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五月廿三，宜嫁娶、祭祀、祈福、出火，忌安葬、行丧。
千演来提亲了。
虽说这门亲事是病秧子女君和村长清高的独子的结合，不过毕竟是争分夺秒的农忙岁月，何况只是提亲而已，大多数村民还是舍不得扔下自家地里繁重的农活，所以一路走来，千演没被那么多村民围观，乐得自在。
她跟在媒灼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虽然彩礼不多，不过该有的布帛脂粉牲畜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让别人看了笑话。
说起来，这才是她第三次来未来夫婿家。
陈二娘看着眼前这对貌美俊秀的未婚夫妻，脸上乐得笑开了花，直跟村长和陈匀贺喜：“两家的郎君长得可真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陈守玉见着两人站在一起，千演比子越还要低上半个头，心里说不出啥滋味，不过既然都同意了亲事也不会这点脸面都不给。
“哈哈哈，这段时间辛苦二娘了。托二娘的福，我家子越可终于要嫁人咯。”又转向千演和陈子越，“你们两个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家，就不是孩子了，夫妻俩就是要互相理解坦诚相待，这样你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千演专注地听着，郑重地点了点头：“谨遵您的教诲，我一定会好好对待”
她顿了顿，没想好该怎么称呼这位准夫君，余光觑了他一眼，见他像是在发呆，才继续说道；“我一定好好对待子越。”
陈守玉满意地点了点头，却看见自家儿子发呆的傻样，知子莫若母，她自然知道这个往日里只读圣贤书的儿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儿大不由娘了吗？
兴许是这个日子实在太好，兴许是千演身上穿的赤红色衣服相衬，平素里清冷疏离的脸染上了点绯色，真真是圣人动了凡心，让人有种揉碎了九天神女的隐秘的快感。
陈子越觉得自家妻主真是哪哪都让他心动不已。
一袭墨蓝色束腰直裾衫勾得腰身盈盈一握，像是钟鸣鼎食之家用家族悠长历史才供养出来的贵公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身姿样貌，谈吐气质，无一不是上上乘。
可这个像是世家公子的男君此时却做着与之身份完全不配的事。
陈子越直勾勾地盯着千演，也不顾还有外人在，漆黑的眼里像有化不开的浓雾，又像氤氲着一片深情，让人招架不住。
现在这个贵公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眼里心里都是面前这个红色衣服的女君。
妻主穿红色衣服可真是好看啊，他情不自禁地想到。
千演觉得未来夫婿给她的压迫感有点子强……
她皱了皱眉头，略一侧身，避开了陈子越的视线。
陈二娘见状，善意地调侃：“都快成亲的人了，侄女还害羞呢？”
陈守玉如何不清楚自家孩子的性子，她眼角一瞥，果然……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了解子越了，在他的成长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子越已经长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不过……
看到子越这种灼热固执的眼神，陈守玉还是有点欣慰，至少子越懂得去爱人了，还算是有了点人气。
大约因为成亲是关系两个家庭，甚至是可能关系到两个家族、两个国家的大事，关乎家族家庭繁衍，关乎国家部落兴衰，所以历朝历代总是对成亲有诸多规矩要求，比如成亲前三日，未婚夫妻都不能见面。
陈子越自从上次提亲时狠狠见了千演一面后，至今他也没有见过千演。
倒不是陈守玉拘着他，而是邻里之间隔得有些近了，若是哪家有些什么事，不出一会儿功夫，左邻右舍就全都知晓了。
陈家村倒没有未婚夫妻不能见面的说法，只是若无必要，男方独自去往女方家里的话，难免还是会传一些流言蜚语。
虽然陈子越并不畏惧这些留言，甚至从内心深处希望传得远些、传得厉害些，让那群觊觎妻主的不要脸的男人们都知道，他，陈子越，才是陈千演的男人，才是陈千演将要明媒正娶的夫君！
但他还是退却了，他怕妻主不高兴。
况且他也知道，妻主不喜欢他。
他一向知道。
往好了方面说，这门亲事是两情相悦，可归根到底，还是他陈子越强求了。
但他不后悔，第一眼就相中的妻主凭什么要让给那群人？
虽说他不过是个村长的儿子，但也是从小跟着夫子一起学习论语诗经长大的，他自认比城里面的世家公子还要强上几分，甚至是那些女郎也是比得的，他自视甚高，又苦于这世道对男子诸多约束，村里人他自然是瞧不上的。
只有他才配得上千演，也只有千演才配得上他！
关于这个未来夫婿，千演自然不知道他正在发病，此时，她正忙着写请柬呢。
村里人大多都要请，就算拮据了些，但千演潜意识觉得成亲就是应该要热闹，更热闹些。
她那夫君应该是会喜欢的。
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着成亲的事情做准备，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的身子要累垮了，但那陈大夫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单就凭他每五天来检查一下身子再按时用药，千演有时候都要忘记自己身怀蛊毒了。
比如现在，她甚至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她像回到了刚工作那会儿，身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干扰，连尘埃掉地都特意放轻了声音，窗外的车水马龙统统都被隔绝在外，全世界就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样。
一堵墙，两个世界。
偶尔有人询问她两句，看到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后也懂事地离开了。
千演觉得工作时候的时光是真是快活极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满含担忧地唤她，“千演”、“小演”、“娇娇、娇娇”，她挣扎着想要答应，可就像个哑巴一样发不出声，在那干着急。
“娇娇，我的娇娇！你可终于醒了，吓死阿父了！”
千演一睁眼就听到陈父抽抽嗒嗒地哭泣。
意识还没回笼，她又闭上眼睛，陈父见状吓坏了，也顾不得哭了，连忙唤道：“娇娇，阿父的娇娇……”
“阿父，我有些累。”千演打断了陈父。
陈父马上闭嘴。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陈父还没缓下来的抽泣声。
等千演坐起身才发现陈大夫也来了。
她觉得十有八九是自己身体又出问题了。
果然下一秒陈群就上前，把陈父陈母挤到一边：“女君近日太过劳累，今日下午在家中昏迷，至今才醒。”
说出来可能不信，刚才陈父一瞬间觉得这个陈大夫可能有点嫌弃她们夫妻俩……
千演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刚想让陈父帮她倒杯水，手边就递过来一杯水。
陈群若无其事地递过水：“我知道女君近日在准备成亲的事，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减少操劳。”
“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如一般人，甚至是比体弱的男子还要弱上几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趁此机会调养身体，”
“不如成亲一事延期如何？”陈群很想这么说，可是他作为一个大夫，这种话终究是逾越了。
千演也感到抱歉，医生最怕的就是病人不听医嘱。
“抱歉陈大夫，是我这几天太放纵了。”千演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本来想着早日做完这些事好好休息一番的。”
陈群来千演家的时候很生气，天知道当他看到陈父跌跌撞撞跑进医馆让他去救千演的时候有多害怕，他怕她熬不过去，他怕她们天人两隔。
但是现在看到她脸上的倦色，他又奇异地消了气。
“无妨，”他很想替她分担忧喜，可是他没有资格，而且是关系成亲的事他只想毁掉，“只是女君可万万不要再如此劳累伤神了。”
“自然自然。”陈父抢话道，插到千演身前。
千演没注意到陈父的小心思，只点了点头。
陈群似笑非笑地看着“插队”的陈父，也不点名，只是沉默着把脉。
“女君现在身体已无大恙，只是还是要注意调养才行。”
“而且我建议蛊毒未清之前尽量不要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