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正文完
洗漱, 换衣，束发。
我站在镜子面前，默默打量镜中的自己。
银白的长发用红色头绳束起, 发丝下苍蓝色的眼眸宛如冰川与晴空混合的剪影, 清透又冷冽。
我已经恢复到了十三岁, 看起来比原来长高了些许，白色制服穿在身上更显得修长, 面无表情的样子透着几分冷漠。
大概谁也想不到，我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不对, 是几个小时。
大仓烨子敲了敲门, 声音从门外传来。
“葵衣，”她扬声问道，“我把条野叫过来了，你有空见他吗？”
她认真询问的语气忽然让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反派组织的领军人物。
看着镜子里神情冷漠的少女，我微微抿了抿唇。
“他也想要‘书’吗？”
带着这里的记忆回到过去——
条野采菊就是那个在无数平行世界因为各种原因成功逮捕太宰治的眯眯眼，在得知福地樱痴的计划之后，他还尝试过刺杀福地樱痴，但他跟大仓烨子的关系并没有变差。
大仓烨子没有否认, 只是说：“我不知道你手里的书还有几页。”
我从怀里拿出“书”的残页。
一共五页，四页完好的，一页已经撕裂成了两半。
我承诺过会给菲茨杰拉德一页，给大仓烨子一页，想要保住自己的记忆, 我也需要一页。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页完整的……
分给条野采菊的话, 费佳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不管他有什么计划, 都不可能成功？
不知为何, 都过了好几天的时间, “书”上仍然残留着一层水汽，如果不是能从书里感受到这个世界本源的气息，我都要怀疑书早就被太宰治他们调换过了。
我皱了皱眉，再次检查书的情况，依旧没有发现异常。
就算是用六眼来看，都跟往常一样。
也许只是被海水浸湿了……
我收起书页，拉开门走出去。
大仓烨子倚着墙，她现在看起来比我还矮半个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秀气的面容上出现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她的异能可以改变年龄，也许她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年轻。
但这跟我没有关系。
我对她说：“条野采菊想要‘书’的话，必须帮我拦住武装侦探社那些人。”
这个世界的武装侦探社一直游离在所有事件之外，仿佛刻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不存在一般，然而我不会因此放松警惕。
“你也太高估我了。”
条野采菊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他身披黑色斗篷，看上去就像彻底融入了黑暗中。
据说猎犬分崩离析之后，他也没有加入其他组织，一直隐匿踪迹，不知道在暗中策划什么。
我凑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太宰好像亲口说过，他跟你很合得来。”
他双眸微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浅浅的阴影，嘴角弧度是与太宰治如出一辙的狡黠。
“是吗？”他微微低头，像是正在打量我一般，若有所思地说，“你比我想象的更有信心。”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并不看好我跟费佳的合作。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没有费佳，我不可能那么快联络到菲茨杰拉德，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大仓烨子，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我跟他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至于到最后是谁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那就各凭本事了。
在整个计划里，唯一让我高兴的事情就是，大仓烨子和条野采菊都站在我这一边。
“我不喜欢那个人。”条野采菊说，“他是毒蛇，”顿了顿，又改口说，“是阴险的老鼠。”
他对费佳的评价也跟太宰治很相似。
我又歪头看了看他，他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从外表看上去，一点也看不出他双目失明——仅凭几句话的功夫，我已经决定把那一页书给他了。
“多谢了。”他说。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五感，能够因此分辨出人的心声，探知到我的想法也很正常，我并没有因此恐慌，不如说，我反而觉得更安心了。
只要有他在，他就能牵制费佳。
像费佳那种智多近妖的人物，哪怕有着读心的异能都会被他欺骗，然而条野采菊是身经百战的猎犬，还有着丰富的刑讯经验，我相信他的判断。
