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传闻和真相
“咚咚咚——”楼道地板传来重重的踩踏声。
王阔敲开泠月的房门,毫不客气道:“听崔妈妈说,你要离开?”
泠月本不欲先让他们知道,只想留张字条一个人悄悄地溜走,但被崔妈妈撞了个正着,立刻将她堵了回去。
泠月说:“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便不和你们一道了,我问过了,可以租驿站的驴子回去,王大哥不必管我。”
“白露姑娘,你能别胡闹了么?”
王阔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
他大声说,“这附近全是荒郊野岭,别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就算是我这样的练家子一个人过都危险,山里除了土匪,还有野兽,你是想去喂狼吃么?”
“我自有办法,王大哥不必再说,我是必须要走的。”
“我不许。”
王阔觉得眼前这姑娘原本看着挺善解人意的,怎么才一个下午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我既然答应了林公子把你平安送到,就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现在在我队伍里就归我管,到了之后你再走去哪里都不关我事,但现在,你若敢胡来,我就把你捆起来带上路。”王阔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
泠月急了,“我真的有要紧事!”
“你说说看,什么样的要紧事让你好好的就突然要跑,是家里着火了还是老子娘病了?”王阔快言快语指责道,“你若说得出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认。”
泠月现在俨然是一个不知轻重又没脑子又讨人嫌的角色,连崔妈妈也过来劝她,“白露啊,赶路本就是辛苦事,你坚持坚持,不要白白辜负十四公子的苦心。”
泠月只觉得有苦难言。
她之前哪里知道七少奶奶就是邓怀戚的表妹呢,如果知道,她宁愿待在蜀州和林家人慢慢周旋。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去了永州的都督府会是个什么光景,邓怀戚若是看见她,她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七年的行踪呢?又如何解释自己当年为什么失踪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问题都能糊弄过去,她接下来怎么办,仍旧回到邓怀戚的身边么?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自己女人在外游荡的,他现在势力正是如日中天,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如果他真的使手段,她毫无相抗之力。
泠月想了一轮,发现她似乎马上又要回到最初的起点了,甚至她可能比原先的处境更糟糕:她离开这么多年,明面上永庆公主的身份肯定早就已经死了了,她将成为没有身份见不得光的不存在的人。
可这所有的理由如何对人言呢,难道要她现在说“我是你们都督的夫人,之前逃出来了,所以才不能回去”么?
王阔见泠月语塞,半天吭哧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心头火气更大,只觉得现在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刁蛮任性,就和他家妹子一样,三天两头胡闹一场。
他的语气越发严厉:“白露姑娘,如果你不愿意走,当时就不应该过来,我接这份差事完全是看在林公子的面上,可不是随意让你糊弄着玩的,这条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走,咱们兄弟也是把脑袋拎着在保护你们。”
崔妈妈见王阔口气不好,连忙出来打圆场,“白露只是突然离开家,和我们十四公子分开有些不适应罢了,白露,你快和王大人赔不是。”
设身处地想想,泠月知道自己现在这做派的确是挺莫名其妙又讨人嫌的。既然一时半会走不脱,泠月也歇了心思。
她乖顺地道歉:“王大人,对不住,是我想岔了,不过我的确是有不得已的缘故的,还请您别放在心上,接下来我肯定不惹事了。”
王阔说:“白露姑娘,看在林公子面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再胡闹耽误大家赶路,我就不手软了,说到做到,麻绳都有现成的!”
泠月坐在车上,掀起帘子一角,观望着路两边的景致。
王阔说的其实没错,这里是两州交界之处,人烟稀少草木繁茂,因着战事的缘故,经过的好几个村庄都已经被废弃,即便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官,道也有好几处因为常年不修缮而坑洼难行,若她孤身一人,恐怕是真的没办法走完的。
“白露姐姐,你在难过么?”欢哥一边吮吸松子糖,一边好奇地看她。
泠月把糖从他手里抠出来,从车窗丢出去,佯装生气,“姐姐说多少次了,不准坐车的时候吃糖,车子会颠簸,万一又卡住嗓子怎么办?你忘了上次那么难受了么?”
“而且啊,糖吃多了你的牙齿会掉下来的。”她吓唬他。
欢哥立刻用两手捂住嘴,“现在没有了。”
因为欢哥和泠月亲近,所以崔妈妈拜托泠月帮忙,替她轮换着照顾欢哥。泠月很喜欢欢哥的性子,爽快答应下来,让崔妈妈到别的车休息。
欢哥又开心地问,“嬷嬷说之后姐姐你陪我们一起住舅舅家,是真的么?”
