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试探
“你疑心王女已经与外面的人取得了联系,准备逃离你?”青梨被人叫过来,看着屋中凝神处理事务的公仪陵,拧着眉问道。
“是。”公仪陵面色清冷,撂下寥寥一字,似是不愿多说的样子。
“昨夜你不还让人带回无忧,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吗?怎今日便又疑心起了这个?”
公仪陵停笔抬目,眼神苍凉:“如果你是阿栎,你会与你所恨的仇人欢好吗?”
青梨抿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公仪陵苍白地笑了,说道:“师兄,你不要这般看着我,情难自禁,便是如此。爱她爱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里,所以哪怕明知前方可能有圈套,我也想试试看,以我卑劣如斯的爱。”
“你要我去套她的话,再拔除她苦心寻的后路,你不怕她更恨你吗?”青梨面露不忍,将头别过一边去。
此时晨光熹微,马上就要天光大亮。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她已经恨我了,再恨一点,于我也无关。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她就算恨我恨得要杀死我,又有什么关系?”
……
自公仪陵走后,钟莘栎与小无忧又玩了一会儿,没多久,外面的人便走了进来把无忧抱离她的身边。
钟莘栎收回逗弄无忧的手,眷恋地看着她被人抱走离开。
或许不会再见了。
身为人母,无忧是钟莘栎辛苦怀着并生下的孩子,骨肉相连,强行与孩子分离,心里不是不痛。可世事总要有所割舍,她舍不得无忧,可她不能拿东乾所有的人来与公仪陵豪赌,赌他会为了自己停手。
钟莘栎不是不信公仪陵爱她,只是这样的爱,或许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值一提。
她只能利用这浅薄的爱,来帮助自己逃出生天。
她整理好衣服,慢吞吞地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去。
前日刚下了雨,空气中还有新鲜的泥土气息,若不是树叶枯黄、摇摇欲坠,她快要以为是万物复苏的早春,脑海里依稀浮现当初与公仪陵在桃源村的隐居画面。
其实自她穿越到这里来遇到公仪陵,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快一年而已。可这一年间的纠葛,太多太多的事,似乎要抽干她的所有力气,耗光她所有的寿数。
她的心好累。
钟莘栎舔了舔干裂的唇,抬起手抚上了老树厚重的树皮,只幻想着自己也做一棵树。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下雨了抖起叶子迎接甘露,刮风了缩起叶子保护自己。没有太多顾虑,没有太多身不由己,更没有无端的爱恨捆挟,只是一棵自由生长的树,迎风招扬。
青梨来得比她预想要快,在公仪陵离开的第三日,他于傍晚的昏惑光影中,跃上了束住她自由的那堵墙。
钟莘栎从秋千上下来,摆出了曾练习过无数次的惊喜表情,喜极而泣地看着青梨,小声说道:“青梨……你终于来了。”
青梨悄悄地落入院子中,压低声音道:“王女,属下来迟。”
“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对不对?”钟莘栎拉住他,希冀地看着他。
“……王女,”青梨试探性地问道,“您失踪后,国主派了许多人到处寻您,她们没有找到您吗?”
钟莘栎脸色发白地喃喃自语道:“我失踪了,母皇一定担心死了,她有没有事?”接着,像是反应过来青梨问的是什么似的,说道,“我在这里,什么人也瞧不见,她们没有找到我,你是第一个来寻我的。”
“属下现在便可带王女出去,只是外面守卫看得紧,属下可能会费些时间解决他们。”青梨直入正题道。
钟莘栎摇摇头,说道:“不,青梨,我求你一件事……我在这里生了一个女儿,我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到了哪里,我想求你找到她,到那时带我们一起出去。”
青梨一顿,说道:“属下知道了,王女,还请王女稍安勿躁,等属下消息。”
钟莘栎目送着他的背影远离,失力地跌坐回秋千上,咬着唇一直在掉眼泪。
青梨从钟莘栎那里离开后,径直去了公仪陵那边。
“她没有外应。”青梨无奈摇头,老实说道。
公仪陵垂目道:“我不信。”若无所图,她怎会迎合他?
“她想要她的孩子,方才我说要带她走,她求我找到她的孩子,带她们一起走。”
青梨一口气说完,定定地看着神游天外的公仪陵。见他愣神,青梨又说道:“我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她只是个单纯得有点傻的小姑娘,根本没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是直,曲是曲,有什么说什么。爱你便赤忱热烈地爱,恨你便咬牙切齿地恨,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偏生你对她顾虑至此,你可别忘了,她是个母亲,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孩子放下自尊逢迎你,你却要这般怀疑她!”
