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程霏回到家，按部就班的洗澡，换衣服，解开发巾，仔细把头发一缕缕吹干。时间在流逝，却流逝得很慢。她关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程霏走了过去，看着未读的消息，微微出神。
好半晌，才把手机拿起来，解锁。
是律师先生发来的，一长串文字，有体贴，有试探。
妈妈为她安排的相亲对象，对家世，财力要求不高，她见过的这些人人几乎都有共通的特质，殷勤，体贴。能够想到，妈妈一心想找对她好的人。
想娶她的人，冲着程家的背景，也不会对她不好。
程霏按了几个字符，想了想，又删除，关掉了律师先生的对话框。她在床边坐下，滑着屏幕，向下，找到那个系着红色围巾的熊。
可爱的头像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搭。
为什么会用这么一张图？
程霏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今天中午，他问，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她没有回复。
有些话，自己心里清楚，却仿佛被封禁的咒语，说不出口。
记录再往前，满屏是他的自言自语，她的回应只有零星几条，回应的每个字都是冷淡。
他会看不出么？
撞见她跟人单独见面，他会猜不到吗？
为什么还要刻意再问她一遍。
再也不需要见面了……
一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两种滋味。
程霏无意识地叹出一口气，却发现胸口堵着许多情绪，连呼吸都窒塞。这些分辨不明的情绪在胸腔堆积，拥挤，没有宣泄的出路。
应该是难过。
但她却没有难过的真实感受。
她和自己分成了两截，一半在难过，一半在冷眼旁观。
时间倒退，当时留下的记录，一条一条，仍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发出的消息，能收到回复，聊的都是日常，一字一字都暖心。
你躲着我，意思是我们再也不需要见面了，是吗？
邵钧的声音又蓦然出现。
他生气了。
她听得出。
他应该生气的。
莫名其妙断了联系，没有一句解释，白白辜负了他的好意。
聊天记录的尽头，是他们加为好友那一天。
程霏看到当时的对话，想起，他的外套，一直也没有还。
那时她想给自己留一个再见面的借口。
程霏放下手机，去衣帽间。
那件外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理得平整。
她摸着衣袖，上瘾似的抚着衣料，亲肤的手感透出温暖。她想着这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沾着他的味道……程霏把外套取下来，穿上，靠着镜子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自己，把脸埋进衣袖。
“这是最新的董东持股明细，徐董他们涉嫌违规操作，法务部跟证监会那边沟通过，走正常流程，在搜证结束之前，不会涉及集团利益，你看这件事……”陈秘书话说一半，发现程霏心在不焉，停了一下。“程总？”
“嗯？”程霏抬头。
陈秘书张了张嘴，又看了看她刚刚一直盯着的地方——这几天，邵先生没再来过电话，她是不是在等？陈秘书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些私事也轮不到她来过问，只是……这不是她今天第一次走神了，真的不要紧吗？
程霏也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儿，把手机放进抽屉里，关上。“你接着说。”
陈秘书收了杂念。“搜证过程虽然保密，可难免走露风声，集团股价刚刚平稳，投资者的信心还没稳固，这个时间点比较敏感，我们是不是先公布股权变更通告，借用邵先生的公众号召力转移视线……”
她怎么忘了，她还欠着他一大份人情。“转让手续办了？”
“申请待批。”
“撤回吧。”程霏靠着椅背，神情淡淡。“问问邵钧的意思，退回或是高于市价回购，拟个预案给我。”
“可这个不是……”陈秘书收回了说了一半的话。“我知道了，我尽快去办。那徐董这件事……”
“走流程。”
“好的。”
陈秘书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又只剩她一个人。程霏想着她今年的生日，想着那一整天飘在半空的不真实感，他的用心，看似平常，却又不平常。
他说，不要觉得欠他什么。
程霏拉开抽屉，按亮屏幕，并没有意料之外。
三天。
不希望被打扰的人，反过来期待。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程霏跟律师先生又见了一次面，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个故事，他们的感受有着些许共鸣。律师先生请她去看电影，像其他体贴的男朋友一样，给她买了饮料和爆米花，陪她看一场爱情电影，跟她讨论剧情，照顾着她的情绪。
从电影院出来时，律师先生牵了她的手。
有一瞬间，程霏想，也许这才是正常的恋爱。
