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九岁的夏天，爸爸领来一个漂亮男孩。
他的头发微卷，五官深邃，像画一样精致。他不爱笑，客气而疏远，眉目流转之间带着少年独有的傲气。九岁的她只能用贫瘠的语言描述见到他第一眼的感受——像一只住在月亮上的妖精。
九岁，她喊他哥哥，因为他比她大两岁。他说他有妹妹，不想当别人的哥哥。
十岁，她弄湿了他的书。他推了她一把。
十一岁，她把他推下水池。他没有告状。
十二岁，她给他织了一条丑丑的围巾。他给她做了一个半糊的蛋糕。
十三岁，她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一下。他醒了，没生气。
十四岁，她表白。他嫌她小。
十五岁，她又表白。他说再等等。
十六岁，她表白成功。他回国定居。
如果所有故事能终结在最美的时刻该有多好？
嗡嗡——
手机震动。
微弱地声音规律地打破寂静。
坐在床前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搁在腿上的pad屏幕被唤醒，微光中可以看到一条搜索框，框里输入了两个字，以及没点过的放大镜图标，其余都是空白。
嗡嗡——
嗡嗡——
程霏安静地看着手机，光亮映得她双眼忽明忽暗，明灭的一瞬间眼底晦暗空洞，仿佛不存在灵魂。
等待超时，电话自行中断。
紧接着来了一条信息。
两条。
三条。
然后又嗡嗡响起来，不吵醒她不罢休。
无奈，程霏拒接了电话，点开信息。
丁越：霏霏，我委屈。
丁越：你理理我好不好？
程霏：醉了？
丁越：喝了一点。
程霏：明天十一点，清醒了来公司找我。
丁越：你真无情……
程霏：睡觉。
丁越回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肥嘟嘟的兔子，可爱又好笑。程霏扯了扯嘴角，瞥见时间显示由02：59变为03：00。
是该睡了。
早会，董事和管理层又吵了起来。
争吵虽说是这两年来的常态，但是因为新项目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以前那些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干脆直接摆到台面上来，不可开交。左右两侧短兵相接，程霏坐在满屋子硝烟中间，任他们吵破天，不发一语。
徐兆天看不透她。或者说，从这个小姑娘空降那一刻起，他就没看透过。二十来岁，不声不响，说她柔弱吧？一意孤行，不听摆布。说她强势吧？处事周密，手段也称得上温柔，让人挑不出错来，但就是招招戳人痛处。
就像每次开会，吵起来的永远是董事和管理层，战火永远波不及不到她。以至于每次到最后他们都做无用功，人家该怎么着怎么着，一点也不受影响。
啧，当初谁能想到这个小姑娘比她爸还难搞？
徐兆天清了清嗓子，耐性耗尽却仍不忘记面带和蔼冲程霏笑。“其实大家僵持下去也没意思是不？公司管理有管理的规矩，这我能理解，但是毕竟牵涉到集团的利益，多少得给我们一点交待，让我们放心吧？”
陈蓉脸色冷了冷，就知道老狐狸沉默了好几天是在憋坏水。这些董事们都修成精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公司新项目待启动根本没有扭转的余地，吵吵闹闹无非是做给程霏看，逼她让出一部分利益。
“账面的利润难道不是最好的交待？”程霏抬手示意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会意，起身给几位董事发了一份资料。“这是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集团本季度盈利提升23，这还是抵消三家分公司亏损后的净值，亏损占比8。”
徐兆天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董事扫了眼报表，面色不大好看。
程霏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董事所坐的一侧，手中的笔轻叩桌面。“亏损，连续三个季度了吧？”
“是的，总裁。”
“那确实是不好向叔叔伯伯交待。”程霏收回目光，继而转向行政总监，声音冷了几分。“彻查。”
一位董事激动地要起身，被徐董扯住。
“不好意思，我十一点约了人，未完成的议题由陈秘书继续主持，有其他疑问写成报告交给我。”程霏起身，看都不看一众难看的脸色，出了会议室。
丁越在她办公室沙发上躺着，昨晚宿醉的难受劲儿还没过，看她进来才坐起来，端得一脸消沉。
程霏在他旁边坐下。“说吧，谁给我们越哥委屈受了。”
“sf跟创星签了，说是看中他们的制作班底。”
程霏对创星了解些，他们主要偏向做历史剧、伦理剧，还上映过几部小成本电影，资历确实比天娱好看。
“霏霏——”丁越挨近她，求安慰，口气像个失宠的小媳妇。“我生气，他们看不起我——”
程霏拍拍他的肩，神情认真。“你说想怎么样吧，我给你出气。”
“收购创星？”
“行。”
“先收购，再拆分卖掉。”
“随你高兴。”
“创星没了，他们电影也拍不下去，会不会回过头来求我？我也吊着他们，拖延时间，把他们资金耗光。等他们上映，我去把黄金档期全占了，让他们排半夜场！天天买黑热搜，轮广场，屠版！”
丁总在某方面幼稚的很。
“要不现在就去买营销号？先把主创祖宗八代挖出来挨个鞭尸？”行动派丁总拿着手机，翻找网媒朋友。“导演，张进……给我买两百万！听说他跟好几个女演员不清不楚，这回非把他底裤扒光！”
“编剧……算了，好本子一本难求，不能得罪。”
“主演邵钧……”
程霏怔了一下。
“这个给我买他五百万！长得还比我帅，往死里黑！”丁越心里暗爽，脸上有了笑意，乐呵呵的倚着沙发躺倒，正巧瞥见程霏看着自己。“？”
程霏收回视线，指尖微动，抵住手心。
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一直以来，程霏都在尽力克制去获知有关邵钧的一切。哪怕是刻意，余生，她的生活轨迹都只能与他维持平行，永不相交。
