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向阳公社的青年社员们其实挺积极的。
田蓝的人还没吃过午饭, 离得近的大队社员就已经过来报到了。
时间不等人,王会计急着在吴师傅回来之前,就把学徒工的事情张罗出来。所以一放下饭碗, 她就开口招呼人去大礼堂, 开始面试考核。
革委会主任劝她“不慌, 人还没到齐呢。”
各个大队离公社有远有近,大家的交通工具也各不相同。有人家里条件好,已经骑上了自行车。有人家庭条件差, 只能靠两只脚板走过来, 自然也就慢些。
王会计却莫名其妙“先到的人先考呗。来晚了就晚点考,不然等到什么时候。”
革委会主任懵圈“不是要考试吗?”
他好歹也是工人出身, 对招工流程并不陌生。主要分成两部分, 一个是考试,另一个就是体检。
其中考试还会根据岗位的要求分成普通考试和专业加试两部分。比方说招打字员, 你起码得会打字吧。再比方说招会计, 最基本的算盘你要会拨吧。其他的倒是差不多, 上岗之后再跟着学,不然怎么叫学徒工呢?
王会计比他还惊讶“抓笔考试不能放后面吗?先看看人。”
她看人的手,看对方的衣着打扮, 看人家耳朵后面有没有泥垢, 看人是不是邋里邋遢的。用她的话来说, 衣服可以破破烂烂,但你能不能把自己收拾干净体面,就是你的态度问题。
现在又不是农忙时节, 你要是还脏兮兮的, 就说明你这个人生活没样子, 工作也不会精细。而无论是做财务还是做机械工, 认真仔细是必不可缺的。
田蓝既然已经委派王会计招工,那就全面放权。况且她也赞同王会计的部分说法。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个性真的很难改变。个性自由散漫的人可以考虑往别的方向发展,未必要跟这两种职业死磕。
王会计一个接着一个看,不仅观察对方,还会问些问题,比如说擅长什么呀?平常爱好什么呀?
要是对方表示会打算盘,她就直接现场考核,重点记下了几个算盘打的麻利的青年名字。
田蓝在旁边统计人数,刨除那些一看就不行的,剩下的人还要经过笔试。
她越统计越疑惑,直接抬头问革委会主任“怎么这么多人?咱们向阳公社有这么多知识青年吗?我记得上次高考复习班招考,还不到这人数的一半。”
革委会主任瞅了眼名单,心知肚明“嗐!高考哪那么简单,有多少人愿意凑热闹啊?当工人多光荣,有机会,大家当然想试试。”
在这个年代,国营厂工人是最体面的职业。
体面到啥程度?就说大姑娘找对象吧,一个政府机关的办事员和一个国营厂的青工站在一起。大姑娘家里十之八九会相中工人。
因为工人工资高啊,效益好的工厂福利好的惊人。吃饭有食堂,生病有厂办医院,孩子教育有厂子弟学校,房子也是工厂分的。你还愁个啥?