我也必须相信，不然我没办法在费佳面前成功拿到“书”。
我带着条野采菊来到之前的监控室，路上，我忍不住问他：“如果真的回到过去，你想做什么？”
“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去点一杯酱油拿铁吧？”
“……”这种东西真的能喝吗？
推开监控室的门，果戈里盘腿坐在电脑椅上飞快转圈圈，菲茨杰拉德在旁边用手撑着额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两个人居然能凑到一起？
我有些惊奇地望着他们。
菲茨杰拉德说：“我来看看港黑那边有什么准备。”
太宰治也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会在今天动用“书”，我抬头看向监控，港黑大楼外还是一片平静。
如果不是风卷着树叶从地上飞过，我会以为这是一张静止的照片。
“他还真沉得住气。”
费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看到他领着伊万进门，伊万手里端着茶壶和茶杯。
费佳笑着问：“诸位，一起喝杯茶吗？”
他紫色的眼眸瞥向条野采菊，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这不是条野君吗？”
条野采菊歪了歪头：“你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费佳笑了笑，从伊万手里接过茶壶，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
条野采菊端着他沏好的茶，大大咧咧地走到旁边坐下，翘着腿说：“茶不错。”
“谢谢夸奖。”费佳说着又给我沏了一杯茶。
我捧着暖洋洋的茶杯，看了看他，又看看条野采菊。
条野采菊低头喝了口茶，眯眯眼抬起来对着费佳的方向，“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品味跟人性是不是不可兼得的两种东西。”
“？”
他是不是在内涵费佳没有人性？
“这么一想，连茶都觉得难喝起来了呢。”条野采菊放下茶杯，倏地站起来朝门边走去。
他背对着我扬了扬手：“有事再叫我。”
我抬手对他挥挥，以他超常的五感，不需要看也能感知到我的动作。
门在他的身后合上，我回过头，瞥了瞥笑容微微僵硬的费佳。
费佳对我眨眨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又把手里沏的新茶递给菲茨杰拉德。
菲茨杰拉德默默喝茶，什么也没说。
“我的呢？”果戈里问。
“自己倒。”费佳把茶壶塞到果戈里手里。
果戈里看着茶壶，露出了有些怀疑人生的表情。
监控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看着寂静的□□大楼，我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打开过游戏系统了。
系统是在六眼的基础上构建出来的，通过六眼接受处理信息的能力，能够把信号转变为数据，实质化的呈现出
来。
当初我意外恢复了一部分记忆，晕倒在学校里，被木山老师发现，她是主攻大脑领域的研究员，发现我的异常之后，她帮助我开发出了这个系统。
通过系统，我仍然能够联系上太宰治。
只要他的游戏账号没有注销……
我打开论坛，首页上飘满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文野联动副本第三部分呢？又跳票了？？]
[漫画！有本事把漫画更新一下啊！！！]
[垃圾官方，又鸽我们！]
[大家不要骂了，横滨本地人表示，最近是真的不太平，昨天在中心区域还发生了异能者大规模战斗，游戏公司也在那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怪今天跟人决斗一卡一卡的]
[希望游戏公司没事（祈祷jpg）]
我略过这些帖子，看向下方的私聊窗口。
太宰治的头像是灰色的。
然而即使他在线，我仍然能发消息给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一开始，会高高兴兴去找他，给他发一连串可爱的表情包，还把他逗得开怀大笑的就不是我。
不是现在这个我。
望了那个头像一会儿，我黯然地把论坛关掉。
菲茨杰拉德的秘书官过来把他叫走了，果戈里生气地把茶壶扔在桌上，拽着斗篷不知道瞬移到了哪里。
茶壶倾倒在键盘边缘，水渍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费佳轻轻抿了口茶，说：“还有两个小时呢。”
右上角的屏幕映着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为了保证拿出来的“书”不被抢走，武装侦探社的人和异能特务科走进了一个秘密的房间。
监控看不到房间里的内容，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然而费佳一点也不着急。
他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悠悠开口道：“跟条野君说的一样，茶不好喝了呢。”
不好喝你还一脸享受？
我顿时侧目。
