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叶瑰看见爹爹走进来，霎时间脸色变白，向后退一步。

    她满腔怒火在见到父亲对自己疼爱的神色，登时犹如蓄满水的瓦缸破出个大口，怒火流淌出去，再也怒不起来了，攥着茶杯碎片的那只手颤抖了下，碎片掉在地上。她到底还是对上爹爹了！

    她站在那，颤抖地低叫了一声：“爹……”

    叶儒林将福伯从地上扶起，道：“苦了你了。”

    福伯老眼垂泪，摇摇头。

    叶儒林往屋内走了几步，跨过地上的碎瓷片，来到女儿面前。他并不因为向女儿隐瞒着那件大事而存有愧疚，他脸上神色严肃，目光直直望着举止疯癫的女儿。在他的目光下，他看见女儿为自己如此逼迫福伯而愧疚地低下了头。他没有伸手去扶。

    叶瑰耷拉着脑袋，好一会儿，口中猛地哭起来。她哭声悠扬响亮，委屈愧疚，悲痛欲绝。

    叶儒林等她哭够了，道：“当年你母亲在大雪天里抱着你，昏倒在街头，我恰巧坐马车路过……”

    叶瑰停下来听着，怔了阵儿，一瞬间又开始痛哭。她两个肩头在不停地颤抖，霎那间好像是失去了父亲的孤儿。

    叶儒林接道：“你母亲醒来之后，趁我们不注意，拔出随身的匕首……我跟你福伯发现的时候，她口中已没了呼吸……她那样决绝，似乎之前只是因为放不下她的孩子才留着自己一命。她在桌上放着两定金子，留下字条嘱托我们收下你。从那之后，我跟你福伯一商量，只好瞒着外人，就说我外出做生意时跟人生下了你。瑰儿，爹的好女儿，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这些年来，咱们父女俩的情分却不比亲生的父女差半点呀！”

    他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女儿颤抖的背心。

    叶瑰哭地心痛如绞，肝肠寸断。她嗓子沙哑，眼泪决堤，一声泣，一声咳，喊一声“爹”，叫一声“娘”。爹爹的心被她哭碎了。福伯的心也被她哭碎了。她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可从爹爹口中得知真相时，仍然是那么痛苦，那么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切。

    叶儒林紧搂着女儿，做父亲的在此时却已平静下来，道：“瑰儿，你记着。人生在世，无论你的身世如何，无论你是不是爹的女儿，你是姓叶也好，还是姓别的姓也好，这些都乃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保持你的本心，永守善良，永远坚持正义，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才是在天地间立足的根本。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呐！”

    叶瑰的哭声渐渐消逝下去，经历一番痛苦的哭泣后，她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畏感，左手抓着父亲的衣襟，右手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

    她回答道：“是，爹。”

    叶儒林道：“好女儿。”

    叶瑰心里仍然忧心忡忡地，忽然又道：“那爹可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叶儒林口中长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再也不能对你撒谎了。你娘临死前确实告诉过我，你的亲生父亲是何人……”

    叶瑰心头一紧，颤问道：“是、是谁？”

    叶儒林道：“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叶瑰胸口忽然倒吸了口凉气，原本已止住泪的眼眶又滑下两道冷入骨髓的清泪。她似乎已明白了亲生爹爹的身份必定不是善类，而母亲也是因为知道爹爹做过的恶事，后悔自己这辈子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在痛苦之下而选择了自刎。虽然她与母亲早已天人永隔，可母女连心是人的本性，她好像是从知道自己的身世起，便知晓了母亲自刎背后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