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七少奶奶
等泠月拿到小路偷偷夹带进来的小报已经又是一个月了。
她迫不及待地狂奔回自己房间,锁好门,才小心打开认真看起来。
泠月的心越看越沉,登基的果然是六皇兄,但父皇并没有过世,而是退居太上皇。
对于先皇退位的原因,小报写稿的人并不敢直说,只是很隐晦地暗示何家在其中居功至伟。泠月一看便知,何家终究还是反了。
至于邓怀戚,小报中也提到了几句,说他目前动向不明,既没有响应二位王爷,也没有应召新帝,而是盘踞在永州不出。
泠月合上小报,对着窗外摇曳的花木沉思不语,她之前以为邓怀戚接受了何家的女儿,至少暂时和何家是一条船的,理应会支持何家,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泠月曾经体会过邓怀戚对于她父皇彻骨的恨意,也曾经见识过这个男人是怎样胸怀沟壑意志坚定,除了新婚第一日,无论风雨他都会准时起来操练兵器,闲暇之余他也从来没有饮酒寻欢逗虫遛鸟的喜好,而是捧着兵书钻研。邓怀戚并没有和六皇子站在一起说明单纯让永和帝退位并不足以平息他的怨恨,他有自己的图谋,并不打算成为苏何两家的拥趸。
她有一种预感,邓怀戚绝不会一直沉寂下去,他只是在蓄势待发,在等待一个机会,当那个机会来临的时候他会掀起狂风巨浪。
泠月喃喃自语:我得更小心一点了,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敌人,都不能暴露呀。
她一直避免去想象如果自己不幸被人戳破身份会怎么样,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重新面对邓怀戚的场景,没有哪个当丈夫的可以心平气和面对私自出逃的妻子,尤其是在他权势日益显赫的情况下。
泠月蹲在地上,像往常一样伺候过她的宝贝芍药,正当她心满意足欣赏自己的杰作的时候,突然她眼尖地看到一抹萎靡不正常的色泽。
她立刻慌了,认真把那一抹枝叶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办?泠月咬着唇,眉头微蹙。平日里指点她的花匠这几天都不在,回家探亲去了,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请教,可若是拖着等人回来——万一花真的死了,她也可以收拾东西去二老爷那里了。
烦恼地抓抓头发,泠月冲进屋子翻出纸笔——纸是十文钱一刀的,笔五文钱一支,都是最便宜的,还是她当初为了记录芍药种植技巧从账房赊来的。
她找了块木板垫着,蹲在花丛边,对着芍药细细描画,在出问题的那一枝边上做了记录,详细写下出现的问题,有何特征等。
然后她揣上银钱,飞奔到马房找到之前帮她带东西的小路。
“小路,求你帮我个忙,到集市上找卖花的店铺,把这张画给他看,就说我养的芍药突然出问题了,问问该怎么处理?”
小路为难道:“最近我差事多,府里奶奶又发话要抓不守规矩的人,我也不方便呀。”
泠月放软了声音,恳求道:“小路,你也知道那芍药如果死了我会倒大霉的,说不定就被卖了,我想不出其它办法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她把银子塞进小路的手中,“这是我所有的银子,只要你帮忙,都给你。”
“这”小路捏捏手里的钱,又看泠月满脸焦急的样子,一咬牙道,“行吧,我下午有趟差事出去,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花市,如果能找到机会就帮你问问,找不到机会你也别怪我。”
“这是当然,不管成不成这银子都给你。”泠月允诺道。
两人于是约定傍晚时分还在这里碰头。
泠月茶饭不思,焦急地等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昏沉才终于把小路盼了回来。
小路把画递给泠月,匆匆道:“运气好,遇到一个热心肠的老板,他把答复都写上面了,你自己回去看,我那边还有差事要干,先走了。”话还没说完就跑没影了。
泠月拿了画扫了一眼,果然新添了几行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一半,她朝小路的背影喊了一声谢,便迫不及待往院子跑。
穿过花园的时候,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丫鬟杂乱的哭叫声。
“小少爷,你到底怎么了?”
“像是呛着了。”
“快去找夫人啊!”有人在喊,“傻站着做什么!”
