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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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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天微微擦黑时雪又开始大了,等火烛灯笼都亮起来时,雪已经铺了薄薄一层。

    宋嘉善按照和容肆约定的时间出了门,因着前院迎客,后门看守的人都调走了,门房里只有一个昏昏睡着的老门房。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大雪簌簌,很快掩盖了她来时的路,到了约定的地方,她刚拭去伞上的雪,抬头便看见遥遥而来的容肆。

    容肆没有撑伞,落了一肩的雪,走过宋嘉善身边时他只是抬眼与她对视,并没有说话。

    他身后跟着胜邪,宋嘉善冲着大块头笑了笑,可人家傲娇地偏过头去,理都不理。

    宋嘉善心中微叹,又觉着好笑,这是生她不告而别的气呢,这么大个头的人,还像个小孩子。

    容肆徐徐往前走,宋嘉善落后半步跟了上去,她犹豫了下,撑开了伞,伞影落下,容肆偏头看了她一眼,接过了伞,二十四骨的长伞亭亭,伞下并立的人影双双。

    胜邪:原是我不配。

    三人向着府衙走去,像是本来的同行人。

    李璟下塌的宅子是蓟城府尹的宅院,这府尹喜奢华,院中大大小小的景观都是重金建造的南国风|情,如今在灯火通明的雪中,更像是绰约的美人带起了面纱,含羞带怯地欲语还休。

    宋嘉善亦步亦趋地跟着容肆来了宴会厅,胜邪被拦在了厅外,门前的小厮齐齐推开两扇高门,热浪扑面而来,厅中相谈甚欢的魏楚官员一同回头,堂上楚太子李璟高坐着,意气风发,连下来迎客的意思都没有。

    她接过容肆的大氅,递给一旁的侍女,察觉着满厅不善的目光,心中默念着鸿门宴。

    楚国以右为尊,容肆在左首落座,他下首都是是来和谈的官员,落玺钦差王福林坐了他旁边。

    宋嘉善傲慢地挤走一个丫鬟,跪坐在容肆身后,扮做贴身侍女的角色。那丫鬟委屈地后退一步,却没有离开。

    “魏太子来迟了。”刚一坐下,对面楚国官员就开始发难,“君子言信行果,魏太子却不然,若是昔时魏太子此举尚可有依仗,如今倒是不合时宜。”

    这是说容肆虚张声势摆空架子了。宋嘉善隐在灯火之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对面的人。

    楚国的官员不知是按照什么排座的,上首的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黑衣男人,看不出身份,正式的宴会却不修边幅,很长头发挡住了左边半张脸,此时他正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水一般。接下来看这就是和谈的文官,都目光不善的看着容肆。

    魏国官员敢怒不敢言,毕竟昨日才在丧权辱国的盟书中落玺,他们辱了国,丢了脸,也没了底气。倒是王福林乐得容肆吃瘪,手中拂尘一晃一晃的,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容肆慢悠悠地倒了杯酒,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举起来轻抿一口,叹道:“好酒!”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位大人说的极是,人老了记性不如从前,出门前总以为是尚桥战役的庆功宴,还是车夫提醒要迟了,不过孤言魏楚常友邻,楚君子胸襟宽广,商桥夜宴时孤与楚使相谈甚欢,如今想必也不会怪罪。”

    商桥战役时魏楚三年大战中楚国惨败的一次战役,战争之后楚国有名有姓的将领尽牺牲,偌大楚国找不出一个带兵的人,楚国朝堂惊慌,派使臣千里和谈,据说当时盟书都立下了,楚西六百里尽割魏国,最后却不知为何谈崩,不了了之。

    楚国大臣脸一下子青了。

    容肆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惜孤想错了,还不如区区下人了解各位大人。”他遥遥敬了半杯酒,“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1,孤向各位赔罪。”

    宋嘉善低头憋笑,不再看楚国大臣难看的脸色。她腹诽,初识见容肆,她还以为这人睥睨漠然不食烟火,没想到嘴皮子这么溜,损人不带脏字。

    “久闻魏太子大名。”李璟解围道,“闻名不如见面,孤敬你一杯。”

    不亏是书中男主,书中常称赞他“君子世无双,陌生人如玉”2,即便对待容肆这个落魄质子,执的也是君子礼。

    容肆回礼:“楚太子大善。”

    李璟饮了一杯酒,侍者很快又倒了杯酒,他再举杯说道:“昨日魏楚两国终于达成和谈,盟书明日便快马加鞭送回两国。楚国多美景,若是常时,诸位定要在楚游玩一番,但是佳节团圆,想必诸君不愿离乡去国,年关将至,时多大雪路难行,孤设小宴为诸君践行。”

    这话说到魏楚大臣心坎里的,左右纷纷举杯应好。

    “上菜。”

    侍女款款而入,手中托盘上是各色佳肴。宴中大臣正是酒酣时,与身边人小声交谈着。各个桌边的丫鬟低眉顺目地接过珍馐一一摆盘。

    宋嘉善挤过要掺和摆盘的丫鬟,霸道地接过托盘把菜肴摆在容肆面前,没摆一道菜,她都不动声色地一一嗅过。

    气的那丫鬟小声骂道:“真不要脸,争宠也不分场合。”

