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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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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蓝和陈立恒也不理会吴家老两口互相diss对方, 开着拖拉机直奔向阳公社。

    没错,这个农机维修站他们不打算设置在赵家沟大队,而是计划就挂公社的招牌。

    之所以做这个决定, 倒不是他们和赵家沟大队有矛盾, 看不上大队书记走三步退两步的劲儿, 而是基于现实考虑。

    首先,赵家沟大队没那么多合适的工人预备队。

    因为一部分知青已经开始全力冲刺高考,加上糖坊和酒坊的规模都扩大了, 另外还有养猪场、蔬菜大棚以及磨坊也全面开工, 加上大队的豆腐坊开始从别的地方拖豆腐渣过来规模化生产霉豆渣;各处都需要人手。

    大队部开了小会,又召集全体社员开完大会, 全民举手表决之后, 一致通过新进职工以高小毕业生为主,人员不足部分优先录取养殖种植经验丰富的妇女同志。

    如此一来, 相当于优先照顾了年轻人。

    毕竟赵家沟大队直到知青下放才建起村小学, 现在拥有高小文化的人普遍都是年轻人。他们已经成长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 负责养家糊口。

    让他们进工分值高的知青点工作,一来有文化的人学新知识快,二来也是让他们多挣点钱, 好歹可以补贴家用。

    除了年轻人之外, 第二个被考虑的就是妇女同志。

    大队部做这个建议, 也是从实际情况出发。

    比起农田里的重体力活,不管是种大棚蔬菜还是搞养殖,都算是轻省活了, 重点需要的不是力气, 而是细心。这方面女同志有优势。

    况且目前农村的家庭分工, 无论是自留地和自家院子里种菜还是养家禽家畜, 主要负责的也是家里的女同志。

    现在,大规模种大棚蔬菜以及养猪,她们肯定得是主力军啊。

    剩下的老爷儿们也没闲着,他们负责下田种庄稼、兴修水利,清理河道。

    集体作业就得如此,要积极发挥每个人的所长,才能让效率最大化。

    大队部不愧做了多年农村工作,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田蓝和陈立恒都觉得自己没办法锦上添花,只有竖起大拇指夸奖的份。

    但这么一来,他们想搞个上规模的农机维修站,在赵家沟就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了,就只能将目光转移到向阳公社。

    吴秀芳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之前在信里,兰花花和她提过知青点发展的很快。后来去省城,她又再三再四地在自己耳朵边叨叨,说赵家沟已经今非昔比。

    但吴秀芳同志有理由怀疑,兰花花在夸大其词,主要目的还是引诱自己留在赵家沟。她可不能上这当。

    可现在,才几个月的功夫呀,赵家沟居然都已经发展到没闲置劳动力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就是省城,工厂林立,机器轰鸣的省城,都有大批像自己一样的年轻人中学毕业后也找不到工作。

    田蓝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我糊弄你干啥?你又不是没看到大家上工有多早。你数数,种菜的养猪的有多少人?糖坊酒坊又有多少人在忙?你们为什么要赶紧把菜收拾出来?拖拉机为什么还要带这么多箩筐菜?就是因为卖的好啊。还有豆腐房,一大早就磨豆腐了。唉,我都后悔了,今天早上我不该凉拌豆腐的,刚出锅的热豆腐绝对的人间美味。”

    吴秀芳被她说馋了,下意识地反驳“你有多少豆腐票呀?别寅吃卯粮。”

    大家都知道豆腐好吃,他们知青也喜欢吃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豆腐。但这要钱要票啊,你放开肚皮吃,后面等着拉饥荒吧。

    田蓝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吴秀芳猛然反应过来,什么钱啊,兰花花现在还缺钱吗?掏2700块钱买拖拉机,眼睛都不眨一下。何况几块豆腐而已。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都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才能按耐下激动。

    前进的拖拉机迎着风,呼呼的风刮过人的脸,简直跟刀子似的。

    可这也是春风啊,带着暖意的春风,吹绿杨柳,吹绿庄稼,吹绿整个田野的希望的春风。

    大西北的春天来的再晚,也终将会到来。

    拖拉机停下的时候,吴秀芳还恍恍惚惚的,要不是田蓝搀了她一下,她能直接摔个大马趴。

    田蓝都忍不住叹气“你干啥?你别脑补过度,我可没想让你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你自己想想看,你现在除了能跟这些种菜学养猪之外还有啥特长啊?大队的大婶大娘们哪个不能干这些?我干嘛非得留你?你一不是8级钳工,二不是专业会计的。”

    吴秀芳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场被气晕过去。

    兰花花这个狗东西,之前自己听她气爹妈时,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可现在,她的毒舌落到自己身上,吴秀芳就不得不承认,自家爹妈之所以没揍她,完全是修养好!

    气呼呼的女知青小辫一甩,直接跑去学校报名。

    她得早点考上大学。不然再跟兰花花待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人命案。要么是她被兰花花气死了,要不就是她受不了,直接掐死兰花花!

    田蓝看着女知青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影,摸了摸鼻子,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很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股不服输的精神。

    她转过头,看吴家老两口还在互相埋汰对方,大有把对方踩在脚底下才能泄愤的架势。

    为了防止他们将语言攻击转化为肢体冲突,反手就是两块热豆腐,殷勤地送到两两口面前。

    改革的春风虽晚却到,现在公社大街上都有人挑着担子卖热豆腐了。不用碗,直接切一块嫩豆腐用荷叶包着,就能捧在手上吃,而且还不要豆腐票,一大块豆腐也就比大队豆腐房贵两分钱。

    卖豆腐的大婶还跟田蓝打听“你们是赵家沟大队的吧?听说收豆腐渣哩?几个钱啊?能不能直接换糖渣跟酒糟?”

