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抉择
莫唤晚突然从中抓到了什么，忙问小布道：“你可知我如何被撵去庄子的细节？”
小布有一瞬不解，随即释然，明白过来。显然他未适应小姐得了失忆症这个事实。转瞬他便陷入回忆中，当时未亲眼目睹，但事后小姐将事情原委告知给他和秋禾孙嬷嬷几人。他诉说中面露怒容，恨不得立即杀了邹盈盈才足以解恨。
薛谦在旁听完自己师妹遭受的一切，眼圈不由得有些微红，他不知自家昔日养尊处优，骄横跋扈师妹竟然会遭此陷害，过活得如此艰辛。一张薄唇紧抿，面色沉得如铅云。
终是没忍住，他重重地一锤桌子，桌上的茶杯跳了几跳，险些坠下地面。长长地呼出一口积压心中的怒气，“岂有此理，他丞相府欺人太甚，当真以为我师妹没人护着了不是！”既然不想履行昔日定下的婚约，又为何要收师妹入府；既让师妹入了府，那便该好生对待，岂能如此欺辱迫害。
他实在忍受不住这口窝囊气，怒容满面地起身转回了房间。
莫唤晚看着薛谦重重摔门而入的样子，她知道师兄心里有气，一时怕是难以接受刚入耳这些事。想起他谈及自己时的自豪，大概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但是也无言可辩。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这身体的前主人身不由己，底气不足。她更不敢将那段从林烁处听来的不幸告之。
莫唤晚暗下决心，今后她得好好活着，努力地活着；为爱护自己的，自己爱护的人而活着。这一刻，莫唤晚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重生了。这一刻，她无比渴望强大。
收拾了一下自己情绪，莫唤晚轻声对小布说：“与邹盈盈暗通曲款之人是杏儿，如今她已被邹盈盈送出了府。此事与桃红无半点干系，你不必对桃红心有芥蒂。”她早看出小布对桃红隐隐欲发作的敌意，自是知道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小布闻言紧蹙的剑眉一松，放下心来，“是，小姐。”
桃红则是向莫唤晚投去一个感激的神情，本来她还想私下问姑娘自己是那个时候惹到了小布，他看自己的眼神凶巴巴的怪吓人。原来竟是怀疑自己是那背主之人，不过她也并不恼，换做她也会如此戒备的。
桃红见姑娘面露疲容，不忍地上前扶着，“小姐，子时已过，先歇息罢。”
“也好，都惊累一天了，小布你也去休息吧。”正欲走，又回过头来，“以后你们也别叫我姑娘小姐的了，在外我就化名莫铭，以莫公子相称吧。”她听着小布叫小姐，桃红叫姑娘，怪别扭的。
“还有，私下就不要奴婢，奴才的，就以你我相称吧。”
“是。奴”桃红忙捂住嘴巴。
“是，小姐。”
“是，公子。”
莫唤晚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回了房间。
薛谦进屋后便陷入了沉默，义勇侯府阖府被处决的消息是事发半月后才传入到他耳中，突闻师妹香消玉殒，他心中悲痛难抑，即刻想策马回京一探究竟。可那时偏偏察觉到北夷人频频调兵拔营，有来犯之象，他不敢擅离职守。
时过境迁，想不到一载后他受命入京，接密旨南下，正巧撞上追踪马车的小布，这才得知自己师妹并未如谣传那般自缢而亡，当下是又惊又喜。只不过晤面时却已是物是人非。
本是疲惫不堪，可躺进软塌，许是心中有事，辗转反侧，几经挣扎，越躺越清醒，无奈只得起床。铺开宣纸，提起羊毫，还是给漆风去一封信，明日一早，叫驿丞派人加急入京，让他不着急回凤阳关，在京都好好关照关照相府。
次日一早，莫唤晚起来便见师兄顶着一个大大黑眼圈。经昨日一番叙旧，莫唤晚打开心扉，已视眼前之人为亲人，忙关切地问道：“师兄昨晚没睡好？”
“这么明显吗？”薛谦呐呐地问。
莫唤晚重重地点了点头，看他两眼虽不耷拉无神，但那犹若熊猫眼般的黑眼圈是个人都不能视若无睹吧，这还能叫不明显吗？
于是，薛谦急忙跑回房屋观镜查看，得，确实很有损形象。
莫唤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竟觉得无比亲切好笑，上前敲了敲开着的门框，笑着对屋内对镜琢磨的人说：“师兄，去我屋子，我帮你吧？”
薛谦看着眼前的潇潇公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清朗俊美，就算比不过他，也不能差太多不是，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少时，果然再看不出不妥，薛谦对师妹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莫唤晚心想这算什么，要是叫他看见那个世界堪比换脸的化妆术，怕他要惊掉大牙才是。其实莫唤晚小看了薛谦，他可是医仙徒弟，易容秘术掌握得炉火纯青，只是此时此刻，他享受着兄妹般温馨，自是不忍戳破这和谐的氛围。
用完早饭，薛谦等人也要出发了。他认真地问莫唤晚：“师妹，今后可有打算？”
“自是有打算，就是不知师兄可否会应允我？”
“说来看看。”
“我想随你从军。”
