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脸皮
“姚子欣不能去！”
气氛本就压抑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大熊冷厉的反驳声时，楚歌的眉宇瞬间蹙的更紧了。
他又喝了一口温水，勉强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后，攥了攥掌心，很是无奈地说道：“可是姚子欣不去，徐恋和张天诚就会有生命危险。”
也许是因为“徐恋”这个名字影响力太大了，大熊的脑海里猛地闪过对方的面孔后，原本固执的神情渐渐被撕开一道口子。
旁边的叶宇文看了楚歌一眼后，又转眸看向办公室门口站着的江风，接着低头想了一会儿，走过去轻拍了一下楚歌的肩膀，浅浅勾了勾唇角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江风说他有瞬移的能力是真是假，但是既然你信他，那就按他说的做吧，我就死守在局里，等候他和凶手。”
“主人……”大熊听叶宇文这样说，一时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到底是该阻拦还是该准许，最后也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叶宇文看了看他，然后继续看回楚歌说道：“江风不是说蜘蛛的感知力很强，只要他在地上结满蛛网，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就能洞察出来者有多少，是人是妖，甚至连我们的体重身高都能推断出来吗，那这样的话，大熊他们就只能在较远的地方先隐藏着，姚子欣的安全你必须要保证。”
说话间，他把手腕上的镇魔护腕摘下来套到了楚歌的手上，眼见后者要开口说什么，便立刻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次不能拒绝。”
楚歌低头看了一眼那副蓝色的护腕，心口瞬间又抽痛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强忍下了这股猝不及防的疼痛，并没有让面前的叶宇文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刚巧这时，他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他几乎没有犹豫，急忙拿起来查看。
对方给的地址很偏僻，几乎都要出去南城了，从妖管局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楚歌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刚好是晚上八点，对方让他九点之前赶到，明显不给他再多思考商榷的机会。
他从办公桌上拿了一个妖管局的定位器向叶宇文示意了一下，然后赶紧走到江风的面前，言简意赅：“我们走吧。”
江风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难得在此刻有所收敛，他点点头，忽地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蛇盘匐在了楚歌的脚边。
这还是楚歌第一次见到江风的真身，冷不丁的一看，心里还有些发怔。
不过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任凭对方快速攀上他的脚踝，然后一路向上，最后缠绕在了他的腰上。
但是江风却还是听到了楚歌因为惧怕而乱了节奏的心跳，一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语气，懒懒地说道：“你怎么了？不会怕蛇怕到我这里来了吧？我这还不是本来的样子，要不要我变成巨蟒给你看看？”
听到他还有心思在这里调侃他，楚歌禁不住沉了一下神色，接着把外套的拉链快速拉上后，眼不见心不烦的径直往前走去。
他借了叶宇文的车，一个人载着姚子欣往地图上显示的位置开去。
安静的车里，楚歌听着女人慌乱的呼吸声，慢慢出声说道：“姚小姐，说实话，其实我很意外，我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我去见凶手。”
坐在副驾驶的姚子欣闻声看向他，愣了一下后，嘴边渐渐露出一丝苦笑：“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有勇气去见冯琪的那个妖灵……”她说着，脸上的苦笑开始被眼泪掩了去，捂着脸又一次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应该比对冯琪说声对不起要容易的多……”
听到这话，楚歌皱了皱眉，无声地叹了口气后，腾出一只手来抽了一张旁边的手纸递给了姚子欣。
“擦擦脸吧。”
姚子欣接过那张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突然神色认真地看着楚歌问：“楚队长，我听说人的生命和自己妖灵的生命是相等的，那既然冯琪的妖灵还活着，是不是代表冯琪还活着？”
听到这个问题，楚歌摇了摇头，眸光顿时暗了下去。他也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主人死了，妖灵却还活着，千百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难不成这个妖灵借助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
他之前让徐恋去妖魔司，就是因为猜测出了冯琪的妖灵可能还活着，所以才想从妖魔司那里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却没有料到，徐恋中途竟被那妖灵劫了去。