青梨喝了口水,长叹道:“你太过分了。”
公仪陵直觉钟莘栎并不像青梨所说的那样,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他木讷地动了动嘴唇,说道:“她有没有提顾琢玉?”
“没有!她心里念的全是无忧,根本没有提过顾琢玉。”青梨动了气,接着说道,“你还在怀疑她?”
公仪陵淡了眉目愁色,像是卸下心头大石头般,弯着眉眼说道:“告知师父,加强看管无忧的人手,而顾琢玉那边,少浪费些人力罢,现今事务颇多,人手实在不够用,若不是怕她生气,我早把顾琢玉弄死一了百了了。”
青梨低声咒骂了一句,说道:“说这么多,你的关注点只是要加强人手看管无忧?”
“不然呢?如师兄所言,无忧在这里,她便走不了了,这不就是我的目的吗?”公仪陵病态地笑了。
“你这是在欺负她!”青梨鼻子发酸,继续说道,“我就不该替你试她。”
“我这不是欺负她,”公仪陵笑着看向他,说道,“这是我对她的爱。”
青梨不寒而栗,看着眼前的疯子,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只剩公仪陵还在发疯地笑,好像在笑他疯狂的占有,又好像在笑他与阿栎之间不堪的爱。
……
钟莘栎窝在被子里浅眠地时候,公仪陵又随着夜色来了她的屋子里。他知她爱干净,所以以往每次来之前都先沐浴过,可今日他似是疲惫得来不及清洗,便钻进了她的被子里拥住她。
钟莘栎睁开眼,止住了他钻入她衣裳里乱动的手,说道:“我来了月事,不要胡闹。”
公仪陵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腰,听到她的话,愣愣地说道:“莫要诓我,你月事不是这一天。”
钟莘栎动了气,扒开他的手,说道:“你以为这还是以往么?我生了无忧,月事来的日子自然会变。你若不信就自己看,我懒得同你多费口舌。”
公仪陵并没有如言脱她衣服验证,他停下了作乱的手,用内力将手掌捂热,熨帖在她的小腹上。
发觉他没了下一步动作,钟莘栎软下身子,合目睡去,公仪陵也闭上眼睛浅眠,这是两人少有的和谐时刻。
又到了与亲卫碰头的日子,她得知这些时日里,钟莘枫领兵对上南炎叛军,将其击退数里,举国民心振奋,可钟莘栎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钟莘枫她再厉害,也不如久经沙场的顾清歌经验丰富,南炎阴招那么多,计谋一茬又一茬,怎会突然被钟莘枫压下?
就算她用兵如神,应当也防不过卑劣之人吧?南炎是不是又在憋坏招?
而各地动乱也莫名休止,公仪陵整日却还是忙到见不到人的样子,若说他们偃旗息鼓,钟莘栎是决计不信。
她有些担心皇城的情况,怕南炎直接侵蚀皇城周遭,让她们防不胜防。
现今的情况确实不能坐以待毙,却也容不得她主动出击。
她只得目送亲卫离开,再一个人被困在这个四方院子里,枯坐着数着一轮又一轮月亮的升起与落下。
当公仪陵亲自抱着钟无忧来的时候,钟莘栎隐约察觉到事情的转机将至。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接过钟无忧,看着小家伙吃着手笑嘻嘻地看她。
钟莘栎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捏了捏钟无忧的小手,嗔怪道:“不许吃手。”
无忧嘟嘟嘴,讨好似地亲了亲钟莘栎的手。
“你今日带无忧过来,是要做什么?”钟莘栎看向公仪陵,问道。
“想着你会想孩子了,便带她来让你看看。”公仪陵安坐在一边,笑着看她们。
钟莘栎敛眸道:“还有别的事吗?”
公仪陵委屈地皱起眉头,说道:“我们之间,何时只剩了冰冷的交易关系?”
钟莘栎最见不得他这一副模样,别过头去,说道:“若无事我便歇下了。”
“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我是你的丈夫,你都不多看我一眼吗?”公仪陵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问道。
钟莘栎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不是做梦做昏头了?”
“做梦?做什么梦?做是你丈夫的梦吗?”公仪陵笑了笑,继续开口道。
“你的丈夫是谁?顾琢玉吗?”公仪陵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说道,“本也就是一封婚书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