现在,公社要办农机维修站了。虽然公社集体企业比起真正的国营厂,那就是个弟弟,完全不值一提。但比起在地里刨食当农民,肯定是进厂上班更轻松更有前途。
所以,不敢奢望是读大学的中学毕业生们自觉还是有机会拼一拼招工指标的。
毕竟一个公社都未必能考上一个大学生,但农机维修站可是要招20个学徒工的,更别说还要招财会。碰碰运气也好,说不定瞎猫逮到死耗子呢。
最后等到下午四点钟,人都来齐了,田蓝一点人头,好家伙。原来向阳公社有237号待业(务农)中学毕业生。
她大喜过望,感觉自己有眼无珠,居然错失了这么多宝藏。
原先困扰她的人手不足的问题,现在迎刃而解啊。
田蓝招呼这些知识青年“赶紧的,分成两批。一批先去考试,一批先去体检。然后再交换。考完的人不许给别人传消息,一旦发现,双方都取消录取资格。”
其实她也想安排大家集体先参加完考试,提前交卷的人可以先去体检,这样保密性好一些。
可她开始没有预估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招工考试啊,他们问陶老师要的考卷严重不足,得赶紧加印。
没错,因为缺乏专业招工考卷,农机维修站的文化考试只考两门,语文和数学,用的还是唐老师出给准考考生的练习卷,今晚考试用的。
如此一来,连批阅试卷的工作都有人帮忙了。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考卷,田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唐老师一再推辞,她还是去供销社赊了两包糖送给唐老师。明天再还供销社的账。
王会计不负责监考,她要盯着体检。
这年头选工人特别看重身体素质,尤其是视力。如果眼睛不好的话,那基本和当工人就没缘分了。
好在公社卫生院能做的体检项目也有限,内外五官科的大夫加班加点,总算在晚上九点钟完成了200多号人的体检工作。
田蓝严重过意不去。
因为现在公社卫生院没体检这个收费项目。每年他们给小学生和中学生体检属于义务劳动。所以田蓝要给大家交体检费,卫生院院长都懵圈。他不知道该怎么收这钱啊。
这有啥好收的?又没给人拿药。不就是大家拿眼睛看看,拿听诊器听听,再用手摸摸嘛,又不花费成本。
再说这是给公社挑工人,都是为集体服务嘛。
田蓝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劳动价值。
大夫最厉害的就是他们评断病人健康状况和诊断疾病的能力呀。关键点应该不是药。
院长还急着回家睡觉呢,没耐心听这些,直接摆手“行啦,没啥,你不是已经给咱们买了夜宵嘛,可以了。”
田蓝觉得不可以,太简慢了。
明天来公社,她起码得带上新鲜蔬菜和罐头送给人家当谢礼。蔬菜是他们自己种的,罐头是酒厂用他们的糖稀生产的,正合适。
考试完毕,体检结束,向阳公社的知青们各自回家等消息。
这次考核,体检不合格的人直接刷掉。后面面试和笔试成绩各占一半,择优录取。
因为时间急,公社还没来得及收拾出合适的住处,所以王会计还有今天刚去学校报名的吴秀芳等回赵家沟休息。
夜深了,大西北的春风吹在人脸上,真是能啃掉面颊上的肉,再刮掉人耳朵。周围黑黢黢的,除了天上的星星以外,根本看不到丁点灯火。
明明是如此寂寥的夜,赶路的三人心中却燃烧着火焰。
王会计一个劲儿地夸“有个小孩不错,刘家岭的刘娟,打算盘打的真麻利。”
她感觉自己捡了个宝,这就是天生当会计的料。
吴秀芳从回城之后,就看她妈不顺眼,这会儿也不忘怼人“哎哟,你还能夸农村人不错呀。不是又蠢又笨,害怕把你孙子也带笨了吗?”
当初人家给她儿子介绍对象,对方身高貌美,又是高中毕业生,手脚麻利,干活清清爽爽,是出了名的铁姑娘。
结果一听说是农村的,她妈把媒人骂得狗血淋头,说对方是存心想祸害老吴家,弄个农村的笨蛋来糊弄人。
吴母哪里肯承认自己的黑历史,立刻矢口否认“我那是嫌人笨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农村人没粮本,进城连饭都吃不上。”
“那你也不能说人又蠢又笨。”
“那我说啥?我说农村人低人一等,我上赶着去找批斗吗?”
也正是因为没人给她儿子介绍的对象不靠谱,为了找儿媳妇,她男人才提前退休,好让儿子顶岗。
又因为想找个条件好点的儿媳妇,能留住人家,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自己的工作岗位给送了出去。
吴秀芳冷嘲热讽“你儿子和儿媳妇可真是一对佳偶,好的很。”
她妈恼羞成怒“说的你有多好一样。你要真能耐啊,别靠爹妈,自己考大学呀。吃着喝着家里就住在家里,还一天到晚甩脸子!招工招不上,考学考不上,你倒委屈上了!”
吴秀芳勃然大怒“当年留在城里的人要是我,我至于这样吗?”