此话一出，不止是薛谦，身边桃红小布均是大惊，双眼灼灼齐齐看向莫唤晚。
“不妥，你是女儿身啊！”薛谦想都没多想就拒绝了，她现在武功医术全失，行军之艰险并非儿戏，况当朝并未有女子从军先例，法文律条也不准。
“可你看看现在的我，我们几人不说，外人怎可知晓我是女儿身。”她压低声音四下环顾，见他人并未注意他们，心下暗松一口气。
薛谦沉默地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只是你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谈何从军？”
莫唤晚知道他已有松口迹象，忙拉着他衣袖撒娇到：“师兄，你就答应师妹吧，我不是还有你保护吗？”她小脸微红，一副娇羞模样继续道：“再说，师傅回来后，我早晚会康复，到时候还怕不成？”
薛谦眼角跳了跳，虽眼前人是他师妹，可现下她顶着一张男人的脸。他突然觉得周围有火辣辣的目光射到自己身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明所义的人看到这一幕，心下腹诽：“想不到在官驿还能看到如此一幕，这位薛小将军竟有龙阳之好，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莫唤晚也察觉到周遭怪异的目光，才恍然悟到自己现在的装扮，不由得对薛谦促狭一笑。
薛谦只觉心里苦涩，无奈地挑挑眉。
知情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生怕错过点细节，他们薛小将军也有今天。
真可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我以为你是要回京城的，毕竟你的孩子在京都。”薛谦不解地问道，他以为昨晚她那么激动开心，自是要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没想到
莫唤晚眼神一下子忧伤起来，她幽幽地开口：“我自是要回京都的，只是不是这时。既然他无碍，我便有了活下去的支撑。”她紧了紧拳头，“只是如今我无权无势，又谈何护他。我想挣得军功，立足京城。”她眼神殷切又难过地对上薛谦的眸子，“我知道你们会觉得我狠，他还那么小没了母亲的爱护只是我不得不如此。”她说出的话有股无尽的沧桑。
薛谦无言地看着她这个倔强的师妹，她的眼神闪着坚毅，已无昨日的茫然，突觉心口闷闷的，此刻她的想法他已然全知。
莫唤晚需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重塑己身，需要权势作为保护自己孩子的屏障。而最捷径的道路便是跟随自己，挣得军功换取功名权势。也只有如此，才能在卧虎藏龙，人心险恶，世态炎凉的京都立足下去。因为有自己这个将军名号在，这是条捷径，也是条荆棘丛生，险阻重重的道路。稍不留意，可能尸骨无存，连他也会被波及抄家灭族。但是她太惹人心疼了，让他无法不答应，以后他要视她为亲妹，他便是她的亲哥哥，他想护其一生，让别人不敢再欺。
“罢了，罢了，你既已决定好，我便助你一助。不就是军功吗，我薛谦最不缺的就是挣军功，以后都记你名下。”薛谦豪言一挥，眼神也清明起来。
“不过，晚儿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莫唤晚看师兄已答应自己，对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师兄，只要你答应我，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一百个我也答应。”
“我要你做我薛谦的妹妹，你可同意？”薛谦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莫唤晚神情一滞，这就是他提出的条件？心下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于地，她感动地颤声道：“自是愿意。”
桃红也在一旁抽泣，她为姑娘开心。姑娘终于有真正家人护着了。
小布虽有感动，但眼下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不过薛小将军对小姐情谊倒不假，况他还未查出半点线索，也不好出言相阻。
薛谦见莫唤晚同意，他将莫唤晚鬓前一捋脱落的发轻轻捋于她耳后，欣喜地叫：“小妹。”
“哎，哥哥。”莫唤晚心下溢满温馨安全。
“小妹，日后在外人面前，你就是我薛谦弟弟薛铭。私下我们才以兄妹相称。”他抚了抚额头，轻拍几下，“从今往后，我们行事都需得小心谨慎。除了此行知晓此事之人，今后不能再有其他人知晓。”他的人他会叮嘱好，小妹的人自是不担心。余下就是昨夜回驿站时见过小妹女儿身的那两位守卫，他担心那两人会猜出小妹女扮男装的事。不过不足为虑，他有的是办法让人离开京城。
随后薛谦将该交代的事一一交代，他的部下是规矩之人，对此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