他拿出手机，轻微的震动从手机那边传来，似乎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他唇角翘起了一丝弧度。
“喂？”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太宰君。”
竟然是跟太宰治通话？
六眼仍然在收集游离在周围的信息，我打开附近频道。
[太宰治：你想要什么？]
“竟然问这种问题，”费佳笑着说，“太宰君也变得无趣了呢。”
[太宰治：……
太宰治：把电话给她]
费佳把手机递过来。
我凑到耳边。
轻轻的呼吸从听筒传来，像是怕吓到我，太宰治清冷的声线不自觉地压低，透着几分柔软。
“葵衣。”他轻声说，“我们有话对你说。”
“……”
他大概还觉得我是十一岁的我吧？
我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被费佳误导，我说：“我不讨厌你们。”
“我只是……想再去一次那边……”
我必须去那边，必须拿到书。
“…………”沉默的人变成了太宰治。
我听到了中原中也在旁边的低声嘀咕：“她不会觉得那边更好吧？”
甘乐说：“这都怪谁呢？”
像是议论又像是谴责的声音渐渐变大，那些人一点也不担心被我听到，过了一会儿，太宰治的手机被拿走。
那些说话声忽然变得很小，似乎拿着手机的人走到角落里，远远避开了其他人。
“是我。”绫小路淡漠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
我想起了我跟他在走廊上的对话，还有
在电梯里沉默的对视，作为最早跟我接触的人之一，也许他猜到了我的打算。
“那又怎么样？”我说，“你什么也做不了。”
“……”
嘟、嘟的忙音传来，绫小路把电话挂了。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拿开手机，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他就这么把电话挂了？
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带留恋？
说好的想跟我说话呢？
就这？？
好歹劝我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我鼓起脸，瞪了一眼手机屏幕。
太宰治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我迅速接起。
“喂？”
“葵衣。”另一个清冽的声音，不是绫小路。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说：“不要做傻事。”
“不管费佳承诺了你什么，我都能加倍给你。”
比起往常，他的声音里竟然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
原来他也会担心我吗？
我忽然有些开心，然而想起他担心的其实是那个十一岁的我，我飞起来的心又迅速往下沉，仿佛绑上了大石头直接沉到暗无天日的海底。
“爸爸。”我郑重地对他说，“这不是你在蛋糕店里买甜点。”
有些事是不能讨价还价的。
尤其是我的那些打算，我丑陋的心思，我要怎么才能在他面前说出口。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根本不是那个会全心全意依赖他，想让他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九葵衣吗？
在做了这么多错事之后，我还打算假装成她，享受他们对她的爱意和维护——
我的指尖颤了颤，在五条悟说出其他话之前，我飞快挂掉电话。
仿佛被手机边缘锋利的金属硌到，细细密密的痛楚从手心传递到心口。
我把手机抛给费佳，冷下脸说：“在计划开始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
费佳幽幽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看前方的屏幕，起身从监控室走了出去。
伊万跟着他离开了。
我踢掉鞋子，蜷起双腿，在椅子上慢慢环住自己的膝盖，望着屏幕里忙忙碌碌的另一个世界，我忽然有些迷茫。
两年前……如果我没有穿越到这边，如果我正常地回国，认识五条悟，认识太宰治……
他们也会为了我这样吗？
大概……不可能吧。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喜好也是一样的。
他们喜欢的一直都是从前的那个我，而不是能够想起一切，卑鄙地想要利用所有人的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佳推开门进来，他身后跟着组合的见习成员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双手提起裙子走进来。
光看她优雅的动作，根本想象不到她的家族已经没落，并且还加入了这么危险的异能组织。
跟另一个世界对抗这种事……
“我来给你化妆。”
玛格丽特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笑语嫣然地说：“费奥多尔先生说要把你化得惨一点，才能让那些人主动前来。”
既然知道书的用法，那个世界的太宰治大概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直接在书里写上让我回去的文字。