“怎么办?喘不上气了。”说话的人哭了起来。
泠月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侧耳细听,忍不住向传出声音的方向靠近。
只见几个丫鬟婆子围绕着中间一个小男孩六神无主,小男孩五六岁模样被人半抱在怀里,旁边一个丫鬟正伸手在他嘴里拼命地想掏什么东西。
泠月立刻明白过来,这个孩子被呛住了。
她忍不住上前一小步,却又顿住。
这个孩子现在很危险,丫鬟婆子用的办法又根本是错的,完全不能帮到他,但她现在不是永庆公主赵泠月,而是生死由人的丫鬟白露,如果上前帮忙,一旦有个万一,很可能被推出来成为替罪羊。
手指一直在男孩嘴里掏的丫鬟停了下来,她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说:“我拿不出来,少爷是不是快断气了?”
旁边一个丫鬟尖叫一声,“不准胡说!分明是你不没有认真!刚才那个糖也是你给少爷的吧!”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拿!我知道了,你做贼心虚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你们别吵了,刚才翠玉不是去找人了么,大夫马上就会到了。”
泠月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赶来的影子,而且就算有大夫在这附近,这后院这么大,等跑过来恐怕这孩子早就断气了……
泠月向她们跑去,“把孩子给我。”
她曾经看过宫中御医在宴会上用倒立挤压之法救治被核桃卡了喉咙的小姑娘,回去后还查了医书,对于此类办法也确有记载,但她从来没有亲自实践过,完全是纸上谈兵。
泠月专注地一下一下在男孩上腹用力,丫鬟们则呆呆地盯着她,仿佛稍稍出声就会影响到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兵带她们出苦海。
一下又一下,泠月的心越来越没底,也许她真的不应该冲动的。
“出来了!”猝不及防的,一个丫鬟惊喜地尖叫一声,随意她的叫声,小男孩咳了一声。
所有人仿佛都突然复活过来了,恢复了正常的生机,笑着哭着扑到小男孩身边关切他,她们都从死亡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了!
泠月也暗自松一口气,为自己捏了把汗,退到一边。
领头的嬷嬷走过来向她施礼,“多谢姑娘,如果不是姑娘援手,恐怕我们小少爷——”
泠月摆摆手,“不妨事,小事一桩,你们快带孩子回去吧,我看他受了不小的惊吓,得赶紧看大夫。”
刘嬷嬷点头,“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你救了少爷,我们夫人定会有奖赏。”
泠月出手单纯只是不忍孩子丧命,却并不想为自己招惹任何可能的麻烦,于是说到:“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也是平添事端,嬷嬷和在场姐姐们难免被责罚,实在是没有必要,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刘嬷嬷也不好勉强,目送泠月跑远了,等她走了,才发现地上遗落着一张画纸。
……
刘嬷嬷把林欢送回到他母亲七少奶奶那里,等请大夫开药熬药这一大串事情折腾完,又把药给林欢灌下去哄他睡着,已经是大半夜了。
七少奶奶这才有空细细盘问情况。
虽然泠月之前说不需要提她,但刘嬷嬷怎么可能对七少奶奶隐瞒,一五一十全都仔细说了。
七少奶奶说,“这么说,如果没有这个丫鬟,欢儿的性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是啊,要不说咱们少爷福大命大,这种危机关头还能遇见转机。”刘嬷嬷说,“那丫鬟也是个不爱邀功的,连名字都不肯说,还是有丫头见过认出来了,说是十四少爷院里那个新来的,叫白露。”
七少奶奶秀美的双眉微微舒展,“原来是十四叔院里的,听着是个性情纯良的。”
林欢是七少奶奶的独子,七少爷又英年早逝,可以说林欢是他们这一房的命根子。泠月这次出手救下林欢,刘嬷嬷心底感激非常,也有心替她在主子们面前讨个好。
于是她从袖子里摸出捡到的那张画递到七少奶奶面前,“这是白露落在那儿的,我捡了回来,奶奶看一看,的确是个用心做事的。”
七少奶奶展开画,先是赞叹了一声,“好漂亮的字。”画的工笔只能说一般,但这手蝇头小楷,莫说丫鬟里面,就是放到千金闺阁中,也称得是上乘了。
待看清画中的内容,七少奶奶说到:“真是个勤恳用心的丫头,怪不得会被十四叔看上,之前我听人说他院子里进了丫鬟还奇怪呢,今日一看果然不俗。”
刘嬷嬷说:“如果不是十四少爷的人,我都想和您说把人要来放在少爷身边伺候呢,一定是个妥帖人。”
“她做了好事不愿声张,但救了我儿子这份恩情,我却不能当不知道。”七少奶奶含笑道,“我等会写封信给十四叔亲自道谢,你把这幅画给人家送过去吧,别让她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