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江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高高在上，带着探究与审视。
傅蔓一进教室，就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她偏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瞳孔很黑，静静看人时，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阴恻恻的，让人背脊发凉。
而他的唇角，即便不笑，也会自然微微向上翘。
看起来很和善，也容易亲近。
二者拼接在一张脸上，有种似笑非笑，诡异瘆人的违和感。
真不愧是本文的最大反派。
傅蔓暗叹了句，随即毫无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她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顾佑希身前，才停下。
此时此刻，顾佑希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的睡姿很别扭，脸朝下，一只胳膊枕着额头下，另只胳膊搭在后脑勺上，因为个太高，课桌又比较矮，所以他的腿不得不曲着，再交叉摆放。
傅蔓很想知道，顾佑希有没有在流口水。
毕竟课桌上睡觉，确实是挺香的。
扫了眼顾佑希前面空着的两个座位，傅蔓想也没想，便在那个花里胡哨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其实并不知道季婉婉坐在哪，但凭着对她的了解，只要抓住“顾佑希”和“少女心”这两个字眼，就可以很快锁定目标了。
傅蔓坐下后，先轻手轻脚地将桌面上的各色公仔，陶瓷杯，带吸管的塑料瓶，镜子，护手霜，写满肉麻表白词的便利贴，一一收纳进脚边的杂物箱里，末了，又翻出桌肚里崭新的教科书和钢笔，摆回桌上。
做完这些，她扭了扭脖子，转头，看了眼窗外。
一碧如洗的蓝天，略微刺目的朝阳。
在这之下是成群的麻雀，它们或在枝头歇脚，或在电线杆上驻足。
很简单的画面。
不过很久没见了。
她不是个怀旧的人，相反，她一点都不喜欢回忆过去。
她总是不停往前走，头也不回。
可桩桩往事，她只要停下来，稍稍一细想，脑中就跟放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这对她来说有好有坏。
比如，她上学那会儿，因为记性好，书上的内容，一般看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了，所以成绩一直挺不错的。
又比如，她遇到点什么事，当下没在意，可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又会突然想起那天的细枝末节。
就像现在这样。
看着天空麻雀，傅蔓不由陷入了回忆的境地……
等等。
到此为止。
她赶紧正过身，翻开数学书。
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傅蔓转着笔，开始仔细阅读书上的原理和例题，兴许是因为她原来基础还不错，很快就看懂了。
太多年没安安静静地念过书了，自从上了大学，她每天都得过且过，毕业后，更是浑浑噩噩，一年到头，别说专业书了，小说都没读过几本。
没想到以前看着特烦的数学题，现在再看，竟然还挺有意思的。
傅蔓边看边不由动笔打起了草稿。
由于她太过专注，以至于前后三道目光袭来，她都毫无察觉。
自傅蔓落座后，周灿阳便开始明目张胆地看她了。
他以前听课时，余光偶尔会不小心扫到她。
只不过这家伙不是在照镜子，玩手机，就是频频回头偷瞄顾佑希。
总之忙得很，读书都怕耽误她时间。
然而今天，现在。
她竟然一直盯着数学书，头都没抬起来过。
周灿阳有理由怀疑，其实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数学书，而是包着数学书书皮的美容杂志，亦或是没营养的八卦周刊。
至于她在那奋笔疾书，只不过是在记些她信以为真的护肤秘诀，或是娱乐绯闻，好分享给那几个跟她一样脑子不大灵光的小姐妹。
同样，不住拿余光瞟傅蔓的，还有刘松。
他的想法同周灿阳如出一辙。
凭她自己，是看不懂数学题的。
想着，刘松不由摸了摸光亮的大脑门。
对于傅蔓的种种反常举动，江行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没在班里见过她。
不仅没见过，他连听都没听过。
明明高一一开学，他就通过各种方法，掌握了班里所有同学的信息。
包括老师。
唯独这个人——
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可看老师，还有周围同学的反应，显然是认识她的。
她是谁？
“欸，江行，你老盯着季婉婉做什么？”同桌许煜忽然用手肘轻顶了下他。
“季婉婉？”他喃喃自语。
许煜轻笑，“怎么？不认得了？”
江行收回视线，神色自若道：“没有，只是刚才脑子有点卡壳了，突然忘记她叫什么了。”
“正常。”许煜戴上耳机，重新点开游戏，随口道：“她一天到晚在外边跑，课都没来上过几次，要不是我家跟她家有点关系，我可能也不记得她名字。”
“不过，她——”许煜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骂道：“妈的，搞偷袭，这群孙子——”
江行没在意，抬眼看向讲台。
正巧碰上刘松的目光。
刘松颇为欣慰地笑了笑。
幸好，这个班里还是有好孩子的。
“不过，季婉婉跟你弟，哦，不对，跟顾佑希……”
许煜有个神奇的本事，总能很自然地接上聊断的话题，“好像也不对，她跟顾佑希没啥关系，应该说，以她对顾佑希的痴迷程度，你多多少少有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见过她吧。”
江行一面听着，一面摊开手心。
上边血迹已经洗掉了。
但感觉还是有什么东西一直附着在掌纹里。
很脏。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帘，露出了个冷笑。
许煜还在继续，“好像也不一定，顾佑希身边那么多人，别说你了，我看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住谁是谁。欸，我就搞不懂了，我也长得挺帅的啊，怎么就没人喜欢我？”
没等江行接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你刚刚有看到转学生吗？”
“安夏？”
“对啊，怎么一个早上都没看见她，她平常都挺准时的。”
江行淡淡道：“应该去医务室了。”
许煜指尖一顿。
两秒后，他骂骂咧咧，“靠，又死了。”
关掉手机，许煜歪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她怎么了？”
话音刚落。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轻软温柔的声音。
“老师。”
不同于傅蔓进来时的无波无澜，安夏的出现，就像一滴水，落入了一锅油里，噼里啪啦，爆裂开来了。
女生们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谁让她身后站着的是楚家霖。
男生们则大多有些怔神。
【安夏站在逆光处，阴影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她垂下长睫，细白的面孔上，因为众人的关注，微微泛起了红晕。
她以为大家是在嘲笑她土。
其实不然，只是她那如同水晶般干净无暇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江行没看她。
他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向某处。
顾佑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而“季婉婉”本在埋头写东西的，蓦地，忽然抬起了头。
她先是忸怩作态地看了眼顾佑希，随即，大概是顺着顾佑希的视线，扭头看向了安夏。
“哼！”她跺了跺脚，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趴回桌子上写写画画去了。
江行纵观全局，嘴角不由有些抽搐。
这人怕是有点毛病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