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章
在廪枫温暖的怀里，苏若七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马车上不知哪来的香气，那香气很熟悉，似乎近几日常常闻到，她细细闻了两下，背上的手轻轻一拍，她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帷幕在此刻被一股杀气掀开，那力道极凶，若非有神力护着，整辆马车都得炸开。
马车下，无妄冷眼看着廪枫，黑气满身。
廪枫出现的时候他便嗅到了，他的身上有浓浓的戾气，用熏香掩盖可以瞒过苏若七，但却瞒不过他。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用的香，正好是这几日客栈内用的香。
“你要做什么？”
廪枫知道少年护姐心切，却是冷冷回了一句：“不做什么，不过让七七好好休息一下。”
无妄当然不信他的话。
“离姐姐远点。”他直觉廪枫身上的戾气，会伤害到苏若七。
“哦？“银箔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缓缓抬起来，瞥了无妄一眼，“本君为什么要听你的？”
无妄看他搂了搂怀中的人儿，更不敢轻举妄动，神情上的警告却没有停下：“你不怕我杀了你。”
幻虚神剑是苏若七的克星，自然也是廪枫的克星。
“本君怕又如何，你敢杀我吗？”廪枫冷哼一声，抬手一挥，将迎面吹来的风逼了回去。
一句话的功夫，廪枫就掌控了少年的死穴，他当然不敢动手，不管他承不承认，廪枫始终都是苏若七的心上人，苏若七最恨人伤她所爱。
“你！”
少年直觉斗不过他，心里更加憋屈了，这人实在太会耍心机，方才在姐姐面前还是一副温润和煦的嘴脸，到他这立马就变了！
“七七没有教过你，背地里偷偷骂长辈，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吗？”廪枫像是起了什么兴致，换了个措辞，恢复往日的温和：“我谅你年纪小，给你个改错的机会，你叫声姐夫来听听就好。”
“你做梦！”
还想当他姐夫？这人简直蹬鼻子上脸！
“幻虚，天底下的事情不是靠一时意气就能解决的，你不愿意喊，也改变不了我与七七早已成亲的事实。”
他说的时候还故意强调“早已成亲”这四个字，直接将无妄又整激动了：“你撒谎！”
什么鬼，姐姐什么时候嫁人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本君忘了，三千年前，你还没出世呢。”
他再次抬起手，手中就多了一个铃铛，那铃铛用红绳系着，无妄不会不认得，因为这铃铛近来一直都是挂在苏若七的脖子上。
“这是当初七七送予本君缔结神兽契约的信物，也是我们在南禺山下成亲的见证。你若不信，尽管拿去看。”
他示意无妄靠近，抓着红绳的手干净漂亮，总给人一种他也还是个少年郎的错觉。
无妄没有动，那铃铛之中似乎真的藏有某种力量，邪气又诱人，一旦进入，怕是要永远沉溺于他人的梦魇之中。
“你不敢看？”像是嘲讽一样，廪枫的眼中露出一丝阴戾。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七七，她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哪怕她忘了他们的婚事，哪怕她抛弃了他两千多年。
廪枫将铃铛收回掌心，敛下心绪，又道：“本君知道你把七七当亲姐姐，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但幻虚你别忘了，你才是最该远离她的人。”
无妄当即反驳道：“我不会伤害姐姐！”
“本君当日在黄泉能用神血控制你，你就该知道，神血对你自己的威慑有多大，而闻阮现世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也十分清楚。七七平日虽然巧言，但心里一旦有什么打算，就比谁都会藏话。她不说，不代表不会做。你不想伤害她，但难保有一天，你不得不杀她。”
廪枫的话一字一句萦绕在无妄的耳旁。
他知道廪枫话里的意思。闻阮，苏若七苏醒至今都没有提过这个家伙的名字，仿佛一点也不在乎魔神的现世，也不在乎，被魔神掳走的魂扇扇魂。
她心里藏着许多打算，却从不告诉任何人，她永远是这样，背着所有人悄悄做着一个盖世英雄。
而他虽是她的弟弟，却不知会在什么时候被人利用，成为杀她的利器。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无妄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在强装镇定。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绝对不会……
廪枫看着少年坚定的模样，忍不住想，这小子倒是跟他一样执着。
其实他何尝不希望，他们永远没有成为仇敌的那一天。