这样看来，也怪他不该安排徐恋单独行动。所以如果徐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心里的自责一时被揉进了那股一直不间断的莫名疼痛里，瞬间让楚歌痛的大口喘息了一下。他低头看一眼右手腕上的护腕，思虑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它扯了下来塞进了外套口袋里。许是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触碰到了腰间的江风，竟突然感觉到对方不安分的动了动，弄得他的腰上有些痒痒的。
“你别动。”楚歌忍不住小声警告。
一旁的姚子欣不禁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了楚队长？”
楚歌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微勾唇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复她：“没事……就……腰带勒的有点紧了。”
听到这话，姚子欣愈发疑惑地看着他，楚歌只好干笑一声来掩饰他的尴尬。
车子开得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废弃的作业工厂，四周又被耸立的林木掩盖着，冷不丁的在黑漆漆的夜里看到时，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楚歌带着姚子欣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满地的瓦砾杂石被他们踩的咯咯直响，一声声回荡在一片死寂里。
“楚……楚队长……我……我……害怕……”姚子欣下意识地躲在楚歌的身后，用力抓着他的袖子。
其实此时此刻，楚歌也同样惶恐至极。周围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他担心凶手会临时变卦，还没等他和江风做好准备就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要了姚子欣的命。
不过当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道不慌不忙的淡笑声时，楚歌悬着的一颗心反而莫名感到一丝踏实。
他和姚子欣顿住步子，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眼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高高站立在临空的钢板上。现如今，正冷冷俯瞰着下面的两个人。
“楚队长，你果然守信用。”
依旧是温和友好的声音，楚歌听着可笑。
“陈主任！”他扬声，这样称呼他，说出口又自觉不妥，“哦，不对，你怎么可能会是陈主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原本的陈主任早就被你害死了吧，”他盯着那道黑影，双眸在暗处闪着愤慨的冷光，沉默了片刻又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低声笑了笑，话说的有些隐晦：“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能够活着全靠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别人简单地叫我‘蜘蛛’，好时刻提醒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用人类的名字，我只是一只妖而已，所以楚队长叫我什么都无所谓。”
听到这些话，楚歌不以为意地点着头，忽然接话道：“那我就叫你冯琪的妖灵吧。”
他的话音刚落，蜘蛛掩在黑暗里的那双眼睛瞬间冷到了极致。冯琪这个名字，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一时间疼痛难捱，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半晌，他才出声冷笑了一下，然后握住一根凭空出现的坠地丝线，眨眼的功夫就滑落到了楚歌他们的面前。
几乎下意识的，楚歌迅速将姚子欣往身后推了推，整个人密不透风的挡在她的身前，眼里也立时露出一丝警惕的暗光。
蜘蛛见状，唇角扯出一抹轻笑，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楚歌一眼后，突然抬起手来打了一个响指。
楚歌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双眼忽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紧紧闭上，与此同时，耳边猛地响起了张天诚和徐恋的呼喊声。
“楚队长！”
“主人！快救我啊！”
楚歌心里一震，立刻睁开了眼睛，眼见四周被灯光照亮的同时，左手边距离自己十米的地方安置了一个巨大的水箱，里面滚烫的热水正咕咕冒着一个接一个的水泡，而在水箱的正上方，徐恋和张天诚被白色的网丝紧紧捆绑着手臂，垂直吊在那里。一旦那网丝断了，两人即刻就会掉进下面的水箱，到时候即使淹不死，人也会脱层皮。
楚歌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尽快收敛起脸上惊愣的神色，转眸直视着那妖怪问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你是不是应该放了他们？”
蜘蛛微微垂眸，嘴边勾起的笑渐渐加深了几分，开口时语气依旧亲切随和：“楚队长不要心急，”他冷冷地瞥一眼躲在楚歌身后瑟瑟发抖的姚子欣，继续对楚歌笑道，“我说的是用这个女人的命换那两个孩子的命，所以楚队长，我现在要她的命，请你帮我——杀了她。”