“那我也没办法,工作岗位就两个,我能变出来吗?要怪就怪你命苦,没投胎到首长家里去,不然什么好工作都由着你挑!我还没说我命苦呢,嫁了这么个男人。”
田蓝一开始完全不理会母女俩的争吵,这会儿才纠正王会计的观念“阿姨,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都是新中国的建设者,我们要看自己的工作成就啊,为什么要把眼光都放在家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呢?我们的荣耀又不靠男人给,我们靠的是我们自己。妇女也顶半边天。”
王会计反驳“你们这帮小年轻又没生孩子,当然会说轻巧话。当年我没机会更上一层楼吗?工厂选我去进修,偏偏儿子没断奶,丫头又生病。我哪个能放得下?送到我手上的名额,我只好咬牙让给别人。现在人家都是副厂长了,我算啥呀?谁念我一声好!”
田蓝和吴秀芳都哑口无言。
论起对家庭的牺牲,女同志首当其冲,而且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反之,换成男同志,几年不回家,一心扑在工作上,人家只会夸他大公无私,是革命的好同志。
田蓝想了想,徒劳地安慰王会计“其实吧,我觉得,有的时候女同志还是真得心狠一点。比方说当初你那个进修机会,儿子该断奶就断奶,女儿生病了你也不是大夫。请老人帮忙照应,让丈夫多留心。别觉得男的照顾不好孩子,就不让他们插手。甩手掌柜都是惯出来的,逼逼有就会了。他们又不弱智低能,你不在家他们也饿不死自己。女人会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会?他们不都自认很厉害吗?女人离开他们都活不下去吗?那先让他们自己证明能力。”
说这话也没啥意义了,王会计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儿子连媳妇都娶了。
她只能兀自怨怼“我就不该心软,我牺牲那么多,谁念我一声好啊,个个都当我是仇人。”
吴秀芳心里同样有怨气“那你也不看看到底是怎么对我的!”
“我咋对不起你了?”
“为什么当初让我下乡?法小伙子不下乡,让姑娘家下乡。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结果家里啥都不是我的,我活该啊我。”
“你当初高中毕业你不下乡谁下乡?你是姐姐。”
“初中毕业下乡的人多了去,他怎么就金贵了?”
王会计憋不住,直接嚷嚷“有本事你别跟我吵啊,知青办让你下的乡,又不是我让的。”
田蓝不得不再度喊停“阿姨,这事咱没必要扯,做了的事你就得承认。你跟叔叔的确重男轻女,对秀芳区别对待。给你儿子90块钱,只给秀芳10块钱,你们还要求秀芳以得了100块钱的态度对待你们,这是不是强人所难?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一碗水端不平,你就不能怪女儿怨你。如果女儿跟儿子都只拿10块钱,女儿对你怨声载道,那是她的错。可现在,就是你们的错。错了就该弥补,趁着还有机会,不要把它变成一生的恨。”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王会计的声音也被吹得支离破碎“就你们事多,儿女都是债!上辈子欠了你的,让我受这气。”
吴秀芳反唇相讥“我也没求你生我。”
田蓝头大,好吧好吧,你们慢慢扯吧,没有机会掰扯,就已经是幸运。
仇真结大了的母女,根本连话都不会和对方说。
三人一路说说吵吵回了赵家沟,乡村已经陷入沉睡。
田蓝原本还想找大队书记说事儿,看看这时间点也不合适了。
得,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
第二天爬起床,田蓝叮嘱吴秀芳收拾新鲜蔬菜,又招呼王会计烧早饭。都已经不是客人了,当然得做事。
反正早饭也不麻烦,就是高粱米煮粥,配上淀粉摊饼子吃。
这时代的人,即便是城里的工人,也多半会用土灶,烧火做饭不成问题。
田蓝则一大早就跑去找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刚挑着空担子出门,要去浇自家的自留地,看她过来,干脆招呼人一块走。
反正不管说什么,他手上的是否能耽误。忙完自家地里的事,吃过饭,他就得忙大队的事了。
田蓝跟在他旁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叔,有个事儿我得说说,我们的糖产量跟不上了。”
现在糖坊每天能够出产两吨糖,看着是不少,当食品厂、酒厂、医院还有供销社分一分,就基本上没有结余,偏偏连县里的榨糖厂因为没有甜菜可以继续生产,而他们的白砂糖生产指标还没完成,所以也要从赵家沟弄糖稀过去再加工。
田蓝都计划大规模从农作物秸秆里提炼淀粉了,当然需要更多的糖来配合着做食品。如此一来,他们明明家家点火,户户熬糖,自己倒供应不上糖了。
大队书记头大“这也没辙呀,大家伙儿都动起来了。”
现在赵家沟的烟囱一天到晚飘着炊烟,家家户户的锅都超负荷运作。他们也没办法变出更多的人和灶来。
田蓝叹气“我也知道大队的难处,但眼睁睁看着有订单过来,我们却要往外推,我心口痛啊。”
大队书记心道,说的好像他不痛一样。开什么玩笑?推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赵家沟的社员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靠这些了。
不过跟兰花花打交道的时间久了,大队书记也算摸清楚对方的脾性。这娃绝对不会啥主张都没有,就杀到你面前让你解决问题。
他直截了当“你说说吧,这事儿想咋办?”
