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主与仆
泠月心中盘算:她应该如何开口呢?她如果直接说自己不是韩巧儿林脩会相信么?
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林脩率先说到:“那天晚上你救了欢哥的事情七嫂和我说过了,你做得很好。”
泠月笑了笑,“没有什么的。”
林脩正色道:“这件事情我要感谢你,七哥英年早逝,他从前对我照顾有加,于情于理我都要对这个侄儿关照些,如果欢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七少奶奶和老太太都给过我赏赐了。”泠月摆摆手。
因为这件事情她已经拿到好几十两了,市面上即便是名医,这个费用看诊也绰绰有余,她并不想再拿更多东西。
“不是赏赐,是谢礼,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所以才来问你,这是我作为欢哥叔叔的心意。”
听林脩说的诚恳,泠月心动了,其实她还真有一直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对她现在的身份来说不太好弄到罢了,她试探问到:“真的么?”
林脩颔首。
泠月说:“我想要一套银针。”
“银针?你对医术感兴趣?”
泠月点点头,“我平时自己喜欢翻翻医术,瞎琢磨的,这次救欢哥的办法也是有一次我从医书上偶尔看到的。”
林脩略微诧异,他以为祖母所说的泠月会医术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偶尔听到一二留了心,这次也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但看泠月的态度,显然是当成一个正经事来研究了。
林脩应下来:“可以,我派人去准备。”
泠月大喜过望,现在她比从前的身份自由许多,有了银针以后,院子里谁要是有头痛脑热她也可以试着帮忙看一下,如此磨炼一番,等日后有机会出去了,她可以用现在的积蓄开一间小医馆,慢慢地经营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林脩又说:“我还有一件事找你。”
泠月打起精神,问:“公子请说。”
“听说祖母昨天找你了?”
泠月立刻就想到昨天那些话,她当着正主的面只觉得莫名尴尬,小声说:“老夫人让我好好做事。”
林脩轻笑了一声,“怕是不止吧。”
泠月的脸立刻变得有些红,又有些恼火,敢怒不敢言地抬头看他一眼。
林脩安抚般笑了笑,温声道:“我的祖母我知道,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留你不是为了那种事,你不必害怕。”
“您说什么呢,我没这么想过。”泠月干笑两声。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林脩声音虽然依旧温和,但带着身为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严,“我当初之所以留下你,是因为我如果不答应,你就会被送到二叔那里,我看出来你并不愿意,而且性子顽强,我不想林家平白增添人命,至于你听到的其它那些风言风语,不必去管。”
“我知道,当初多谢公子伸手相助。”
林脩说:“不必谢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会留你两年的时间。”
“两年?”
“对,两年后我会送你离开林家,还会给你一笔银子安置。”
泠月简直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正直的人?他和那个二老爷真的是亲叔侄么?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林脩并不是单纯的老好人,当初他在权贵堆中长袖善舞获得一致好评,又能全身而退,在文坛站稳脚跟,显然是心底有成算的人。
泠月抬头直视他,“那林先生的私心是什么呢?需要我做什么呢?”
泠月在称呼上的改变是暗示把两人放在了同等的交易对手的位置上,林脩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赞叹这个女孩子的聪慧敏锐,但他并没有戳穿泠月,其实她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任何资本同他这样说话。
林脩说:“因为我娶妻和子嗣的事情,祖母几乎年年都要和我生气一番,现在她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不想继续忤逆她令她生气,这次阴差阳错留下你,祖母很开心。”
他之前见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心情愉悦极了,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和快乐,这种变化促使他做了这个决定,这些年因为他的事情不知道让祖母费了多少心血,老人家也许不剩下几年了,他实在不忍心再违抗祖母。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配合你演戏?”
“只在老太太面前,适当表现一二就可以。”说到这林脩也有些尴尬,他清清嗓子,“给祖母一些希望,让她不必太过忧心即可。”
泠月问:“那两年后呢?或者老夫人要给你娶妻?”
“如果两年后祖母还健在我就打发你离开,换一个新丫鬟。至于娶妻,她清楚我的性子,只会徐徐图之希望我自己主动开了窍,不敢逼迫我,怕我又’不正常’起来。”林脩说着,苦笑了一下。
泠月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两年后就放我走?”