    宋嘉善装作没有听到,眼神却杀向容肆,被当做人形试毒犬还不行,还要背上惑主争宠的恶名。果真天下人情难欠,容肆的人情最难欠。

    菜中没有异样,她微不可查地冲容肆点头,退到后面去。

    容肆拾起筷子,意思意思尝了尝。

    天下宴会一个样,美食美酒美人,酒足饭饱之后,李璟拍拍手又款款而来各种美人,各位大臣身边左拥右抱,不管是反败为胜的,还是割地赔款的,酒肉池林中都露出靡靡之色。

    滴水成冰的大冬天,虽然屋中燃了银炭,但看着这些衣衫单薄暴露的美人,宋嘉善不禁打了个冷颤,美人往容肆这边靠,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毕竟她只是嗅菜肴中有没有下毒,这可不包括美人有没有毒啊。

    在美人要拉到袖子时,容肆站了起来避开素手香风,看了一眼宋嘉善,然后端起酒杯往外走去。

    宋嘉善白白受了一冷眼刀,无奈地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容肆后面。

    厅中,两国昨日还为赔款多一厘少一厘吵得不可开交的大人们如今在酒色之中迷失理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拉拉扯扯闹成一团。

    厅中只有楚国上首的黑衣男人拒绝了美人,自顾自喝着酒,时不时看着魏国使臣这边,长发挡着的眼睛看不出其中含义。

    容肆左摇右晃地走到黑衣男人案前,中途还踉跄差一点摔倒。一旁跟着的工具人宋嘉善狐疑,这人酒量这么差?

    “齐将军。”容肆弯腰扶着桌案,“自己喝酒有什么意思,孤敬你一杯。”

    宋嘉善动了动鼻子,这人身上刺鼻的酒气中微微传来的血腥气,还有仙鹤草的味道。她惊讶,这人受伤了还敢这么猛地喝酒?

    那人抬眼看了容肆一眼,宋嘉善终于瞥见了他的左脸,她呼吸一滞,他的左脸有一块很大的伤疤,像是炭火烧的。

    齐克惟看了一眼容肆,便低下头去,仿佛没有听见容肆的话一般。

    气氛有点尴尬,不远处不知哪位达人喝醉了酒在夸夸其谈曾经往事,这边空气像是凝固一般,容肆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气氛,他歪着端酒杯,杯中酒快要溢出来。

    宋嘉善脚趾抓地,觉着自己已经抠出了一座蓟州城。

    “两位好兴致,在谈些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李璟从上位中走了下来,他睁着眼说瞎话,解围说道。

    容肆站直了,杯中酒还是撒了,他也不在意:“李兄,我和齐将军相见恨晚啊。”

    宋嘉善:“……”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一场默剧,她就信了。怪不得她只能穿成书中炮灰,就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没有修炼成城墙拐弯处的脸皮可做不到啊。

    李璟笑了:“魏太子和齐将军都是一代名将,自然有很多共同语言。”

    齐克惟低头,又倒空了一个酒壶。

    容肆举着空酒杯:“李兄妙哉,孤敬你一杯。”他仰头要喝,接着尴尬一笑,倒了倒酒杯,“空了。”

    李璟失笑:“来人,上酒。”

    小丫鬟低头呈着托盘走上来,托盘上银酒壶在烛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一旁的丫鬟上前,给两人倒酒。

    清冽的酒水倒在杯中,容肆哥俩好地拉住李璟,和他碰了一下。

    容肆举杯,抬手将要饮酒。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冷风,吹轻了满屋的酒气,宋嘉善鼻子一动,她猛地看向将要入口的酒。

    她猛地咳嗽一声,李璟喝酒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看着她。而容肆似乎没有听到,酒杯已经碰到嘴唇。

    宋嘉善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暴露了,电光石火间,她崴了一下,似是踩到了水,脚下一滑向着容肆栽去。

    然而不知何时站起来的齐克惟扶了一下她:“小心。”

    宋嘉善似是惊恐,推了一下齐克惟,连连往后退,终于如愿撞到容肆的右手。

    酒杯被撞的落了地,宋嘉善同时摔到在地,她清楚地闻到倾倒的酒水中不加掩饰的葫蔓藤的气味。3

    她看着不满一杯的酒,惊骇地抬头看向容肆。

    容肆迷茫地看着宋嘉善,粉色的唇泛着水光,他弯腰似乎要扶她却猛地踉跄一下。

    “噗——”

    鲜血如虹,从容肆口中喷出。

    一血石破天惊,醉的闹的耍美人的都停了下来。

    容肆力气不支将要摔倒,他的头正对着桌案一角,宋嘉善猛地翻身,跪着接住容肆,抱着他的头躲开案角。

    齐克惟一脚踹开摔了托盘拿出匕首要刺杀容肆的丫鬟,入厅不佩剑,他赤手空拳地挡在他们身前,也许是李璟身前。

    “来人!护驾!”李璟身边一个小太监尖锐地喊道。

    魏楚侍卫猛地推开门,冷风灌入厅中,刀光剑影之中再无歌舞升平的靡靡之色。

    宋嘉善抱着容肆,一边着急地问道:“你喝了多少酒!”一边慌张地寻找胜邪的身影。

    胜邪终于出现,她大声地喊道:“胜邪!这里!胜邪!”

    胜邪跑着过来,齐克惟侧身让开,胜邪拔出长剑,一手扶起容肆,容肆脸色苍白,似是昏了过去。。

    宋嘉善从地上爬起来,她喘着气,心跳很快。

    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大姑娘护在李璟身边,李璟命令道:“去叫许大夫他们来。”他犹豫了下,“把宋医女也请来。”

    宋嘉善一僵,大冷天的冒出一背的汗,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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