田蓝也不绕弯子“咱们大队搞不完,咱向阳公社还有那么多大队呢。”
大队书记顿时急了“那哪行?这是咱赵家沟的事!”
田蓝赶紧强调“叔,你听我说完。这么说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挣钱的买卖,谁都想干。不管是酿酒还是制糖,说白了,其实关键步骤就那几步。咱们有这么多社员在酒坊和糖坊上班,到底怎么做酒做糖,他们会不知道?赵家沟的姻亲遍布整个公社,哪个大队没咱们社员的亲戚?这制作方法,怎么可能不流出赵家沟?”
大队书记想强调他们赵家沟的人有觉悟,绝对不会损害本大队的利益。话到嘴边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太假了,人有亲疏远近。同大队的人,你能说你比人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姑妈更亲近吗?怎么可能。
田蓝看他不吭声,趁热打铁“所以,既然拦不住,那堵不如疏。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地搞,掌握不了技术要点,做出来的糖质量有问题,不如我们直接技术援助,让他们按照正规流程做糖。这样糖做好了,也不至于败了咱们的名声。”
大队书记还是舍不得“他们都做了,人家还会买咱们赵家沟的糖吗?”
田蓝笑道“叔,你可真低估市场的需求了。咱县里的榨糖厂日产糖100吨,都供不应求。咱们全公社加在一起,最多也就是日产二三十吨糖。”
大队书记吓了一跳,开始发慌“这么多糖怎么卖得掉?到时候会不会坏了?你又不能把糖当饭吃。”
田蓝安慰他“您不用担心,榨糖厂也想扩大规模呢。他们愿意收咱们的糖稀,然后再加工,卖到全国各地。除此之外,我还打算扩大咱们制糖厂的规模。咱公社的人喜欢吃我们做的软糖,其他公社的人难道不爱吗?除了向阳公社供销社之外,其他供销社,我们也可以供货呀。”
大队书记又开始犯愁“玉米还行,想想办法还能弄点。花生不成,真不够了。”
田蓝当机立断“那我们就做淀粉软糖,只用淀粉和糖。如果有芝麻、瓜子仁的话,也可以适当加进去当内陷,要是没有那就算了。”
大队书记犹豫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放手,最后也没给定论“这事儿不小,我做不了主,全体社员开会才能决定。”
田蓝有些头大“行,我没意见,只要不耽误生产就行。”
她又提醒老书记,“咱得抓紧,不然的话,人家偷偷摸摸搞了,然后为了抢生意,故意低价卖给顾客,咱们可要吃大亏的。”
大队书记吓了一跳“不能吧?”
话说出口,他自己就知道答案。
能啊,肯定能。
别看大家平常哥俩好,农村各个大队之间的竞争其实很激烈。尤其碰上旱灾要用水的时候,村与村之间的械斗可以打出人命案。惨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当年打鬼子时的敢死队。
现在,不是水,而是糖,能够自己吃还能换钱的糖。大家能不动心?
大队书记到底没忍住,又抱怨了一句田蓝“你这娃娃也真是的,当初就应该把技术保保好,一点儿也不晓得防范。”
人家有技术的人,那都一招鲜,吃遍天。坚决不会把自己吃饭的玩意儿兜底。
田蓝满脸无辜“我就是赵家沟的人啊,我对集体防范啥?”
