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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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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江潮找你,就是为了几年前的一个单子,想让你把事情办完。”裴煖指尖点在桌面,葱白食指上那一点红飘忽一晃,总结道。

    “似乎每次只要江潮这二字一出现,我就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这位江公子呀,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薛弈光笑笑,两指夹住帖子靠近灯烛。

    温鹤行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似乎不打算拒绝他。”

    薛弈光点头,帖子一角被烛火引燃,火光随着他动作轻晃。

    “就如你方才所说,当年一事迟早要解决,否则就会成为一个隐患,在日后猝不及防反噬一口。再者,江潮惯会拿捏人心,以利诱之。他开出的条件,也让我着实心动。”

    “江公子开出了什么条件?”

    这说到底是薛弈光的私事,尹乘不好过问。他一个眼神过去,裴怜会意,笑意盈盈主动开口问了。

    那帖子上燃着的一点火光衬得他眉目光华流转,“他现在什么也没剩下,还能拿的出什么东西?”

    “谁说他没有,江家密藏可是人人觊觎,不过,”裴煖话锋一转,“那是他的底牌,可不会轻易打出来。说起来,他还欠你一片金竹叶。”

    “金竹叶而已,也只有捕风才看重这个,我向来不在意。再说当年那他交给我的事最终没能做完,他也不算欠我。”

    薛弈光朝火苗轻吹一口气,就将帖子随手掷在墙边宽口插花瓷瓶里,“他说报酬是一个消息,一个我绝对想要得到的消息。”

    “他没具体说是什么?”温鹤行隐隐猜到几分。

    “没,他说见面详谈。”薛弈光看着跳跃的火光逐渐熄灭,余下灰烬,“七日后,午初,朝槐楼。”

    言罢,他抬头正好见温鹤行想开口。

    “我与你同去。”

    薛弈光竟也没有反驳,只略顿首,引得裴怜有些惊诧看着二人。

    说着,尹乘便带着裴怜告辞,说要去桐桥镇这边置的宅子里收拾打点一番。

    薛弈光微怔,问道:“你们今次不留宿捉影?”

    尹乘温和笑了,回他:“已经叨扰阿煖多次,再厚着脸住下去她又该闲我烦。那宅子前几年我买下来,空置已久,也是该去拾掇一下。给影存带的药也放在那边,待会儿我让阿怜送过来。”

    裴煖冷笑:“好走不送。”

    等众人都散去,薛弈光跟温鹤行走在最后。他掩上雕花木门,回身站在廊下,温鹤行与他并肩而立。

    “温鹤行。”薛弈光突然叫他。

    温鹤行侧头看他,就听薛弈光继续说道:“昨夜若是我当真打算对你下手,你当如何?”

    温鹤行回想起月色迷蒙,暗香浮动中钳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还是指尖陷进皮肤的触感,呼吸间的气流被恶意阻塞越发微弱,眼前一片发黑。

    “如你所愿。”他回答道。

    “如我所愿?”薛弈光斜过眼看他,“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性命?”

    温鹤行与他对视,淡声道:“你想要我的命,我有,我就能给你。”

    薛弈光眉眼含笑,眼尾狭长,像钩子似的引诱着人自投罗网,“我不想要啊。”他毫不避讳,贪婪又坦诚,“不过我暂时不打算杀你,你的命先留在这里。我想要的可不是一条命,我会从你这里取走更多,更多。”

    温鹤行看他良久,最终回答:“好。”

    薛弈光见他这样顺从,似乎不会违背他的任何话,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烦躁。薛弈光将这些情绪归结于温鹤行太无趣,连逗弄和欺辱对他都毫无意义。

    他应该将温鹤行视作一把锋利的剑,一件趁手的武器。武器不需要有趣,只需要饮血。这就够了。

    薛弈光转身顺着长廊往回去,一边道:“扯上江潮这个名字,就麻烦不断。既然温宗师将性命放在我这里,还望你自个儿好好顾惜着,我可没第二条命给你赔了。”

    ……

    两人平安无事相处了几日,温鹤行发现,只要不去触碰那些敏感的话题,避开那些沉重纠葛的往事,薛弈光其实很好相处,甚至称得上好说话。

    这比温鹤行当初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

    他以为至少也会落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薛弈光将那夜一闪而过的怨恨与杀意藏得很好,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即使话里带刀也会在上面裹一层蜜糖,叫人瞧不透他。

    七日后,正是江潮约见薛弈光的日子。

    一早,大门便被叩响,下面的人去开了门,发现来的人竟是尹乘与裴怜。

    “不是怕被人嫌烦吗?”薛弈光堵在小径中间打趣道,“怎么今日还一大清早就上门来了?”

    尹乘叹息,从身后裴怜手里接过一个包裹,示意道:“这不是给阿煖送东西来了?”

    薛弈光有些兴趣,追问:“什么东西?”