他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尾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恨意，顿时吓得姚子欣猛地颤栗了一下后，双腿瞬间软的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颤抖着，失声痛苦起来，“我知道我有错，是我害死了冯琪……可是……既然你是冯琪的妖灵，你还活着，那她也还活着对吗？……我可以赎罪的……我可以向她赎罪的！……”
这算得上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努力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楚歌眼见她问出最后这个问题的时候，男妖的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虽然看不出这丝变化背后的含义，但至少代表这个问题没有白问。
楚歌思忖过后，立时摆出一副疑惑的模样说道：“是啊，你还活着，那冯琪呢？她人是不是并没有死？”
蜘蛛脸上亲和的笑全都不见了，他冷下眸子，直直地看着楚歌，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但是只冷冷回了三个字：“她死了。”
楚歌不死心，他微不可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部后，追问对方：“如果冯琪死了，你为什么会活下来？难道是你找到了解除契约的办法？还是你用了什么妖异的鬼术？”说话间，他往前靠近对方一些，逼视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不停歇地问，“还有，你是怎么进的妖管局取走了杨悦娜的心脏，是妖管局有谁帮你，还是你那里有妖魔司发放的通行卡？还有被你取走的心脏里的缠梦树叶以及上面的字母又代表什么意思？”
蜘蛛似乎被他问得有些烦躁，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皱了眉看着楚歌：“楚队长，你果然好奇这些事情……”他的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冷嘲，又像是怜悯，“不过楚队长，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去发现比较有趣？你觉得呢？”
“我……”
楚歌刚要出声，忽地被他厉声打断。
“够了！”他突然暴怒，再也没了之前半点随和的样子。
楚歌不禁吓了一跳，但是他仍是脊背笔直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一下。
蜘蛛主动靠近他一步，狠狠盯着他的眉眼警告：“我让你杀了这个女人，否则他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他瞬间操控起缚住徐恋他们的那两根网丝，只听徐恋他们“啊”的一声尖叫，网丝立时往下落了一大截，而他们的脚随之没进了滚烫的沸水里。
徐恋和张天诚不得不弯起膝盖才能让自己的脚好受一点，但这个动作他们维持不了多久。
徐恋一时间哭的更厉害了：“主人啊！你们别聊了！我要坚持不住了！呜呜呜呜……”
楚歌凝重起眸光望了徐恋一眼，接着干脆利落的对面前的男妖说道：“好，我杀了她。”
此话一出，后者顿时有些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楚歌竟然真的照做。
蜘蛛不由得半信半疑的盯着楚歌，眼见他果然拿出了□□，一边快速给枪上膛，一边转身面对吓傻了的姚子欣。
“楚……楚队长……”女人明显惊恐到了极致，睁大眼睛盯紧楚歌的同时，大声哭泣着往后瑟缩，“你说过会保证我的安全的……你怎么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砰”的一声枪响，瞬间没了动静。
站在楚歌身后的蜘蛛听到这声响动顿时更加惊讶了。他愣了一会儿，刚要略过楚歌上前查看姚子欣是不是真的死了，突然听到楚歌淡淡地开口说道：“这世上再多的子弹也打不死一只妖，却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一个人的命，可即使这样，为什么还有很多的妖愿意和人类签订契约？心甘情愿与人类同生死？”
蜘蛛的眼神暗了暗，转眸看向他，语气低沉：“因为生存啊，谁不知道妖魔界黄沙堆积，寸草不生，犹如地狱，而人界花鸟林鱼，山河日月，恍若天堂，生而为妖，既然不能选择身份，但是却可以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
听完这些话，楚歌转头迎上他的目光，面容愈发平淡：“他们为了生存，那么你呢？”
蜘蛛明显没料到楚歌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僵滞在了那里。他记得十多年前，自己的确因为生存才来人界寻找主人，可是那时候，怎么就选了冯琪了呢？可能是因为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那股莫名而来的悸动，又或者是因为同为孤独的生命，想寻个单纯的陪伴……但他到底没能融进她的生命里……
他深深地沉思着，却突然察觉到腰部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他猛地低头，眼见一条黑色的蛇此时正盘绕在他的腰上。
他像是一眼就意识到了什么，顷刻间，并没有伸手去拽下那条蛇，反而在江风把他带离这个空间的刹那，用身体里蓦然出现的一根蛛网困住了楚歌的手臂。
不等楚歌反应过来，他就随着江风和男妖一起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