大队书记一噎,被她怼得啥话都说不出口了。
呵,就你觉悟高。
田蓝生怕再挤兑对方,会把上了年纪的大队书记气坏了,赶紧挥手道别“叔,那我先走了。回头你赶紧找人给我们盖厂房啊,要盖大点,我要提炼淀粉。”
真不是吹的,要比起来,他觉悟肯定比大队书记高。
因为她不仅不防着赵家沟的社员和向阳公社的人,她还希望将这项技术推广到全国,让大家都能充分利用农业下脚料。
无论是高粱壳还是玉米芯,直接当禽畜饲料的利用效率太低了。
况且光靠它们也养不好家禽家畜,农民还得想办法搞更多的饲料甚至掏钱买。
如此一来,饲养成本变高。农民觉得养家禽家畜不划算时,那高粱壳和玉米芯也会被浪费掉,变成烧火都嫌麻烦的负担。
等到土灶渐渐消失,连农作物秸秆都会被农民堆在田头直接焚烧的时候。这些下脚料就会被白白浪费掉。
田蓝当然不希望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如果农业下脚料提炼酒精、糖以及淀粉变成常规操作的话,那不仅可以满足广大消费者的物质需求,还能给农民增加收入。除此之外,环保意义也很重大呀。
焚烧秸秆造成的环境污染以及存在的安全隐患都是大大的啊。
假如能够改变这些,她可要给自己记一笔大大的功劳呢。
田蓝怀揣着隐秘的骄傲,往公社去了。
200多号考生的试卷改起来需要时间,笔试成绩和面试成绩相加取平均分,又得花不少精力,然后按得分从头排到尾,还得剔除体检不合格的知青,从第1名取到第30名,就是农机维修站的学徒工。
为什么录取名单从20变成了30?不是领导来走后门,要求他们扩大录取率。而是王会计也要给自己挑徒弟呀。10位财会人才怎么了?如果工厂真发展壮大的话,财务科10个人都未必够用。
反正她得先教人知识,把人才储备好了,不然到时候要用找不到人才是真麻烦呢。
田蓝从头到尾不干涉,只随她的便。
人才永远不嫌多呀,人才总归会派上用场的。
她如此大气,公社自然不会说什么。反正这些学徒工的工资也不是公社财政掏钱,得他们自己来。
唯一有意见的人是吴师傅。
他出差回来,瞧见维修站的人都到位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开什么玩笑?20个工人养10个财务,那是不是在养10个后勤,10个行政?吃干干的比干活的还多!
王会计反唇相讥“你才是吃干饭的呢,我们财务是让你们有饭吃的人!不然指望你们的话,大家伙儿都得喝西北风。”
眼看着老两口又要开始掰扯,原来干脆拉着陈立恒倒边上,压低声音问“他回家了?”
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如此气不顺,可见是受了不少闲气。
陈立恒眼神微妙,点点头道“是回去了一趟,得把换洗衣服被褥什么的带过来。”
当然,这只是幌子。实际情况是吴师傅肯定不放心啊,他必须得回家看一看。
结果这一回去,嘿嘿,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他那个宝贝儿子为了给自己和老婆买洋气的的确良臭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老两口的退休工资上。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呢,就直接去财务室透支他们的工资。
这种事也不少见。家庭负担大的人家几乎月月透支工资,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吴师傅一去省城就发现悲剧了,她和王会计的退休工资都已经被取走了。
田蓝惊讶“他不是打过电话吗?”
“别提了,接电话的人觉得发工资还要过几天,就没特地跟同事说。结果阴差阳错了。”
田蓝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老两口,感觉这事儿也真是够够的。
她摇头道“发这火干啥呀?直接把他儿子儿媳妇的工资透支过来,自己拿着不就结了吗?”
手段不狠,地位不稳。反正现在父母替儿女拿工资的,也大有人在。
陈立恒眼睛都笑弯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说的,吴师傅也是这么做的。”
田蓝愈发惊讶“那他还发什么火?”
“嗐,他儿子儿媳妇才工作,工资级别低的很,两个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吴师傅的退休工资。他不是亏了吗?”
田蓝无语,的确挺亏的,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不说了,还是说正经事吧。
“零部件联系的怎么样了?”
