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梦魇
江风不知道楚歌进没进来妖管局，他坐在处长办公室里，愈发觉得心里不踏实。
就在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顾启的时候，灵唤突然闯了进来，急切地说道：“江处，有人在星辰乐园看到楚歌了，您赶快下令，我派手下过去抓住他。”
听到这话，江风面上微怔。楚歌怎么去了星辰乐园了？他不是应该来妖管局的吗？
他蹙了一下眉，静默片刻后，淡淡对灵唤说道：“先不用加派人手，我自己先去看看真假。”
说完，他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星辰乐园里。
此时接近午时，游乐场里只有零星的一点人。江风往海岸边走了几步后，敏锐的目光就注意到了那个红发的男人。
楚歌正准备钻进摩天轮的座舱里，可视线却有意无意的朝着江风看了过去。他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看到江风后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过来。
江风神色沉了沉，心里觉得有些疑惑。他大步走过去，随着楚歌一同进入那座舱后，刚要开口问什么，就见楚歌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嘘。
江风只得闭口不言，静静地看着楚歌很开心的模样往四处张望，就好像恨不得把南城的秋景都看进眼里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江风才忍不住问他：“怎么来这里了？”
楚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坐在江风的对面，安静的看了他片刻后，眼圈突然红了。感受到眼睛里的涩意，他不觉垂下眼帘，接着弯起嘴角淡淡回道：“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这里等我。”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江风略一沉思，有些困惑地问：“谁啊？”
“江风呀。”楚歌忽然笑得明媚起来，可眼眶却越来越红了。
这一刻，江风才终于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他微沉了脸色，皱着眉问他：“你没事吧楚歌？”
“没事啊，”楚歌回答的干脆，“我特别好。”
话虽如此，可是他眼里强忍着的悲凉早就已经出卖了他。
江风看着他，神情愈发冷了。他见楚歌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并故意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后，扬起唇畔粲然地笑道：“江风，我送给你一个很特别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江风不说话，只眉眼沉静地继续看着他。
楚歌轻声笑了笑，慢慢把手从身后移到了身前。握紧的掌心在江风的面前缓缓松开了。
一瞬间，当那片鲜艳的叶子显露出来时，江风面不改色，但是心里却有气血翻涌。
楚歌往前倾身，抓住江风的手后，把那片叶子放到了他的手心里，紧接着手指轻触着叶片上面清楚刻下的一个字母“f”，似是有些气恼地说道：“秋天来的可真快，我在整个游乐场找了半天，才找到这样一片没有凋谢，没有发黄的叶子，只可惜……”他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它不是缠梦树叶。”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抬起了右手，一下子抵在了江风的胸口上面，手腕上蓝色的光波隐隐闪动着。
江风面上不觉骤变，一张俊美的脸庞倏然带上了阴冷的神色。他低头看一眼胸前的镇魔护腕，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下来，往后仰坐在那里，用一双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楚歌。
这个反应叫楚歌再也克制不住满目的怨恨，混杂着眼眶里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空落落的，唯有一抹残忍的凛冽久久不能散去。过了好久，他才哑声去叫他的名字。
“江风……”
他不知道以这个名字称呼他是对还是错，可他就想这样叫他，带着最后一丝丝的温情这样叫他。
“江风，你为什么不骗我了？只要你告诉我，在山神岭的时候，那场所谓的苦肉计，那声我不配让你心疼的话都是假的，我会信的，我肯定会信的。”
楚歌的双眸紧紧盯着江风的眸子，眼里是掩饰不了的荒凉。
江风迎着他的目光，却是回了他一个极浅极轻的笑，看上去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只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他想起楚歌昨晚抱着他时说得要和他过一辈子的话，原来是最后一次说给江风听的。
“楚队长，”他冷声，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恭喜你啊，终于找到我了。”
这句话一下子就激出了楚歌满心的怒恨，他抬起另一只手来，狠狠揪住了江风的衣襟，只把他扯近一些后，嘶声喊道：“为什么！……我那么爱你！可是你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他的情绪近乎崩溃，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可他偏偏还要死死噙着，只红着眼睛把牙咬的咯吱作响。
江风微微仰头直视着他，抬起手来轻抚了一下他脸庞上的泪珠，苦笑一声说道：“你爱我？是啊，你爱上了江风，却割舍了对辰安的爱，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放下，我却不能，你快教教我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主人。”