只有看到我凄惨的样子，他们才会打破世界壁垒，前往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我没有拒绝。
即使我很想拒绝，我还是没有。
一边说着不想利用那些人，一边做着利用他们的事，我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我痛恨自己的虚伪。
我也厌恶自己的自私。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我竟然能把这么多无辜的人拖下水。
玛格丽特垂眸端详着我的脸，手指从脸颊边缘擦过，像是有些不满地说：“眼睛有点肿。”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站在她身边的奥尔科特推了推眼镜，披着棕色斗篷，还有一头棕色短卷发的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写了很多预备的计划，如果你想看的话……”
“没有必要。”我听到自己用冷淡的声音拒绝。
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想她把好心浪费在我的身上，我不值得她这么做。
奥尔科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说：“先化妆吧。”
费佳站在后面，安静地看着我们。
柔软的毛刷打在我的脸上，我仰起脸，任由玛格丽特沾起哑光唇釉涂到我的侧脸。
接近血色的哑光唇釉看起来非常逼真，再抹上凹陷的阴影，看起来就如同新增添的伤口一般。
脖子边缘也制造出了淤青的伤痕，费佳走过来，把我从椅子上拉起。
“你救了大仓烨子，被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联合异能特务科追捕，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声音低沉地说，“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
只不过是伪装而已，我能有什么不满的。
就算是费佳真的叫人把我打伤，我也不会拒绝。
我已经明白了，为了把另一个世界的人骗到这个世界，我到底有多不择手段。
……也许，让这个卑劣的我就这么消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跟费佳从监控室走出去，开车从据点出发，来到了上次的邮局码头。
所有停泊的船只都被驱散，码头上工人们忙碌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在另一个世界，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管辖的范围，平时也没有人敢前来，在这个远离人烟的地方，不管是异能者之间的战斗，还是入侵另一个世界，都是不错的选择。
双方默契地把地点选在了这里。
菲茨杰拉德和他的秘书官早就在这里了，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赫尔曼，异能是“白鲸”。
码头上没有风，前方的海水却莫名的汹涌，海浪一阵一阵高涨。
菲茨杰拉德让赫尔曼把白鲸藏到了海底。
我们的计划就是，当另一个世界准备召唤我的时候，他们假装出想要追捕我的样子，看到我受到生命威胁，那个世界的人一定会前来解救我。
换句话说，我是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诱饵。
当五条悟和太宰治这些主要战力跨入这个世界，白鲸就会从海面浮现出来，堵住回到那个世界的通道口。
在这个过程中，五条悟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先把我送回去。
然而他们想不到，我才是真正的叛徒。
在那个世界，以我现在的实力，没有人能阻止我拿到“书”。
我不仅利用了他们，还要拿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他们发现之后的表情了，可我的胸口还是一阵憋闷，额头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我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海水流动的哗哗声停了下来，白鲸彻底藏在了海水之下。
没多久，一辆机车从远方风驰电掣地赶来，中原中也刷地在我们面前停下。
他拿下头盔，脸色沉沉地看着我。
“上车。”他说。
“中也君。”费佳上前一步，挡在我的面前，“她不想再见到你。”
“哈？”中原中也的声音蓦地拔高，“你再说一次？”
异能的红光从前方亮起，在这个世界，这个码头
也算在港黑的范围内，却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连监控都没怎么装。
大概是发现了另一个世界也准备在这里开启计划，中原中也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霍华德！”
菲茨杰拉德果断叫了一声，“你来对付他！”