    尹乘将蒙在外头一层布打开,就见里面一摞累起来的册子,“尹家的账簿。”他解释道,“没什么意思的东西。”

    薛弈光点头,堵在尹乘跟前不让人走:“我对这些东西是没什么兴趣,可我对你送这些东西给姐姐这一事倒是很有兴趣。”

    裴怜在后面扑哧轻笑一声,劝解道:“薛公子就给我家公子让条道吧。这些账本是师姐向公子讨要的,说要拿来当个参考。”

    薛弈光不依不饶,继续道:“她平白无故要这些账簿作何用,这是准备吞下你们尹家家产了?不是吧,白州一富沦落到这边田地,竟需要捉影接手你们生意。”

    尹乘无奈,又无法对薛弈光狠心不理,又好气又好笑:“别胡闹。阿煖这些日子接了周太尉的令,许是要对付哪个世家,就问我借些账簿来比对。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我遣人昨日才从白州取来的。”

    薛弈光退开半步让出道,算是放过了这个问题。

    尹乘与他擦身而过,走了几步,突然回身问道:“影存,今日你们可是要去朝槐楼见江潮?”

    薛弈光点头,不明所以。

    尹乘目光落在跟在他后面的温鹤行身上,随即温声道:“我一会儿也要去那附近办些事,都是些生意上的小事,不若一同出门?”

    “行。”薛弈光点头,“回见。”

    他一回头就见温鹤行离他极近,眉眼似有郁色。

    “我答应与他同行,惹你不快?”

    温鹤行摇头,神色淡淡的,如深潭静水看不出别的什么,那一晃而过的不豫似乎只是薛弈光的错觉。

    薛弈光冷漠笑笑,满不在乎。

    “你不高兴也没用。”

    等时候差不多,尹乘结束了与裴煖的商谈,前来寻到薛弈光与温鹤行,几人一同前往朝槐楼。

    桐桥镇是个不大的镇子,至多走两个时辰就能围着绕一圈,江潮定下的地方离捉影也不算太远,这会儿时间还足,尹乘便提议舍了车马,步行过去。

    当即又被薛弈光揶揄一通尹家落魄到这个地步,尹公子别忙生意了还是出去卖艺赚钱。

    街上热闹,这会儿又正是人多的时候。来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异族人,许是大老远来做生意的海商。

    街边挤挤攘攘,小摊子沿着长街摆开好长一串,各种零嘴吃食刚出锅的新鲜菜色香味纠缠在一起,直往人鼻尖上扑。

    薛弈光走着走着,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旁边的人撞到时,不自觉叹口气,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尹乘一路走过去这个决定。

    他往一边退开小步,又撞着一个人,偏头看去,原是温鹤行。

    温鹤行没说话,无声离他近了些,两个人紧挨在一块。他伸手在后面虚虚揽住薛弈光腰背,与旁边来往的人稍微隔出一点距离,却没真正揽上去。

    薛弈光看他一眼,没拒绝他这动作。

    走在前边的尹乘回头,看向温鹤行,问道:“温宗师是头一次来云州吧。”

    温鹤行回答不是,可街边太吵,他的声音太轻,转眼就淹没在人潮。

    尹乘没听见,对他笑道:“云州最好看的是秋日,满城梧桐黄叶映在河里头。特别是桐桥这镇子,树上的梧桐叶与水里的梧桐叶交错,叫人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桐桥也得了个名,黄金桥。”

    “还有这云州一带吃食口味较重,多麻多辣。这桐桥镇就有一道辣子肥肠,鲜香劲辣,别地都尝不着。影存极喜欢这道菜,温宗师若有兴趣,改日可尝尝,我知道哪家做得最够味。”

    温鹤行一怔,瞥了眼薛弈光,见他竟没有反驳,有些茫然道:“我不吃辣,他也吃不了辣。”

    这回尹乘听见了,他了然一笑,继续道:“温宗师吃不了辣,倒是可惜了。影存刚来云州时也不能吃辣,稍微沾一点就忍不住流泪,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温鹤行喃喃道:“是吗?”

    他不是没来过云州,也不是没到过桐桥镇,他与薛弈光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云州。他知道云州口味偏辣,可他始终记得薛弈光是个半点不吃辣的人。

    尹乘随意道:“温宗师若有兴趣,也可稍加尝试。口味不过是一时的习惯,人哪有一辈子不可改变的习惯。”

    尹乘还在那边继续说着,温鹤行却好似听不到他的声音。

    先前薛弈光说不再爱他,他听着了,却没真正理解。他总以为薛弈光还是几年前的薛弈光,就像他的那个幻象一般,永远是黄昏下坐在栏杆上对他吹笛的青年。

    语气,动作,穿着,这些习惯的改变他都看见了,但都被他刻意忽视。

    可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却将他藏在表象之下的恐慌彻底揭开。薛弈光变了,确确实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感觉到,时间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沟壑,那里面是他未曾参与的三年。

    明明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前来见这个人,可当这些已经悄然改变的微末细节摊开来一一摆在他面前时,他却觉着这比死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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