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七月七,绕床青梅带竹马,红衣堂前拜爹娘。
当晨曦划过天际宣告一天开始的时候,陈子越就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了。
陈守玉也站在他身后,看着妆郎给他洁面。
虽然他向来不化妆,认为胭脂珠粉是讨好别人的产物,他陈子越用不着讨好别人。
不过此刻,尚未进食,他就乖巧地任由妆郎打扮了。
虽然他年龄有些大了,但到底是陈守玉的儿子,又不是那般好动之人,没有经受外面天光的暴晒,皮肤吹弹可破,以至于敷粉后倒显得有些假。虽然脸蛋不比他妻主倾国倾城,但这二十年来他骨子里养成的高人一等的骄傲到底是惹眼,世俗衣袍盖不住浑身的气质,于是那脸也显得明媚起来。
妆郎是县里出了名的上妆好手,也是见惯了新郎的人,看到陈子越也不由得惊叹:“郎君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郎了!”
陈子越一向不缺别人的夸赞和惊叹,不过此时他居然真心实意地笑了,面上也带了抹嫣红,也不知是否是妆郎给他抹了胭脂的缘故。
妆郎见状,也不介意多说几句讨喜的话:“郎君和女君真是相配极了!两位都是天仙似的人物,恰逢今日双七,日子也选得极好,这是寓意着两位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呢!”
陈子越似乎想压一压上扬的嘴角,可是大喜之日实在是难以压制,羞涩地点头:“妻主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说实话,妆郎没有见过千演,不过听说过她,既然这门亲事是情投意合,况且他也没说假话,两人自然是相配的。
其他不该提的自然不提。
陈守玉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妆郎给陈子越上妆。
洁面、敷粉、施朱、画眉、点唇、额黄、斜红、花钿、面靥。
一个不少。
她少有和陈子越相处得如此和谐的时候,虽然她只是在一旁观看。
她自认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等她想要弥补的时候子越已经不需要她了,后来的日子她尽力想要修补这段关系,但子越从一开始就单方面宣布了她最终的失败。
这次的亲事,是她为数不多的能满足他的事之一。
她低头沉默地笑了笑,算了,这段时间子越和她关系有所缓解,她也不强求太多了。
“陈村长,您看看郎君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问话突然打断了陈守玉的思绪,她弯着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曾经他是一个男孩,也曾娇娇柔柔地唤过她“阿娘”,现在他长成了一个男人,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婿。
但始终还是她陈守玉的男孩。
她勾起嘴角,眼角眉梢的皱纹都绽开来,显得更老了:“我的子越自然是最美的。”
明明是流金铄石的夏季,整个屋子却似乎扬起温柔和煦的春风,让人感动。
巳时,千演跟着陈二娘来接亲了。
子越已经盖上了盖头,不见满街尽是夏喜色,只闻盈耳同庆欢闹声。
千演看着这个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的男人,红色的嫁衣显然和他极为贴合,纤细的身段若隐若现,行动间红衣绸缎好似在阳光下闪着波光,精致的刺绣密密麻麻,缝成了一只金色的飞龙,那飞龙活灵活现,双眼炯炯有神,神采奕奕,竟像是要冲破嫁衣的束缚,直直冲出来,直至九天云霄。
一瞬间,她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迎亲的队伍吹起响彻天际的唢呐,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是她和他的婚礼,而她陈千演,作为一个带着后世记忆的现代人,要娶亲了。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成亲,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一拜天地日月星,
二拜东方甲乙木,
三拜南方丙丁火,
四拜西方庚辛金,
五拜北方壬癸水,
六拜中央戊己土,
七拜三代老祖宗,
八拜父、母、伯、叔、婶娘、众兄弟,
九拜师长情义重,
十拜亲友一行礼。
新娘扶新郎,甜甜蜜蜜进洞房~
伴随着傧相厚重的声音,千演扶着自家的小夫君离场了。
场面顿时欢快起来,有些人直到现在还有点懵,不知道为何鼎鼎有名的病秧子和高岭之花怎么就都拜过堂了;有些人欢欢喜喜地呼朋引伴坐一桌,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新娘子的美;也有聚在一起激动地恨不得哭一场的亲家母亲家公,也有借口离席远去沉默的背影……
人生百态,故成人。
陈子越今天滴水未进,但他却没感到半分饿,甚至脑子心里都像有一把火,烧得他像是要胀开了一样,却又不得法。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至在他跟前停下。
他低头看着鲜艳的喜鞋,那种不受控制的膨胀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有陈守玉发话,也没人敢去敬酒,不过大家都知道千演的身子如何,也不敢去敬酒就是了。
千演停在陈子越跟前,沉默。
说起来,她们俩本就相识不长,不过见过短短几面,甚至都只能算得上是认识的陌生人,有一个现代人灵魂的陈千演感觉自己直接开启了人生简易模式,进入剧情直接就踏入娶亲生孩子养老的阶段了。
现代痴长了几十个年头,没有增长半点和人相处的经验。
此时千演不由得有些懊恼。
书到用时方恨少!
盖头下的人正等着眼前人揭开这块喜布,迟迟未果,不禁心里惴惴。
于是乎,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僵住了。
……
次日,直到日光布满大地千演才晃悠悠地醒过来。
昨晚她和子越睡得晚,再加上几个月的劳累到了昨天终于有了结果,她下意识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一番,没想到醒来天已大亮。
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这才发现枕边睡了个人。
……
还是个男人。
!!!
千演蹙眉,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枕边人是她夫,明媒正娶的夫。
她又合上了双眼,想起没有要新婚夫妻早起敬茶的礼仪后下意识呼了口气,
“妻主~”
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似乎因为才睡醒,腻乎得很。
千演那口气还没呼完就听到了男子娇滴滴的声音,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嗯。”
这声音实在是太轻,像是没有分量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地上,也砸不出一声响。
她回答完后担心子越没听明白,又加重声音回答:“嗯。”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漠,她又补上一句:“子越早安。”
身边人顿时笑开了花,眼睛也眯得看不见了。
“妻主早安~”
看到妻主一脸呆愣的样子,陈子越笑得更开怀了,像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让人恨不得抓住他的尾巴。
千演不知道自家夫君在笑些什么。
算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