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上前，身上的风衣鼓动，宛如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在衣服下钻来钻去，他空茫的双目移动到中原中也的脸上，低声喃喃道：“工作吗……”
嘶拉一声，数条幽绿的触手从他的右臂延伸出来，向中原中也的脑袋缴去。
中原中也飞快踢开机车，一拳磊出。
“……”霍华德的动作顿了顿，“厉害的……对手……”
在另一个世界，这可是需要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联手对付的角色。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中原中也。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太宰治的：“快到时间了。”
“一定要凑整数吗？”中也不耐烦的声音，“中午十二点……到底有什么意义？”
“更有仪式感？”五条悟胡乱的发言。
也许是因为怀里藏着书的缘故，我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些许金色的光芒从码头上浮现出来，隐隐形成了一扇门的形状，门后隐隐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五条悟、太宰治、中原中也，还有没说话的织田作、坂口安吾等人。
再远一些，还有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国木田独步，江户川乱步……
一道黑影蓦地撞到门上，霍华德歪着脑袋，眼神空洞地回头，望着另一个世界的中也。
又看了看这个世界跟他战斗的中也，他低声喃道：“麻烦……”
他的身影蓦地拔高，犹如苍穹古树般高大，因为这个变故，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齐齐望了过来。
看到衣服上沾着血，脸上还带着伤口的我，他们脸色微微一变。
“葵衣？”
那些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五条悟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
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把堵在门口的霍华德踹开，脸色阴沉至极。
“你们这是——”
看到跟霍华德战斗的中也，尽管早有预料，他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
这边的中也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过来想要拉住我。
然而五条悟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把我的身体甩到了门边。
车辆急刹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首领宰。
他神色冷沉地命令：“拦住他们！”
一边说，他一边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场，中也看到他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忍不住微微一愣。
趁这个机会，首领宰一把抓住了他。
剩下五条悟一个人对付组合的人远远不够，另一边的太宰治也进来了，还有织田作、国木田等人纷纷加入战场。
——演变成了大混战。
比我想象的更顺利。
我眼睛瞥向费佳，他的头微微点了点。
我起身跑向门的方向。
首领宰叫道：“葵衣！停下！！”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天空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黑色人影，犹如修罗降世，带着杀意的眼神锁定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个世界的绷带悟。
我的爸爸，也是最有可能阻止我的人。
首领宰说：“如果你不停下——”
不停下又能怎么样呢？
绷带悟又会怎么样呢？
我没有时间想，我也不敢想，我咬紧牙关，目光
紧紧盯着那扇金色的大门，用尽全力飞奔过去。
绷带悟的身影飞快接近，五条悟迅速出现，挡在了我们之间。
我就知道。
五条悟会帮我拦住他的。
况且——
就算我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我根本不是你们期待的那个人，我不值得你们挽留，也不配留下来，活在这个世界上。
两个世界的五条悟激烈地在空中交手，海水被咒力掀起，又被飞过来的异能打散，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在这些声音中，我听到了白鲸发出的鸣叫。
白鲸有海中金丝雀的美称，叫声清脆又明亮，穿透波涛汹涌的水域，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如同摩西分海，蔚蓝的海面蓦地被分成两半，白色的巨鲸从水中浮现，鱼跃龙门般地飞向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金色大门。