“都谈妥了,已经陆续发货了。估计最多这个礼拜结束前,货就能到。”
田蓝如释重负“那还好,摊子都已经铺这么大了,到时候没货源才麻烦呢。”
陈立恒笑道“我这次去柴油机厂,还跟吴师傅一道拜访了几位他的老朋友。我发现他们普遍都提前退休了。经验这么丰富的工人,早早赋闲在家,也太浪费了,是对自己和国家都不负责。我琢磨着呀,争取想办法将他们也请过来,这样他们拖拉机厂就不愁技术问题了。”
田蓝点头“那你加加油!争取多找几位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我这边还想定制机器,把淀粉作坊给搞出来。”
她和陈立恒说了在全公社推广玉米芯制糖的事。
陈立恒嘴角上翘,带着点儿揶揄“怎么,咱们赵书记同意了?”
田蓝笑开了怀“活像割了他的肉,他都快伤心死了。我吓唬他,说他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是成心不想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缺乏大局观。”
大队书记怎么肯承认,硬是咬咬牙一跺脚,捏着鼻子认下了。
这几天,田蓝重点忙的工作就是和落选维修站的知青谈话,询问他们的意见。
要全公社推广熬糖,就必须得每个生产小队都要有技术员。他们负责如何制作糖液,然后再交由社员回家熬糖。回头他们还要管好验收工作,熬出的糖稀要是不合格的话,到时候可没人收。
要掌握这些技术,光靠耳朵听不行,他们得去赵家沟大队实习,由经验丰富的师傅手把手地教。考核通过之后,才能把技术带回自己所在的生产队。
陈立恒一边听一边笑“大队书记应该夸你呀,你白给他找了这么多劳动力。”
田蓝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我都怕抽不出人来盖车间,做淀粉了。现在他们一顶上,就不愁没人手了。”
陈立恒笑道“那可好,正好能好好挖掘挖掘。”
他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琢磨着搞个水泥厂,来满足大家盖房子的需要。
只是因为事情多,到现在这事儿也没真正开始动手做。
这回他出去联系拖拉机的零部件,倒有个意外惊喜。
“吴师傅有个老朋友以前是水泥厂的。因为身体不好,早几年就退休了,工资也不太高。现在他家儿女都陆续回城,又到了结婚的年纪,家里负担大,他就想出来找个事做。但因为年纪大了,人家也不愿意请他。我想啊,咱们有他帮忙,应该能让水泥厂尽快上正轨。”
田蓝大喜过望“那好啊,有了水泥厂,现在又有砖窑,咱们就能直接盖结实的厂房。到时候可不怕生产了一半,泥巴屋子直接塌了。”
陈立恒叹气“砖头也紧张呢,还不知道咱们排队到啥时候。”
田蓝笑道“那你不用担心,到时候砖窑不给砖头,公社主任头一个不同意。她们还指望他们多搞几个厂,能解决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呢?再说了,我听说砖窑想给职工盖宿舍,他们难道就不缺水泥吗?咱们可以拿水泥换。”
得,这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真说不清楚了。
两人絮絮叨叨地在旁边说了半天,丁点儿都不受吴师傅和王会计对骂的影响。
旁边的学徒工们看着,感觉时间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年轻的佳偶终有一天会变成怨侣。
田蓝听到他们的感慨,只剩下大无语。
年轻人们,你们肯定是太闲了,所以才有精力想东想西。
现在,请抓紧时间学习吧。白天上班,晚上读夜校,学习工作两不误。
对于这个建议,王会计举双手赞同。她可是初中毕业生,文化层次要比吴师傅那个高小都没读完的半文盲强多了。她完全不害怕上讲台。
吴师傅却坚决反对。干活的事就好好干呗,有啥好说的?叨叨那么多废话,东西能让你叨叨出来。
田蓝试图劝他“这个,经验技巧很重要,还是得专门弄个课堂说的。”
然而吴师傅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上套。
后来田蓝都无语了,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别的方向,另请高明。
她印象中,这个时代下放的人特别多。不仅仅是知识分子,还有一些在派系斗争中失利的技术工人(运动后期,主力军已经不是学生,学生都下乡了,工人开始走上斗争的舞台),如果能找到他们的话,说不定就能把夜校课堂撑起来。
可惜等她跑去找革委会主任,后者直接贪求表示惋惜“你来晚了,要是早两年,这种人还真不少。但是现在人家早就回城了呀。”
田蓝看着革委会主任欢快的表情,好想揍他。
你个家伙,你白白损失了多少亿?
