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疑惑
与此同时,陆州府,另一对父子也在交谈,但氛围显然不怎么愉快。
林大老爷强压着怒火,“你当年问都没问我一声就辞官,这一次,你若再忤逆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林大老爷最近打听到新皇登基有意揽用一批人才,曾经的状元郎林脩盛名在外,也在朝廷示好的名单之上,过一阵就会有文书下来招他进朝廷。林大老爷想起之前那次林脩任性的辞官,怕他又死性不改,主动赏脸叫儿子过来,要他务必把握机会报销朝廷,没想到林脩还是不愿去。
林脩垂着眼睛,只说了四个字就不愿张嘴,“儿子不孝。”
“你你你!”林大老爷举着手对着他不住颤抖,“你从小我是怎么用心请最好的先生教你,你中状元郎的时候我又多高兴,我无能中不了举,但我生了个好儿子啊,他可以代我代林家报效朝廷流芳百世,我做梦都在笑啊,我没对不起先人,但是你呢?当年你任性妄为我也认了,就算你是年轻气盛,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新皇登基,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还要拒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林脩依旧沉默,他知道林大老爷对这件事的执念之深,林大老爷一生以读书人自诩,梦想当一个一等一的大贤臣,死后配享太庙,把林家的名号世世代代传下去,奈何天资所限,这种希望只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林大老爷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加激动,悲愤怒吼道:“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去不去!”
“父亲,我不能去,也不会去。”林脩坚定地说,“那是一艘很快就要沉的船,已经腐朽不堪。”
“我知道你性子清高,对现在的朝政有很多不满,但我们读书人要做的不就是忠君报国么?”林大老爷激动地说,“现在何家不怀好意,邓家虎视眈眈,陛下孤立无援正是内外交困的时候,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岂不是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林脩说:“天道有常,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我留在陆州培养年轻学子,比蹚入浑水与人倾轧有价值的多。而且这样的朝廷,不值得。”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林大老爷语气绝望,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你当真不愿去?”
“不愿。”
林大老爷声音颤抖,“好好好,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免得给我们林家清名抹黑。”他对门外大喊一声,“来人,上家法,今天我要清理门户!我没有这种不孝的儿子!”
林脩没有挣扎,等林老太太收到信赶过来把棍子抢下来的时候,林脩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红了。
林老太太打了儿子一巴掌,抹着眼泪把孙儿抬回自己的小院了。
……
“什么?林脩不,公子他被大老爷打了?”泠月吃惊地问。
砚声满头大汗,“没错,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呢,我来收拾东西,你也赶紧过去吧,老太太找你伺候过去伺候呢。”
“哦,好的。”泠月应下。
边往林老太太的院子跑,泠月边腹诽:林脩都这么大的人了,林大老爷居然还打他,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到底什么毛病,怪不得平常林脩不待家里,有这样一个爹谁还愿意回来。泠月坚定地认为,有错的肯定不是林脩。
看到泠月他们过来,老太太不满道:“怎么动作这么慢,赶紧进去伺候着。”
却不曾想,刚刚上好药换了衣服的林脩这时候从内室出来了。他面色惨白,步伐也有些不稳,“祖母,我先回书院了。”
林老太太立刻跑过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又骂旁边的丫鬟,“怎么不知道拦着公子。”
“祖母,我书院还有要事,必须先回去,我留在家里也是惹父亲生气。”林脩说,“刚才大夫看过了,都是皮肉伤,没事的。”
林老太太哭道:“怎么可能没事?那么多血,皮肉都裂开了,你那个老子真是狠心,我造了什么孽,遇上你们父子俩。别走了,至少留下来把伤养好再说。”
林脩摇摇头,静静地看着老太太,“祖母,我是一定要走的。”
老太太更加伤心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从小就是有主意的,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个两个的都和倔驴一样,你这是要把祖母的心都挖了呀。”
林脩说:“祖母别伤心了,孙儿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我的身体我知道,真的没有什么,养一养就好了,回书院还更清净些,我也好准备下个月的大考试题。”
林老太太长叹一声,灰心道:“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吧,我眼不见心为净。”
“多谢祖母,事情了结我就回来看你。”
林老太太又指着泠月,“不过这个丫头你得带去,你身上有伤,身边都是粗手粗脚的小厮,没有姑娘细心,而且她还会点医术,总有用得上的地方,你把白露带去伺候,我才能放心。”
林脩无奈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泠月被打包一起送往书院。
林脩和砚声坐一辆车,泠月单独一个人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到达文涟书院。
林脩身为山长,有自己单独的院子,环境很清幽,砚声扶着林脩进房休息,然后领着泠月到了隔壁一间屋子,“白露,你就住这里吧,书院不比家里,地方小,只能将就些。”
“没事,我很喜欢这里。”泠月开心地说,“景致很漂亮。”
砚声向她介绍到:“我们这里是后山,是学子还有先生们生活的地方,你可以随便活动,石板路往前一直走可以到前山,那里是上课的地方,不能随便乱闯,往南走有水房还有洗澡的地方,你有需要直接去,还有饭堂也在那一块,账都挂在公子名下就行。”
“公子也吃饭堂的饭菜么?”
