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婚宴
去往南炎沿边的路并不好走,顾清歌带兵迅捷,赶到那里,也用了足足半个月。
在到达澎洲后,顾清歌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寄予顾琢玉以报平安。提笔时,顾清歌还怔忪片刻。
离开琢玉去打仗,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记忆里的顾琢玉才只有一点点大,眨眼便成了丰神俊朗的好男儿。
她笑了笑,写下了与记忆中的家书一般无二的内容。
在末尾,她又加了句嘱咐顾琢玉要好好听从他家妻主的话,怕顾琢玉嫌烦,她还少唠叨了两句。
待信使将信接走,她翻开了这几日沿边的战录,有一句话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南炎逆贼,自上而下皆为男子。”
顾清歌蹙眉细看了好几回,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男子谋逆?荒唐!
顾清歌唤来驻边将领,将战录扔至她脚下,问道:“男子谋乱,为何不一同报往京中,单只报了南炎谋乱?”
若知是不成气候的男子作乱,谁会放在眼里?她顾清歌根本就不会来!
将领下跪,如实说道:“将军息怒,并非属下大意漏报。在开战前几日,来的逆贼的确都是女子,只是两边押兵不动,并未交战。这几日交战后,我等清理战场,才发现敌军尸体皆为男扮女装……发现时您已经入了澎洲,再递信已然来不及了。”
方才顾清歌光/气男子谋逆,还未仔细看两军伤亡情况。她压着怒气,问道:“伤亡如何?”
将领面上难言状僵了许久,才艰难地说道:“杀敌一千七百五十一人,敌方伤者未知,我军死一千五百人,伤七百一十六人。”
顾清歌瞳孔微张,震声道:“多少?”
这不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南炎是个什么邪乎地方,这里的男子还有没有男子样儿了?
顾家姐弟都生了一双桃花眼,顾琢玉眨眨眼便是一派风流,而顾清歌平日眼神冷厉,与弟弟再像眼型也没了半分媚色。此时一瞪,更让与之对视的人胆寒起来。
顾清歌不会一味怪沿边守将无能,或许有这种情况存在,但也不排除就是敌方邪门的可能性。
此时不能轻敌,顾清歌也不是自大到轻敌的人,若她在战场上过于自以为是,便不会活到现在了。
只是在她来后,南炎又安生起来,这几日都没来主动招惹,若不是远方还有兵营存在,她都要以为南炎打起了退堂鼓。
……
顾琢玉守在楚王府日日坐立难安,隔几日便传回来的战场信件他是一封也不愿错过,可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顾清歌刚到了南炎,那些逆贼便休止了,整个月都没有进犯。
南炎打的什么主意,谁也猜不透。
钟莘栎这几日胃口不好,她身子弱,再加上带了伤,整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顾琢玉不放心她,有空便跟在她的身边,防着再有人行刺杀之事。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公仪陵,他的名字成为两个人心上的一道伤疤,揭开便是鲜血淋淋的痛。
那日悬崖边钟莘栎放弃公仪陵实属过于异常,事后顾琢玉问过她缘由,钟莘栎毫不犹豫地将事情始末全部告知顾琢玉。
一切迷障破开,他自是知道了自己心仪的姑娘死亡的真相。
这场恩怨纠葛,他竟不知该恨谁好。
真正的公仪陵害小姑娘忘记了他,转头去爱一个心怀叵测的人,假冒的公仪陵无意间直接导致小姑娘冤屈惨死,没能见到他最后一眼。
可无论是真假公仪陵,他们的出发点都不是要钟莘栎死。
“恨他吧,”一旁说完真相便静默许久的人说道,“他不是我们眼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公仪陵,他对旁人狠,也对自己狠,比那个真正的公仪陵威胁还要大。我们不该给敌人宽容与理解,不是吗?”
顾琢玉微睁双眼,“他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就在嘴边,可生生咽了下去。
她不是太绝情,她只是太绝望,那种被爱人欺骗与伤害的绝望,让她只能依靠恨他才能活下去。
……
虽说南炎宣战,但这对东乾臣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干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天的这样过下去。更别提顾清歌到了澎洲后,战事直接莫名休止一月有余。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战争,没有心机利用,也没有无端的爱恨。
舒主君为舒窈与柳春熙的婚事挑了个黄道吉日,定在下月的初七,那日时至凉秋,温度适宜,不必怕酷暑消人喜气。
距离婚事还有将近一个月,一切筹备尚来得及。舒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家主的婚事自然不会草草了事。这几日总能看到舒家的车马到处采购,一趟趟往府里拉。
舒窈将各地情报送往楚王府时,还热情邀请了钟莘栎一起去舒氏产业中的裁缝店裁几身衣裳。
“王女,我家这个裁缝店里请的可都是手艺极好的老师傅,大家朋友一场,要你友情价,除十取九,这个优惠可只在这几天!”
钟莘栎心知肚明,故意逗她,问道:“为何是这几天?”