10年前,国家就号召搞五小工业,你的觉悟和政治敏锐度呢?全都在家睡觉吗?有现成的人才下放到你眼皮底下,你都不好好用。
向阳公社到今天都这么穷,你起码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革委会主任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田蓝在心中骂臭了头,还在跟着惋惜“现在是不行咯,指望不上。”
田蓝不死心“咱们就没有继续教育的课堂吗?现在都说科技兴国科学种田科学搞事业,啥都没有,咱们怎么搞?”
主任摸摸头,也跟着犯愁“咱没条件啊,咱公社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想申请电大都没写。”
等等,盲生发现华点了。
对呀,电视机,有电视机就能办电大。因为电大就是直接用电视机播放老师的讲课内容。
比起几十年后,这时代的电大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因为大家求之若渴,非常珍惜求学的机会,即便条件简陋,也尽可能地汲取知识。况且获得的文凭,他们单位内部也承认。
田蓝直接问“那咱们能买电视机吗?现在多少钱一台?要是公社实在没这个预算,我们掏钱也行。”
白得的好处,革委会主任当然欢迎。
可惜他没能耐占这便宜,买电视要电视票啊,这时代的票多紧张,根本轮不到他们。
不是他们向阳公社落后啊,附近几个公社都没有电视机。
田蓝深深地看了眼革委会主任,作为一个沧桑的重生老人,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好歹也是公社一把手,你咋就不能跟好的比呢?
人家公社出了万元户,人家公社家家有录音机,顿顿能吃肉。你怎么就不跟这些人比呢?
她跟革委会主任磨了半天,后者的态度是精神上坚决支持,但物质上毫无办法,得他们自己想招。
田蓝出门直接骂了一通英语,否则她会气坏身体。
学徒工们听到她叽里呱啦的洋话,都羡慕的不行。
到底是大上海来的知青啊,难怪连唐老师都她和老九不用去上高复了。就凭她这口洋文,上个外语大学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听说啊,上了外语大学就能出国留学。外国可发达了,遍地都是小轿车,顿顿都能吃上肉,随随便便都能发大财。
田蓝直接扭过头,打击满怀憧憬的知青“真这么厉害的话,当年怎么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联合国五常,谁没有被咱们揍过?哪个不是被打的不敢吱声?”
那知青吓了一跳,本能地反驳“现在的重点是搞经济建设,不是打打杀杀那一套。人家就是比咱们有钱,日子过得好。”
田蓝笑了“要说有钱啊,鸦片战争之前,清朝是真有钱,甭看老百姓穷,全国的财力真不弱。结果呢?鸦片战争总知道吧?被打的如丧家之犬,”
知青想反驳,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睁大两只眼睛瞪她。
反正他已经被选上了,要是她敢赶他走,他就去上告,这是公报私仇。
田蓝看着她,认真道“资本主义国家有它的优点,但它们同样存在很多问题。所谓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不用自吹自擂,做□□上国的美梦,也不用自暴自弃,把别人当成神。你要想,别人有的,我们终究都会有。”
比方说电视机,越是不让我买,我越是要买。
晚上躺床上睡觉时,田蓝还跟陈立恒叨叨这事儿“这电视机怎么就这么俏呢?连票都弄不到。”
陈立恒笑道“现在工业产品都紧俏,当然不好弄。”
他灵机一动,“买不到就不买了,自己做就是了。”
田蓝大吃一惊“你还会做电视机?”
做收音机不稀奇,拥有中学物理知识的人都能做。
可电视机不一样啊,原理要复杂好多。
陈立恒难掩骄傲,声音里都透着得意“这个有啥?不就是组装零部件吗?做过,我看过学生搞的社团,他们自己组装电视机,让人家拿票换,每个宿舍都有一台电视机。”
嘿呦,这般军工大的小孩,真是能折腾。
把他们校长都教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