在我穿越大门的刹那，白鲸轰隆一声，堵在了那扇大门上。
白鲸早已被组合改建成了要塞，里面有着诸多防范异能者敌人的措施，想要攻破白鲸回到这个世界，五条悟他们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而且菲茨杰拉德这些人会不遗余力地阻拦他们。
时间足够。
我停下来，打量了一眼这个世界的码头。
看起来跟那边的差不多，只不过这里位于港口黑手党的管辖范围内，在森鸥外的治理下更显得井井有条。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的人，武侦社几乎全员出动，没有一个人留在这里。
剩下的都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还有抽调过来的公安，以及一些穿着陌生制服的人，他们都防备地看着我。
我冷淡地移开视线，看向海面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海面上停留着一艘船。
依靠书残页的感应，我能感受到，真正的书就在船上。
没有人能阻止我。
五条悟不在，太宰治不在，连异能很难对付的织田作也不在。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阻止我。
我蓦地笑了起来。
“真是……”
这些人真的是……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眼睛莫名地酸涩，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那些人越发警惕的目光下，我手指轻轻从眼角擦过。
一点湿润的痕迹随之落入手心，冰冷的，不像是人的眼泪。
大概是海水吧。
我甩了甩手，望着海面上那艘船，直接瞬移了过去。
在降落到“书”的存放点之前，六眼捕捉到了芥川龙之介的痕迹。
还有中岛敦，看到我，他惊讶地张大嘴。
谁也想不到吧，想要书的那个人居然是我。
一直在计划，利用自己，利用所有人来抢夺书的人也是我。
我沉默地望着他们。
中岛敦欲言又止。
芥川龙之介跟我不熟，黑色的长风衣微动，衣角变成利刃朝我刺了过来。
比起中岛敦，他的做法更令我觉得舒服一些。
我把咒力放出去，莹蓝色的咒力在我的身前形成屏障，挡住了他的攻击。
“等等！”中岛敦叫道，“这是葵衣啊！太宰先生——”
芥川猛地打断他：“你还不明白吗！”
“你看看她的眼神！”
芥川说：“这是敌人！”
他说的没错。
他的直觉是对的。
我是敌人。
我就应该像他这样，毫不犹豫地出手，不管对面的人是谁，只要是敌人，就要毫不犹豫地出手。
我面
前的咒力化作藤蔓，缠住了芥川龙之介的衣角。
藤蔓上的倒刺长出来，刺进他的衣服里。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双手化作虎爪朝我进攻过来。
他太慢了，我迅速用咒力打向他的肩膀。
无数藤蔓从船舱里冒出来，在中岛敦后退的路上缠住他的脚裸。
莹蓝色的咒力不知不觉中铺满了整条船，我捆住他们，飞快跑向“书”的地方。
一个白色的影子站在“书”的面前。
我看到了费佳。
或者说是，另一个费佳。
我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来了。
我决定给他换个称呼，或许叫他陀思比较妥当，毕竟我以前从未见过他。
“书”摊开在陀思的面前，他的身边还倒着其他的人，血溅满了船舱，他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跟异能特务科合作了。”他紫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我，眼里浮现出血一般猩红的颜色。
我的心猛地一凉。
陀思看着我，像是担心我无法理解，他缓慢的、一字一顿地说：“我杀了福地樱痴。”
寒意陡然从脚下升起，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杀了、这个世界的福地樱痴？
还是跟异能特务科合作杀死的？
福地樱痴难道不是猎犬的队长了吗？那么有声望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能——
“就当是你引出‘书’的报酬吧。”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不过没有那么冰冷，反而透着温柔。
依靠果戈里的异能，费佳穿过白鲸来到了这里。
“‘我’的手里，可掌握着不少他想要反叛的证据呢。”
简单地为我解答了疑惑，他转过头，用亲切的口吻跟面前的陀思打招呼。
“这个世界的猎犬在跟天人五衰的其他人交战吗？”
“当然了，队长被杀了，他们都快疯了。”陀思熟络地回道。
我：“……”
我看着面前几乎一模一样，宛如照镜子般的两人。
一个神色冰冷又带着病态，另一个温柔至极，态度和煦。
这是我没料到的，我的对手居然是两个费佳。
“你们打算做什么？”我问。
两个费佳同时笑了起来。
“有人经常把自己堕落怪罪于金钱，如果有钱就好了、如果不是为了钱，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费佳说：“但是异能，是比金钱更深的罪孽。”
“异能是一切罪恶之源。”