最后两个字一说出口，楚歌就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潜藏的无尽怒意。
楚歌的双手逐渐变得麻木起来。他松开了江风的衣领，只另一只戴着镇魔护腕的手还作拳死撑在江风的胸口上。
他记不得过去的自己待辰安是怎样的，他爱过辰安吗？他真的爱过他吗？
沉默许久，楚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淡淡开口对男人说道：“你不是说，等我找到你，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纪局长吗，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来。”
江风闻声面上一愣。他本来是想告诉楚歌，纪言明的妖灵和人相爱，生下了孩子，纪言明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声誉，就想把这一家人秘密处死，却在追杀这一家人的途中误伤了楚歌和他的父母，把他们生生砸在了塌陷的隧道里。
后来，辰安像疯了似的挖着那些废墟，只挖的满手是血的时候都没有停下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找到楚歌，他必须要找到楚歌，因为他爱他啊……他爱他的主人啊！
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楚歌神色里的冷漠，却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勾唇冷笑着说道：“既然你听够了我说谎，那我就不骗你了，我承认，我杀纪言明就是因为我恨你，我要让你在乎的人去死，我要看着你痛不欲生……”
“江风！”
楚歌的心彻底坠落进了深渊里，一瞬间，他不觉丧失了全部的理智，随着他撕裂的声音一起迸发出来的，还有手上的镇魔护腕。
只是他没想到，面前的江风却依旧毫发无损的坐在他的面前，嘴角仍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那双深冷的眼睛愈发添了涩意。
他伸手，一把夺下了楚歌手上的镇魔护腕，接着顺势扯住他的胳膊，把他用力扯进了怀里，死死抓着那两条僵冷的手臂，直等它们再也挣扎不动的时候，才慢慢松开了手，转而搂上了怀里人的腰肢。
楚歌又惊又恐的看着江风，心上一阵紧过一阵。他的手臂像是没有了知觉，无力的垂在那里，竟一点都不听他使唤。
“原来你把我做成傀儡，就是为了控制我，你好卑鄙！”
听到楚歌这样评价他，江风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微微颔首应道：“是，是卑鄙，”他的唇边扯出一丝戏谑的笑来，低了头逼近楚歌的脸庞，两片微启的唇瓣几乎贴到他的嘴唇上，笃定道，“可是我再卑鄙，你也爱我，无论你承不承认，你就是爱我。”
这话说得楚歌突然周身没了冷意。他像是累了，面上的怒恨渐渐褪了去，只留下一脸的荒芜。没错，他就是爱他，他爱他爱到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爱他爱到钻心入骨。可就是因为他爱他，在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把他当傻瓜一样欺骗的时候，他才会这样恨他。
“楚歌，”江风看他乖顺了下来，便也不由自主的缓和了脸色，靠近楚歌的耳边，语气和顺地说道，“你杀不了我的，你也别想杀了自己来置我于死地，那样不仅仅我会死，徐恋也会死，你忍心看到他死吗？”
楚歌当然不忍心让徐恋跟着他死去，所以他刚刚才会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逼迫着自己痛下杀手，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镇魔护腕杀不了他？
“为什么？”楚歌嘶哑着声音开口，声线冷漠到没有丝毫的情感，“为什么我杀不了你？”
江风紧紧拥着他，闭了眼睛与他耳鬓厮磨，闻声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你以为那些死了多年的妖魔又是怎么复活的，我们之所以能够重生，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个被称作‘重生之地’的世界。”
楚歌听得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勉强扯起嘴角冷笑一声后问他：“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重生之地，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江风见他难以置信，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就是重生之地，缠梦术打造出的重生之地，在这里，梦里的生者可以死，梦外的死者可以生，但是这个世界是我的，除非我自己想死，否则没人可以杀的了我。”
听到这里，楚歌彻底震住了心神。他僵在那里，看了江风许久，只看得后者情不自禁的压低身子，覆上他的嘴唇的时候，他才瞬间缓过神来，赶在江风撬开他的唇齿之前，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江风禁不住微微一怔，感受着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顺着他的嘴唇蔓延进他的心里，他的脸色重新冷了下来，抬起头有些失神地看着楚歌。而后者同样冷下神色盯着他看，过了好久，楚歌先开了口，他居然咬着牙问他：“契约怎么样才能解除？”
江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蹙了蹙眉回复他：“为主的那一方死了才能解。”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没错，只有这一种。”江风说完，眼见楚歌的眸光暗了下去，便轻勾唇角问道，“怎么？你想解除和徐恋的契约，然后再和我同归于尽？”
楚歌看着他，冷着脸摇了摇头：“不是，我要和你解除契约。”
这话出乎江风的意料，他不觉愣了一下，听到楚歌继续说道：“如果需要用我和徐恋的命才能杀了你，那样也太不值得了，可是我看见你，我却又忍不住想要这么做，所以，你最好想办法解除我和你的契约，断了我的念想。”