砚声说:“公子一直和学生一起吃,不讲究这些的,如果你有自己想煮的东西,我们也有小炉子,可以在院子里烧。”
泠月连连摇头,“我可半点都不会烧饭做菜,饭堂就挺好的。”她又问:“我需要做什么呢?”
砚声摸摸脑袋,“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干的,洗衣做饭这些院子里都有专门的婆子做,公子那边还有我和墨痕在,偶尔有事你搭把手就行。”
泠月深觉赖在院子里当闲人吃喝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请缨道:“那这几天公子的药我来熬吧,我会一点药理,没有问题的。”
砚声爽快道:“那就麻烦你了。”
泠月就此接过一日五顿给林脩熬药的差事,她很感激林脩给她的援手,因此差事做得尽心尽力,严格按照方子一丝不苟地盯着火候。
“怎么是你熬药?砚声偷懒去了欺负你么?”看见泠月端药进来,林脩有些诧异。
“没有,砚声和墨痕都很关照我,是我看大家都有事做,不好意思闲着,主动揽来的的,反正我时间多,又恰好会些药理。”泠月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生怕药洒出来,轻轻放在林脩手侧的小案上。
林脩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你原来不怎么干活的吧。”
泠月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干活的动作很不熟练,太过小心谨慎,而且我看你的手指并没有老茧。”林脩说,“你家中应该待你不错才是。”
“还,还行吧。”泠月说,虽然她一直不受宠爱,但的确没做过粗活。
“那为何你会被卖。”
“其实——”泠月面色踌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林脩看她面色为难,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忙道:“不必说没关系的。”
泠月心中默念:对不住了林公子,非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情况复杂不知从何说起。
林脩拿过药碗,把药一饮而尽,泠月赶紧把准备好的麦芽糖递给他,“快吃了压一压。”
林脩笑了,“我一个大男人,吃药哪里需要这个了,这是小孩子和姑娘家用的,给我杯清水就行。”
泠月听了这话有些窘迫,邓怀戚生病喝药的时候就一定要她提前准备好糖在旁边等着,所以她熬药的时候才特意去寻了些麦芽糖过来。只是没想到邓怀戚堂堂大将军也有被人说不够男子汉的一天。
她只得把糖塞进自己嘴里,“公子你真是豪爽。”
林脩以为她在奉承自己,玩笑道,“豪爽这个词可不是这样用的,若你是我的学生,我得给你判个丙下。”
林脩伸手想把药碗放回去,却扯到了伤口,忍不住闷哼出声,泠月见状赶紧上前接过空碗道:“你别动,我来吧。”
林脩苦笑,“见笑了。”
“大夫说了你伤得很严重,需要静养,能不动弹就不动弹,你需要什么东西喊我或者砚声他们就是了,不要逞强。”
林脩说:“我突然发现你似乎从来都不怕我。”林脩觉得泠月是个很奇怪的姑娘,一般胆子再大的丫鬟在主子面前也是收敛拘谨的,会计算着主人的脸色想办法说出恰到好处的话,而泠月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泠月微楞,自从得到两年之约的准信,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也就渐渐放松了,她毕竟是公主,并没有什么当奴仆的自觉,安逸日子过久了,几乎快要把身份之别主仆尊卑抛脑后了。
她暗暗反省自己,小心问到:“是我冒犯了?我会小心注意的。”
林脩失笑,“没关系,这样刚刚好,我不是小心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