费佳剔透的紫眸看向我，“如果不是有着强大的能力，你也不可能想出这么疯狂的计划。”
“好好活着不好吗？”
他抬起手，在我头上拍了拍。
哪怕十三岁的年纪，我也只不过到他的胸口而已。
他笑着说：“才这么小，就想牺牲自己改变世界。”
“说到底，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陀思在旁边用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们。
好像觉得另一个自己脸上出现这种温柔的表情很有趣似的，他眼睛亮亮的，嘴角不知不觉浮现出了微笑。
“你来写还是我来写？”他问费佳。
“你来吧。”费佳说，“我跟五条悟定了束缚，我不能碰书。”
是的，他跟绷带悟定过束缚。
或者说，他跟那个世界的太宰治也有约定。
为什么监控室的布置跟太宰治那么像呢？
为什么明明把我关起来，身上的书页却没有收走
呢？
为什么太宰治在副本里还不赞同封印我的记忆，前几天又改口说我失去记忆会更好呢？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串通好的。
费佳出卖了我。
或者说，他告诉了太宰治我的一部分计划，让太宰治配合我们。
所以他才能在港黑畅通无阻把我救走，所以组合才能全身而退。
其实我也不想怀疑的，实在是首领宰的表现太拉了。
白给得那么明显，真的以为我发现不了吗？
那么，既然我发现了，为什么我没有拆穿他们呢？
因为我也在顺水推舟，配合这一切。
陀思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递给费佳，费佳又拿着手铐走向我。
“别让我动用异能，”费佳说，“我的异能很疼的。”
确实。
我乖乖伸出双手。
费佳说：“这是异能特务科结合羂索实验室那些资料研发出来的，能够限制咒力的手铐。”
“等到一切结束……”他弯了弯眼睛，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猎人对猎物的温柔。
或者说是，对弱者的怜悯。
我轻嗤了一声，抬起头问：“至今为止，你到底背叛过多少人？”
“谁知道呢。”费佳的回答轻飘飘的，像极了上次把可丽饼递给我的时候。
我忽然想起，他大概没有把我准备牺牲自己的事情告诉首领宰，不然首领宰不可能配合他的。
像是读到了我心里的想法，费佳说：“我给他们发了定时邮件。”
“真可惜，没办法看到太宰君后悔的表情了呢。”
这算是背刺了首领宰吗？真是恶趣味。
果戈里在旁边看着我们。
“所以说……你、你们打算做什么？”
他脸上完全没有突然获得双倍挚友的快乐，只有茫然，还有着隐隐的不安。
我说：“他想要一个没有异能的世界。”
书里一定有符合他理念的平行世界，把那个世界替换过来，亲手写下这些的人……大概会因为庞大的能量冲击而死掉。
我抬头看着费佳有些苍白的脸。
他眨了眨眼：“死的又不是我。”
果戈里混乱地说：“那、那是——他？？”
他指了指面带微笑，不像是去赴死，而是赴宴的陀思。
陀思微微点头。
“很高兴认识你。”
“不对，等等——”果戈里倏地出现在他面前，拉住他，“你不可以！”
陀思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呃，我还没有把你杀死？不对不对，是另一个我，我要替他拦住你……”
陀思微笑的弧度蓦地转冷，紫红色的眼睛仿佛变成了竖瞳，他眼神冰冷地望着果戈里。
鲜红的血色从果戈里手中绽放，陀思甩开他，沉声说：“不要阻碍我。”
他把手伸向书。
手指从打开的书页中穿过，书像是虚幻的倒影，完全无法被他抓住。
他微微一愣，蓦地转头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费佳连忙抓过来。
在他手指碰到我的同时，我的身影犹如镜子破碎了。
哗啦一声，我从原地消失了。
一道比书更虚幻的影子在另一侧浮现出来，我手里拿着真正的书，面带笑容地望着他们。
在摊开的书上，有一行我刚写下的文字。
【陀思拿不到真正的书】
就是因为这个，尽管书在他的面前，他却没办法拿到。
“异能特务科
这个手铐确实能限制咒力。”
“把我分出来的咒影都掐灭了呢。”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一切，还要配合他们呢。
当然是因为我需要书。
早在五条悟抓住我，把我甩向金色大门的时候。
早在据点的时候。
更早的，还在房间里的时候。
我已经用咒力制造出了跟我一模一样的影子。
我会的术式很多，而且很杂，除了死掉的羂索，没有人知道我到底会多少种术式。
也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有多好用。
我从怀里拿出残破的书页，放到真正的书上。
断裂的那一页像是从书上汲取到了能量，金色的光芒飞涨，裂口处发出耀眼的光芒。
真正的书在帮忙修复那个世界，但是还不够。
我避开陀思伸过来的手，飞快瞬移到外面，手指按在了书页上。
“写”只是一种概念，并不是一定要用笔才能在书上写字。
费佳从船舱跑出来，紫眸紧紧盯着我，脸色又沉又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
“把书给我！”他沉声喝道。
不知道是因为计划失败而愤怒，还是因为发现我真的要去赴死而愤怒。
看着他变得焦急的视线，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