却没防备他回国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一夜之间，商业中心的led屏是他，沿街最显眼的广告位是他，电视上有他，广播里也有他，最近，连她常喝的水也印上了他的照片——
避无可避。
程霏也是第一次切身领教明星效力。
今早，她在电梯间的广告屏上又看见他。接着，市场部经理来问她，要不要考虑找邵钧来做产品代言，还给了她一份商业价值分析报告。
忽然觉得好笑。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一个她竭力回避的人重新出现，从前听都听不得的名字，见都见不得的人，强硬的散布在城市每一个角落，霸占她的注意，彰示他的不容忽视。
像他的作风。
sf与创星的合作沸沸扬扬炒作了一阵子，加上邵钧回国发展的消息，娱乐版块天天像过年一样热闹。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丁越嘴上不高兴却也没真去买营销号，生意场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悲，有闲功夫去较那个真，不如花心思转型，争取下个机会。
周末，创星主办了一场晚宴，正式宣布两家合作。丁越肯定是要出席的，程霏也收到了邀请，但她回绝了。丁越缠磨她大半天，非让她给他做伴，程霏不为所动。
“你不去就拿不到影帝签名了哦。”
说到这句，程霏直接挂了电话。
丁越：你对影帝有什么意见？
丁越：我见过本人，真的帅。
丁越：一眼想弯那种。
程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晚宴举办当天，程霏去了g市。陈蓉察觉到她一天心不在焉，来g市明明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却停留到天黑才返回。路上不堵车，八点多一点就回到市中心，程霏一路捏着手机，时不时看屏幕显示的时间。
“直接回家吗？”
望着前方错过的路口，像是放弃了挣扎，程霏合眼休息。“回家。”
这时，陈秘书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来。
“你好。”陈蓉接电话。
“请问是程总吗？我是钟欣雅，丁总公司的艺人！”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陈蓉按了免提。
“丁总带我来参加宴会，听到他们聊了些不好的事，刚刚开车去电视台了！”钟欣雅站在酒店门口，望着呼啸窜出去的跑车，吓的声音发颤。“他的样子好可怕……会不会去杀人……要不要报警？”
“先不报警。”程霏安抚住她，对陈秘书说：“联络电视台负责人，找到人就先藏起来，来不及就封锁消息。”
司机变道急驰去电视台。
丁越公司之前有个女助理无故离职，他刚从那些人口中得知是因为被电视台一个编导迷/奸，那个编导拍了照片要胁她，然后把人圈养在家里为所欲为。丁越那个暴脾气哪听得了这个，当即奔电视台去了。
程霏离电视台不远，转过路口时，恰好看到丁越下车。丁越应该是在路上就问出那个编导人在哪，进了电视台直接进电梯上了七楼。程霏迟了一步，没喊住他，乘了另一部电梯上去。
晚上有录影，演播厅里，工作人员正在布景，丁越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冲进来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往人脑袋上抡。事情发生太快，工作人员来不及反应，就见人头破血流地趴在地上。
“我他妈打死你这个畜生！”椅子在他手里没几下就打散了架，丁越随手扔到一边。“起来！少他妈装死！”丁越抬脚，用力跺在他腿间。那个编导蜷缩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丁越在身后发现了一根钢管，程霏赶来时就见他恶狠狠地把长管子拎起来，准备朝人脑后招呼。陈秘书吓得脸都白了，这一棍子砸下去，人可就没了！
程霏冷静地在周围找了一圈，发现一个麦架。
高举的钢管带着狠劲劈下来，咣啷一声惊响，被打弯的麦架飞了出去，程霏跌坐在地上，但好歹是阻止了他。
丁越迸发凶光的眼神触及眼前人，气焰立刻弱了三分。他刚刚，有没有伤到她……前一刻发生的画面在脑中重播——麦架不结实，挡了一下坏掉，余下的力量全落在她胳膊上！丁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丢掉钢管，慌忙跑过去扶她。
“你退后！”程霏推着他到一边，缓了下呼吸。“叫救护车送人去医院。”
“你没事吧？？”丁越抹了把脸，人清醒了些，前一刻的凶悍模样秒换内疚。“我带你去医院……”
程霏扶着疼的发麻的胳膊，没力气理他。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简单处理后就用担架把人抬走。程霏交待陈蓉跟去医院，正说着话，脚下忽然一软，摇晃了下，丁越抢着扶住她，不料正碰着伤处，程霏险些疼晕过去。丁越不敢再碰她胳膊，换了一边把她抱起来。
程霏疼的直冒冷汗，没力气的倚在他胸口。“丁总不得了，打人可疼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说你来干什么啊！”
“你发起疯来别人管得住么……”真是欠了他的。
丁越自知理亏。“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发疯了。”
丁越抱着她跑去找电梯，恰好，有一部电梯在这层停下，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丁越没心思注意其他，程霏却一眼就看清楚。
电梯里的人正是这半个月以来无处不在、霸占热搜、声势强劲、此刻本该出现在盛大宴会的影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