林脩说:“我保证,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但对这一切你需要保守秘密。”
这笔交易对泠月来说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她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和林脩说定之后,泠月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只需要等到两年后就可以自由了!还能有一笔银子,加上她这两年攒的钱,找一个风景秀丽治安好的地方开个小医馆,光想想就很美好。
当天下午林脩就故意带泠月去老太太那里晃荡一圈。
这么多年以来林脩第一次带着个女人在身边,老太太老怀宽慰,仿佛已经看见自家孙儿领着一串小不点的热闹场面,再也不会可怜兮兮得孤老而死,她看泠月的眼神稀罕得能掐出水来。
“脩儿啊,这个丫头你还满意?”
林脩淡定道:“是个好的,伺候我也很尽心,祖母放心吧。”
泠月就站在他身后负责装羞涩。
老太太满意点头,“好啊,好啊。白露,看来那天我给你说的话你都放在心上了,你是个好孩子,我那天说的都作数,你好好表现,不会亏待你的。”老太太不敢说得太明显,怕把孙儿吓跑,只得隐晦地暗示泠月。
泠月乖觉极了,甜甜地说:“伺候公子是白露的福气,白露一定会尽心尽力,老太太放心。”
林老太太笑得更满意了,她惬意地躺倒在靠背中,心道不枉费她一番用心良苦啊,孙儿愿意靠近女人了,就算孙媳妇一时半会娶不进门,先来个庶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慢慢来嘛,事情总会越来越顺利的。
林脩陪老夫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便告辞了,带着泠月一前一后往回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泠月想起林老太太慈爱的眼神忍不住说:“老太太真的很爱你。”
林脩说:“在小辈里祖母的确最关怀我我,我却总是令她失望。”
“我们这样欺骗她,万一被发现——”
“所以你和我都要格外小心些。”林脩说,“我希望祖母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的日子。”
“但这毕竟是假的。”
“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假象可以让你重要的人开心快乐,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安得双全之法呢?如果一个小小的谎言就能解决,反而是幸事了。”
“你的意思是,有时候欺骗和隐瞒,并不代表一个人不重视你么儿?”
林脩点点头,“我是这样认为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之处,不能强求。”
泠月若有所思。
快到院门的时候,泠月有些好奇地小声问:“我能问一个问题么?你明明这么孝顺,为什么不愿意娶妻生子呢?如果我冒犯了你可以不说的。”
林脩说:“孝顺与娶妻生子是两回事。”
“是因为你忘不了先夫人么?大家都这么说。”
林脩叹息道:“我与慧娘相交的时间其实不长。”
面对着泠月,可能是她与过去没有交集未来也注定会离去,也可能是因为她聪慧又心无杂念,林脩难得的愿意多说了几句不曾对人言的心里话:“慧娘是一个很温柔很柔弱的女人,我曾经尽力去做一个好丈夫,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也一直压抑着自己想讨好我,到头来却弄得两个人都尴尬,枯坐而对。”
“后来她过世后我想了很久,这并非她之过,也并非我之过,只是不适合罢了,世界上有万万人,性情脾气各不相同,即便是先圣孔孟,也有不喜欢他们的人。天下夫妻,运气好的刚好气性相投则恩爱非常,运气不好的就像我和慧娘,运气更差些的就成怨偶。”
“我不想再拖别人一起陷入那样泥沼一般的日子,情愿就这样下去,毕竟这世上还有许多需要我的事情。”林脩道,“那样的日子太疲惫了。”
他又问泠月,“你觉得很古怪么?”
泠月想起自己和邓怀戚,说到:“是有些古怪,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即便是成了夫妻,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很难过吧。”
……
刺史府内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息,全副武装的侍卫一层又一层把刺史府围得水泄不通。
邓怀戚进了门,立刻被管家往邓猛的院子引。
邓怀戚的脸色很难看,“父亲现在如何了?”
管家道:“刚刚醒了一刻,又晕过去了,不过大夫说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母亲呢?”
“夫人在陪着老爷,夫人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少主您等会劝劝吧。”
邓猛突然在家中被人行刺,昏厥不醒,邓怀戚一收到消息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进到房内,邓怀戚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邓猛,他双眼紧闭,面色惨淡,全然没有平常高大威猛的气魄,仿佛行将朽木一般,药味在整间屋子弥漫着。
“父亲。”邓怀戚唤了一声,但床上的邓猛没有任何反应。
邓怀戚不由攥紧了床帐,眼中恨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