我是不是该说点遗言？
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
“帮我转告太宰治他们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但是让世界变成这样，我无法心安理得生活下去。”
在救织田作的时候，首领宰在书上写过关于我的内容，然而什么都没有出现，那些文字直接消失了。
也就是说，其他世界已经没有我了。
我是最后一个、九葵衣。
费佳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有气又怒。
我低声说：“我没办法像虎杖学长那样。”
即使背负那么多人命，还能积极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做不到。
“我没有那么坚强。”
“对不起。”
我没有再看费佳，直接瞬移到天空上方。
超过三十米的距离，果戈里拿我没办法，费佳更无法把我拉下来。
我看着繁华的横滨城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湾，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轻松。
因为用不了多久，另一个世界也会恢复成这样。
我把手放在书上。
怀里剩下的书页忽然变得滚烫。
我把书页拿出来，像是收到了牵引，书页飞到真正的书上方。
【此世界与主世界为一体两面，只要主世界不消失，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消失】
一行文字从书页中显现出来。
蓝色的，有些圆润的文字，是我惯用的字体。
但是我还没开始写，书也不可能读到我这样的想法，我根本没有想过。
庞大的能量从世界各地聚集了过来，修补其余的书页，书的厚度在不断增加，风把我额前的碎发吹起。
书上继续出现了新的文字。
【大仓烨子和菲茨杰拉德回到过去，只能保留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
这是我最初设想的一部分，简直就像是我亲手写下的文字一样。
【回到过去，就能保证悲剧不会再发生吗？】
【世界会变得比现在更好吗？】
【有着未来的记忆，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
不，我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去想。
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不要逃避】
我没有逃避。
书页不断增厚，越来越多，最终变成了跟真正的书差不多的大小。
然后慢慢转为黑色。
一黑一白，就好像阴阳两个世界，互为对立面。
在真正的书帮助下，那边的世界已经不需要我的咒力修复了，领域自动解除，无数咒力从金色的大门涌了过来。
【留下来】
【活在现在】
【此时此刻】
蓝色的文字不断出现。
远处教堂的钟声忽然响起，时针分针都指向了同一时刻。
中午、十二点。
“砰——”
一声巨响。
烟花在远处的天空绽放。
无数的烟花，一朵又一朵，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那些烟花在十二点的时候同时从横滨上空升起。
连天空都被铺满，变成了绚烂的颜色。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我愣愣地望着天空，望着前方的城市。
这时，我的手指一烫。
我低下头，眼前仿佛还残留着烟花绚丽的光影，刺目得眼睛不由自主变得湿润。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
那行逐渐显现的文字到了最下角。
发烫的地方在我的指腹之下，我把手指移开，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跟我完全不同的、清隽的字体。
【生日快乐】
——是绫小路。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认真模仿过我的笔迹，写下过跟我一模一样的文字。
有些恍惚地看着这行文字，我忽然想起在海里的时候，一双金色的眼睛一闪而逝。
那时候，是他救了我吗？
然后用特殊的药水，在书上写下了这些字，在特定的时间，让字体显现出来。
精准、冷漠。
比机器更恐怖的计算能力——
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睛忽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我忍不住回想起了曾经跟他的对话。
「如果我叫你停下来，你会停吗？」
「…」
「那又怎么样？」
「你什么也做不了。」
“轰隆——”
堵住金色大门的白鲸轰然碎裂。
所有人迅速冲过大门，抬头望着半空中的我。
比风暴更庞大的能量聚集在我的周围，银白的长发在我身后飞舞，我低头望着他们。
那些人神色或是惊骇或是震怒。
费佳给他们发了定时邮件，他们一定都知道了我的打算。
远处的天空之上，绚烂的烟花还在绽放。
在漫天烟火之中，我的嘴角轻轻上扬。
我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