世人皆传，幻虚神剑，可斩杀天地神魔，但传言尽头的真相，往往面目全非，就连无妄自己本身也不知道，他其实不该叫神剑，因为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弑神才被造出来的。
“既然你这么自信，本君便也信你能说到做到，”廪枫卸下了周身的防备，“时候不早了，我想你也并不想去喝什么喜酒，不如帮七七去请一个人来。”
他说话很有技巧，不说帮自己，而是说帮苏若七，让无妄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谁？”无妄抬眸，他的确对喝喜酒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回倒信我说的了，不怕我骗你？”廪枫低笑一声，被无妄无情地白了一眼。
廪枫选择无视他的白眼，继续说：“去招摇山，请卿云姑娘过来。”
“好。”无妄应了他一声，没有直接转身就走，还是看了眼他怀中熟睡的人儿，仿佛一眼便能满足什么，最后离去时，竟完全没有留意到，绑在他头上的红色发带，不知何时落到了一身月白衣裳的人手中。
廪枫看着那细长的发带，想起在客栈内看到的种种，掌心骤然冒出火焰来，将那红发带烧了个干净。
“他最好，一辈子只把你当姐姐。”
廪枫将头抵在苏若七的肩上，睡梦中的人儿被闷出了些薄汗，正别扭地挪动着身子，想要换个更加舒服的睡姿，廪枫抬起她的一只手，十指交缠，传送了点凉气给她，让她舒服了下来。
寒灵这家伙，总算是有了点觉悟，没再折腾得她遍体冰凉。
只不过心魔始终是心魔。即便是他自己的心魔，长久待在苏若七的神识里，也总归是危险的。
廪枫看着苏若七的睡颜，眼里的情|欲戴着面具也遮掩不住，他很想吻她的唇，将过往三千年失去的一切全都补偿回来。
他也真的吻了她，但在此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液流下，尽数被他喂到了苏若七的口中。
他将她哄睡着，其实就是为了治她的眼睛，他的七七生得如此沉鱼落雁，眼睛自然也该是最美、最灵动的那个。
很可笑，他此前托人跟她说，她不治好眼睛就不来看她，但最后，他还是心软了，自己跑回来给她治眼睛。
一吻缠绵以后，他伸手抹掉了自己唇上的伤痕。
苏若七醒来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劲，怎么睡一觉还跟被人调戏了一样？
然后她看见自己趴在廪枫的身上时，总算明白了，哦，确实是被调|戏了。
“七七可是太热了，脸这么红？”廪枫明知故问，还要伸手在她脸上摸一把。
但是是很温柔的那种，曲起手指轻轻地从她的脸上划过。
苏若七的脸更烫了。
“没有，就，就是今天用的胭脂质量不好，都化开了，我把它擦了就好。”
说着她就从袖中摸了块手帕出来，使劲往脸上怼，一副要把皮都擦烂的架势，但她可能真的极少干这种事情，以至于都忘了，越是用力，脸皮就会越发红。
“我来吧。”廪枫哪里舍得让她糟践自己的脸，拿过她的小手帕，轻轻按着她的脸颊，将那不自然的殷红一点一点拭去。
苏若七原本是安静让他擦着，但看那手帕上的刺绣，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她从九重天上带下来的……
好像，就是她说要洗了还给小白的那一条……
洗了没还，还这么心安理得用着……
“怎么了，是弄疼了吗？”廪枫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窘迫，出声询问道，手中的力道更轻了。
苏若七简直想拍死从前的自己，究竟是哪根脑筋出了问题？这么好的男人不爱，还跟他闹得反目成仇！逼得两个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不就是要死了嘛！瞧你那点出息！
苏若七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她没有办法，她要死了，迟早都是要死的，她不想、也不该连累任何人。
“不疼。”她柔声回应着。
但是，既然兜兜转转几千年都没有将他推远，反而加重了他的执念，那就不管了，她不想再伤害他了，她想看他笑，想在漫长仙生最后的时光里，给他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小白，这是你的帕子，我洗完忘记还了……”
廪枫会心一笑：“忘了就忘了吧，本来就是送给七七的。”
脸上的胭脂都被擦干净了，苏若七的脸色却并没有多难看，大抵是害羞的功劳，廪枫看了她好一会，才将铃铛挂回到她脖子上。
“既然喜欢，就都好好收着。”
也不等她反应，就将她抱下马车。
“无妄去哪了？”
廪枫牵着她的手，解释道：“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事。”
苏若七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惊讶道：“他会听你的话？”
“我跟他说是帮你做的，他自然就去了。”廪枫笑道：“走吧，时辰到了，该喝喜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