江风不想楚歌会这般毫不掩饰的将自己对他的杀意说给他听。在楚歌眼里，他已经彻底变成了杀人如麻的辰安，再也不是他爱着的江风。
这本是他接近他之前就想看到的结果，让他付出真情尝尝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
楚歌或许真的尝到了这个滋味，可是为什么好像更痛苦的人反而是他。
江风不由得又恼又怒，喘息声渐粗的同时，心口翻涌的那团气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恰巧这时，顾启和青离带着手下赶到了这里。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靠近海岸的这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歌躺在江风的怀里，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时，他轻轻地笑了笑：“我的面子可真大啊，又或者是太多人想让我死了。”
江风凌厉的目光只微微扫了一下周围，然后抱着楚歌从摩天轮里跳了下来，转而站在了青离的面前，冷冷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青离看到江风并不惊讶，他早就猜到是江风在护着楚歌，所以他派出去的手下才没能寻到楚歌的一点踪迹。可是现在，这俩人就黏在一起，江风的“包庇罪”是脱不开了。
青离心中暗喜，早就谋划好了要把楚歌和江风一同抓起来问罪。他面容阴沉，说话却不紧不慢：“大哥，是我应该问你这是干什么吧，你身为妖管局的处长，甚至是未来的妖魔司司长，却在这里包庇一个罪恶昭著的人类，你是想把妖管局和妖魔司的律法至于何处？”
“包庇？”江风忽地出声冷笑起来。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楚歌，把人慢慢放在了地上，接着收了对他的控制，让他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然后他才转头看回青离，毫不在意的承认道：“我岂止是包庇他，我直接让所有人误以为他的妖灵杀了人，他也杀了人，……”
听到这话，楚歌猛地身子一僵。难道不仅仅是徐恋的那件事，就连他和白子州前辈谈话的监控视频也是他录下来交给媒体的？
他故意把他逼到这一步，让他感受这冰冷无情的背叛。他就这么恨他吗？
青离他们也不觉在江风的话里怔住，只见男人又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后继续说道：“青离，我卖了个顺水人情给你，让你杀了肖阳后可以嫁祸给楚歌，你非但不谢我，还想着把我和楚歌一同问罪，怎么？你就这么想让我俩死啊。”
这些话直接把青离说得目瞪口呆。他愣在那里，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倒是旁边的顾启神情还算镇定，忙凑上前来提醒青离：“殿下，我瞧着江少太不对劲了，要不咱们先撤吧。”
的确，青离也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江风，狠厉的气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他虽然强撑着面上的神色，可心里早已经惶恐到了极致。不过微微思忖片刻，他又认定江风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还叫他一声“大哥”，毕竟他将是未来的妖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他一时间不顾顾启的劝阻，又不知死活的往前进了一步：“哥，你以为你刚才的那些话会有人信吗？楚歌就是杀人了，他杀了肖阳，千真万确，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的，你觉得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可以把罪责推到我身上吗？”
听他这样说，江风面色沉静的看着他，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青离仍是不罢休地继续说道：“所以啊，楚歌必须死，你要是再护着他，你也得死——”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能吐清楚，脖子就已经被江风狠狠扼住，整个人双脚离地，被提了起来。
“死？！”江风疯了似的冷笑几声，面容冷沉的吓人，“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死！”
说话间，他的身上已经窜出了上百根绿色的藤蔓，四周的那些妖惊讶之余，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就都被狠狠刺穿。转瞬间，留下一地骇人眼目的血泊。
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的顾启，早就抖得如同筛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缠梦树！江风居然是缠梦树！
“看清楚了吗？！”江风紧紧扼着青离的脖子，怒吼着问他。
后者双眸因为充血变得通红，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连忙点了一下头。
江风这才松开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去拽楚歌的胳膊，等抓紧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时，终于寻得一丝冷静的顾启赶紧上前去扶青离。
“小殿下，您……您没事吧。”
此时此刻，青离难以掩饰满心的惶恐，使劲攀着顾启的胳膊，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怎么……怎么回事？江风刚刚……”
“他是缠梦树妖！”顾启接过他的话，“他是缠梦树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