正大光明牵手，走在街上，不用在意周围的眼睛。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不需要躲躲藏藏。
只是这么简单。
律师先生送她回家，道别时，亲了她的脸颊。他笑得非常自信，并不觉得自己唐突，可能还想等程霏邀请他上楼，但程霏只说了晚安。
律师先生开车离开，程霏在原地目送。
对她来说，只要不是那个人，其他是谁都没分别。
砰！
程霏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很响。转过脸，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人。
邵钧的面容半阴在路灯下。
程霏看到他，有些意外，表情没太大变化。他走过来，她也只是垂下眼帘。邵钧塞给她一份文件，程霏翻开看，文件是关于律师先生的调查。
背景，履历是真实的，他的故事却是假的。
他是有一个女朋友，女朋友为供他念书，积劳成疾，被他抛弃了。他和一个千金小姐有过短暂的婚姻，离婚，收获一笔数额不小的财富。
邵钧看着，声音很沉。“我们谈谈。”
“我不想谈。”
“我需要一个理由。”
程霏望着他，片刻犹豫，却还是说了出口。“你也没有给过我理由。”
和预期中一样，他沉默无言。
程霏静等着他的沉默，想他的性格，只要明白了就不会追着不放，她转了身，做先离开的那一个，没想到他会再开口。
“所以，这是报复？”
程霏定住，冰冻的滋味密密麻麻爬上胸口。
“我对你做过的，现在还给我。”
他对她做过的。
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冷漠，拒绝，不听她解释，一个见面机会也不给她。
好像是一样……
可真的一样吗？
他对她说分手的时候，也是这么艰难？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心痛，心里想着不该见面，见到了又舍不得，他……真的知道进退两难是什么滋味？
“程霏。”邵钧喊她的名字，语气里多了未明的情绪，深沉寂静。“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不需要我了。”
程霏的肩膀微僵。
“我就要一句话。你说，我就走。”
一句话，几个字。
不难。
程霏藏起眼底的仓皇，退开半步，侧过身，从他眉眼之间看到了久违的温柔，压抑在心底的不舍溃决，一发不可收拾。
该说他太了解她，还是自己太不争气？
面对他，这几个字哪怕当作一句谎言，她都开不了口。
程霏转回身，合眼，切断多余的思绪，语调平直，仿若没有感情。“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在我身边。”
邵钧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说不需要，他就走。
好像她说了就算。
那么她说需要，他就能留下吗？
她已经天真过一次了，不再痴心妄想。
程霏走进电梯，一直按着关门的按键，直到电梯门完全闭合，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无力的靠在一边。
邵钧，邵钧，我喜欢你。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你说什么是喜欢？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怎么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喜欢？
你在说绕口令？
我在认真对你表白，你能不能也认真一点！
我听到了。
那你呢？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
电梯到达楼层，叮一声。
程霏走出去，带着倦意开了家门，屋里一片漆黑，冷清。
因为不喜欢。
她开了灯，去厨房接了一杯凉水，喝了半杯。程霏望着窗户，想知道楼下的人是不是离开，却没有勇气去看。
因为不喜欢。
程霏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耳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你敢分手，我就去死！
水杯脱手摔在地上。
玻璃四溅。
程霏呆怔的看着地面。
程霏，我永远不会对你动心，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确定。可是好多声音此起彼伏，环绕在四周。程霏扶着台面，强压住一阵阵袭上心头的悚然寒意。
她扶着柜子，慢慢蹲下，想捡起碎玻璃。
透明的晶体在灯光下发出好看的光芒，碎裂的切面剔透，锋利，有一种令人着迷的诱惑。程霏恍了片刻神，把碎片扔进垃圾筒。
她给司徒医生打电话，关机。然后想起上次见面，他提过，这周要出差去欧洲参加学术交流。程霏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去窗边，楼下，停在树影下的车不见了。
一股无力感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