舒窈大大咧咧坐下,为自己斟了盏茶,说道:“这几日不是筹备我的婚事吗?我爹特意关了裁缝店的生意,叫那些师傅专心做我与春熙的婚衣,但我去瞧了几回,那点工作量,根本用不着关店。有钱不赚是傻子……啊不是,老师傅这几日空闲,能潜心多做几件,我把你当朋友才同你说的!”说着,品了口茶,吐槽道,“你这府里的茶叶真不敢恭维,若你来做我这趟生意,订三套衣裳我送你二两好茶。”
“打八折,不然本王不去。”钟莘栎揣摩了一下现代看妈妈砍价的神色与语气,开口道。
“行,成交,咱现在出府?”舒窈很痛快地答应了。
……钟莘栎有点后悔没多刀两下了。
顾琢玉回将军府探望小外甥,不在王府中。钟莘栎点了好几名亲卫贴身护佑,才敢出府。
舒窈领着她走入了裁缝店,钟莘栎瞧着那堪比半个王府院子大的店铺,啧啧称赞。
真不愧是舒家,搁现代妥妥的就是一个大财团,旗下一个产业就这么大,还有一堆师傅坐镇,怪不得舒窈说他们空闲。
因着钟莘栎怀着孕,不便现场量体,她便让人寻了府中存着的她的尺码,交给一位女师傅,让她照着自己选的衣料与衣服样式做。
经验老到的老师傅看了看尺码,又看了看钟莘栎,不住地摇头,叹道:“您给的这尺码,要比您生了孩子后的身子大一圈。”
本来看婚衣制作进度的舒窈闻言也凑过来瞧了瞧钟莘栎,附和道:“确实啊,王女。王师傅一提我才发现,你这瘦了不少,脸上的肉都没了,王府厨子没给你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吗?”
钟莘栎眸子暗了暗,说道:“可能是怀了孕,没什么胃口。”
“那不能饿着孩子!”舒窈拉起钟莘栎,转头对着裁缝师傅说道,“就按照这纸上的尺码做,让王女恢复这套尺码的艰巨任务,就交给我了!”
说完,又吩咐侍从:“去叫绝品楼把所有招牌好菜都备好,我与王女一会儿便去。”
钟莘栎在她身边止不住地捏眉心,好嘛,绝品楼也是舒家的。
她伸手止住舒窈,说道:“不必麻烦了,吃过许多东西,绝品楼的招牌菜也试过,属实是吃不下。也就这几天食欲不振,指不定过几天便好了。你不是要看婚衣如何么?带本王去见识见识你们店里师傅的手艺,如何?”
舒窈被她劝住,热情地带她看自己的婚衣。
“其实这两套基本完成了,只待最后女式婚衣缝上珠链,男式这里再绣上几朵花了。”
钟莘栎看了看两套婚衣,又看向一边放置好的珠链,脑海里浮现出银稚在她印象里最后的样子。
一身红装,一滩血迹,还有一地乱滚的珠链,以及银稚手里扯断的余线。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银稚为何要扯断本该属于青梨婚衣上的珠链?
钟莘栎的头胀痛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鸣,她狼狈扶住一边的桌子,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一边喜气洋洋看着婚衣的舒窈发现钟莘栎不大对劲,连忙搀住她,关切问道:“王女?王女你还好吗?”见她一手撑桌一手抱头痛苦不堪,舒窈刚扬声唤人去叫大夫,钟莘栎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钟莘栎醒来的时候,顾琢玉守在她的床前,眼圈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顾琢玉?你怎么了?”
顾琢玉仓皇别过头,说道:“阿姐在前线安危未知,你又天天犯病,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钟莘栎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好声说道:“顾将军那里不是每过几日都传信吗?我这也是意外,平日不这样的。”
“阿姐那信传过来最快也得十天,收到信的时候那边早变了天。你又病恹恹的,还被人盯着要你的命……”顾琢玉嘟嘟囔囔埋怨,手上麻利地拧干巾帕,递过去让她擦汗。
钟莘栎接过巾帕,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别生闷气了,一月后舒窈大婚,京中许久没什么喜气了,咱们过去沾沾。等婚礼结束,咱们去寺庙里为顾将军祈福,路上再给你小外甥买些好吃的……”她顿了顿,带着笑意哄道,“无论如何,日子都要过下去的,顾将军也一定会回来的。”
……
日子风平浪静,到了舒窈成婚的那天。
钟莘栎早早穿好了在舒家裁缝铺订的新衣裳,前去赴喜宴。
因着舒家前家主的关系,国主钟昭澜也特派杜若前来赠礼。宴上一派喜气洋洋,钟莘栎喝不得酒,饮着果子榨出来的汁,甜丝丝的,让她阴云笼罩的心好不容易放了晴。
舒窈与柳春熙并肩从庭中走过,同心共结良缘,书向鸿笺。
只是舒窈腰上白亮的珠链,晃得钟莘栎眼花,以防自己再晕倒,所以钟莘栎决定低头吃菜喝甜水。
她胃口不好,很快停了筷子,却见旁边的顾琢玉一直蹙着眉,面前的饭菜一丝未动。
“不合口味?”
顾琢玉抬眼望向她,摇摇头,说道:“不是,有些心慌。”
钟莘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刚想安慰两句,门外却闯入一个狼狈的兵士。她身子摇摇欲坠,座位临近大门的宾客微微起身,还能看到门口跑死的马和手足无措的舒府守卫。
舒窈与柳春熙拜堂的姿势定住不动,他们也看向那位冒失的来客。
没人会埋怨,逆贼从不曾退却,东乾未能安然。这几日的安定都在粉饰太平,而此刻,战乱的恐慌随着这个澎洲来传信的兵士再次笼罩在了全部人的身上。
顾琢玉心慌意乱接过兵士手里的信,她赶路太急太累,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展开信,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顾将军受困。”就在十日前。
顾琢玉身子摇摇欲坠,钟莘栎连忙扶住他,急声吩咐随从:“快去通报国主,派人支援顾将军!顾琢玉?顾琢玉你冷静一下,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顾琢玉被她的声音叫回了神,他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道:“我要去找阿姐,我要去找阿姐。”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府,你去澎洲根本对战事没有一点作用!我们等母皇的安排,好不好?顾家需要你,顾溪亭需要你,你不能倒下。”
顾琢玉被她手忙脚乱地搀到轿子里,在回府路上,他无措地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哭音道:“阿姐会没事的,对不对?”
“她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