泠月迟疑道:“这个,其实姐姐也不知道。”
私心来说,泠月是肯定不愿意踏入都督府的,但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她害怕若是执意离开会引人怀疑。他们肯定会觉得奇怪,她明明是来避难的,邓家能够收留她是件大好事,她为什么偏偏不敢来呢?
欢哥的小脸皱了皱,“姐姐不想和我在一起。”
泠月立刻说,“怎么会呢,姐姐喜欢你还来不及。”
“一起去!一起去!”欢哥立刻喊道。
“娘说了,舅舅那里可好玩了,舅舅会使大刀,还会骑马,我也能骑马,我让舅舅也教你!”他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起来的这些好处一股脑说给泠月,小脸认真极了,“还有外祖父母,会给我很多好吃的,我也给你。”
泠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问他:“可是那里有个大坏蛋,姐姐过去就会被大坏蛋抓住怎么办?”
欢哥想了想和她说:“那就让舅舅把他抓起来,我舅舅是大将军,可厉害了。”
“那个大坏蛋找大将军也没有用。”
“那就”欢哥沮丧道,“我陪姐姐一起被抓走吧,可是母亲会想我……”
泠月眼看欢哥原本开心的小脸变得纠结,深感罪过,“姐姐逗你玩的呢。”
“真的?”
“当然,我有许多许多办法。”泠月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所以欢哥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事也不要害怕,总能想办法解决的,知道么?”
她从柜子里翻出小人书朝他招招手,“过来给你讲故事。”
欢哥立刻忘了刚才的小小烦恼,扑进了泠月的怀里。
好巧不巧,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精忠报国的将军,说的是他勤奋学艺保家卫国赶走胡虏的故事。
刚念到开头,欢哥就开心地强调,“我舅舅也是大将军!”
泠月问他,“你见过你舅舅么?”
“没有。”欢哥摇摇头。
故事的结尾,皇帝把最美丽的公主嫁给了将军,泠月略微不自在地念着,“……与公主生下两儿两女,一家人隐居山林,和乐美满。”
欢哥听了非常满意,对她说:“我舅舅也娶了公主!”
泠月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一点有关自己的消息,这种作为旁观者的感觉,有一点点怪异。
她忍不住好奇之心,小心试探,“是谁和你说的?”
“我娘说的,舅母是公主。”欢哥说。
“那……公主她现在在哪里呢?”泠月问,“她还在么?”
欢哥理所当然地说,“和我舅舅在一起呀!”
看着欢哥天真浪漫的小脸,泠月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他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她心中疑惑,现在邓家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她又找了机会向崔妈妈试探,得到的答案让她很吃惊——永庆公主还活着,好端端地当着都督夫人。
可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那个永庆公主又是谁?
崔妈妈见她感兴趣,继续同她八卦,“听说啊这个公主娘娘是个病美人纸灯笼,常年都在养病,也是个得不到丈夫欢心的可怜人。”
“你说投身成公主又怎么样,寿数不长,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崔妈妈说,“不过啊我才不可怜她,她纯属是自讨苦吃,谁让她非要挤兑别人。”
“挤兑?”泠月疑惑地问。
崔妈妈惊觉失言,敷衍道:“嗐,没什么。”
泠月想起从前何红菱向她示威时透露的那些传闻,说邓怀戚有一个表妹,原本是要嫁给他的,后来却没有成事,表妹另嫁——这说的应该就是七少奶奶了。
站在他表妹家人的立场上,可不就是她这个公主从天而降拆散有情人,抢了别人的好姻缘么。
难怪崔妈妈说起“永庆公主”现状凄凉都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泠月只得告诉自己:人之常情,都是人之常情。
她想起之前见到的七少奶奶的模样,温温柔柔又有气质,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当年邓怀戚拒婚就是因为她么?
不过从与崔妈妈的交谈中,泠月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永庆公主还活着,但身体不好几乎没有人见过她。
很明显,邓怀戚把她出走的事情藏了下来,但是——为了什么呢?
晚饭饭桌上,泠月陷入了思考,有些心不在焉,她正小口小口捡着饭粒,隔壁桌的交谈飘入她的耳中。
“……刚收到消息,都督大人他们稍后会经过,也要在这里停留。”
泠月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