎却说：“长那么凶，我寻思他应该是你的仇家，就让他等着了。”
“……”卿云毫不犹豫将木盆放到他跟前，用了全身的力气，溅了他一身水花。
“喂，你干嘛！”
卿云将襻膊取下，理了理袖子，抢过少年的伞。
“有外客来，我当然得去见见，让你给你的救命恩人洗一下脸，不过分吧？”
“……”白衣少年默默弯下了身子，将那水端了起来。
“你下手轻一点，那是你恩人，不是你仇人！”
“知道啦，啰里吧嗦的！”
看少年端着水进了屋，卿云才穿过长廊，走到正堂去。
招摇山近来的灵气都萧疏了许多，很多仙家的朋友都不来了。她倒是很好奇，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上山来。
“请问你是……”卿云走到那人跟前，看着白衣少年说的穿得乌漆嘛黑的人，惊道：“无妄哥哥？”
无妄会在入夜之后孤身造访，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苏姐姐让你来的吗？”自亶爰山一别，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苏若七了。
“她去哪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有照顾好自己吗？”卿云恨不得将心中所有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都问一遍。
问完她才想起来，无妄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虽不常见无妄，但至少比九重天大多的神仙多知道些无妄的底细。他的原身是一把冰冷的神剑，素日里本就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接触，又怎么会回答她一个凡人的问题呢？
“姐姐很好。”无妄淡淡回了她一句话。
见卿云有些错愕，无妄接着又说：“她让我过来接你。”
“接我？”
无妄微微点头。
“去哪？”
无妄不想浪费时间，走了几步，想要让她直接跟上来，但在施法离开之前，恍然想起来，他接的好像是一个被剔了仙骨的凡人。
这怎么办？一个凡人能腾云驾雾跟上他么？
廪枫给他安排了一个麻烦的差事，他要如何带一个凡人回去？走回去？开什么玩笑！
“临遥。”无妄只能将去处告诉她。
“姐姐就在山下？”卿云有些诧异，“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
“不知道。”
那位在做什么打算，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不会伤害到苏若七就好。
听到这样冷冰冰的回复，卿云自然也有些害怕，可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无妄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无妄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询问。
“一个月前落春秋为了保护我，受了很严重的伤，至今吊着一口气，却昏迷不醒，我得留在这照顾他。”
“不行，姐姐要见你。”
卿云很为难：“他的身边不能没有人看着。”
“还有人。”
卿云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明白无妄指的是他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我不放心，君莫他总是毛手毛脚的。”
那白衣少年名唤君莫，就是那日被她一并带走的那头九尾白狐。
无妄不管。他是来接人的，又不是来给人解决问题的。
卿云也急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和无妄沟通。同是生得少年模样，无妄却比君莫无情得多。
“下山可以，但还烦请无妄哥哥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