    豆腐渣这玩意儿是能喂猪,猪吃了也长肉。可它不能多吃呀,吃多了猪会胀气。

    田蓝随口解释“豆渣得先经过腐熟再喂猪,效果才好。”

    看大婶满脸茫然的表情,她又改了口,“算了,换一部分糖渣和酒糟一块儿搭配着吃也行,猪还能长得更好。怎么,你家已经捞小猪了?”

    大婶挺得意的“是我家老母猪自己下的崽,一共7头,个个都长得结实。今年政策变了,公社让多养猪。我家不打算卖了,全都自己养!”

    田蓝笑道“行啊,那多好啊,不愁没肉吃了。婶,你去换糖渣的时候,上赵家沟的养猪场问问。我们那边是县里养猪厂的技术员讲授的养猪技术,科学养猪。不同的饲料要怎么处理,都有不同的办法,也不麻烦。猪肯吃,还能长肉。”

    豆腐大婶连连点头“那敢情好,今年我家开荒,要多种青饲料呢。”

    豆腐担子挑走了。

    田蓝和陈立恒两人一道拎箩筐,往供销社送。

    售货员刚来上班呢,见状便笑“你们今天可真早!哎,拖拉机买回来了?好能耐啊,到底怎么买到的呀?”

    之前田蓝他们想买拖拉机,也托供销社帮忙打听来着。供销社的人往上面一问,才明白拖拉机究竟有多紧俏。

    田蓝伸手指着吴家老两口,笑容满面,语气自豪“多亏叔叔婶婶,他们是省城柴油机厂的人。要不是他们有门路,哪里轮到我们大队买拖拉机呀?”

    吴师傅正吃热豆腐呢,闻声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甭管是不是从厂里买的,反正他弄出拖拉机来了。

    老婆子还好意思跟他比?也不看看自己能做点啥。

    售货员不明所以,只有连声不断地夸赞“省城的工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工人有力量!”

    她接了箩筐,连筐带菜一并过秤,然后跟田蓝结账。

    原本知青点的大棚蔬菜不在供销社卖。大棚产出的外销主要依靠食品厂和酒厂,剩下的部分,周围的社员想买的话,就自己去大棚买,还可以现摘现买。

    但自从供销社代销知青点的糖之后,他们领导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主动提出帮忙代销蔬菜。

    别看现在大家都穷,手上有活钱的人不多。但经济条件更差国家更困难的60年代初,都有人愿意掏钱买高价点心,何况是现在呢。

    蔬菜不要票,新鲜的蔬菜青翠欲滴。无论是生菜、韭菜、菠菜、茼蒿还是油菜、萝卜苗,都看上去那么可爱。即便价格贵一些,也没关系。不用多买,抓上两把,加在汤面里,立刻就让人心悦神怡。

    没瞧见吗?她刚打开供销社大门,立刻就有人过来买菜。

    田蓝和陈立恒不耽误人家做事,钱货两讫,打个招呼便走人。

    他们还得带自己新招揽来的人才去见公社革委会主任呢。

    主任上班挺早,已经坐在办公室,正捧着杯开水暖手。

    留守知青上门说想在公社办个农机维修站,他当然举双手赞成。

    现在附近几个公社都没农机维修站,就是他们向阳公社的拖拉机出了故障,也得自己琢磨着修。驾驶员天天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出了事自己扛不住,花了几千块钱买回来的拖拉机就废掉了。

    陈立恒笑道“那可真不用愁了。我们请的师傅是省柴油机厂的8级钳工。他爱人是高级会计师。他们夫妻退休了,有心扎根农村搞建设,发挥余光余热。”

    革委会主任脑袋瓜子“嗡”的一声,从听到8级钳工开始,后面知青说了啥,他就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8级钳工啊,人家能耐大的很呢。

    他们这些公社还没影的维修站,也太屈才人家了。

    至于高级会计师什么的,工人出身的革委会主任倒没太大感觉。

    他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还往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抹抹头。

    看得田蓝不得不赶紧扭过脸去。

    大哥,你杯子里不是有水吗?你就是想捯饬一下,用杯里的水不行吗?非得用你的口水,也不嫌恶心!

    革委会主任可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他转了两圈之后,都要准备出门亲自迎接8级钳工师傅了,又突然间收回脚,转过头,满脸严肃地看着田蓝和陈立恒“这个事情,你们和你们大队商量了吗?”

    田蓝点头“说了。”

    看对方满脸轻松的模样,主任又不得不点点年轻人“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不在大队办啊?”

    年轻人,走上社会了,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

    你们越过大队直接找上公社,那不是把大队给架起来了吗?越级,永远是大忌。

    主任眼皮一搭,在心中思量,这对小夫妻,该不会是想以农机维修站为跳板,直接跳到公社来上班吧。

    理论角度上讲,如果他们能把农机维修站给撑起来,那的确应该来公社。

    可这种先斩后奏,悄咪咪地坑了一把大队的做法,公社是坚决反对的。任何时候,上下级规矩不能乱。

    再说了,现在整个工作能有多少农机呀?到时候这个农机站能不能养活8级钳工师傅都难说,还能养多少闲人?

    不合适。

    主任琢磨着要怎么再点点,挺聪明,挺能干的知青,可别在关键时候犯糊涂。

    听说他们还要高考呢,到时候万一政审,大队对他们有意见,考上了大学能不能上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田蓝和陈立恒虽然工作经验丰富,可他们也想不到就这点功夫,革委会主任的思维已经发散八千里了。

    两人赶紧解释“就是我们大队让我们找公社的。我们队里年轻人少,适合培养成工人的更加少。我们大队干部就说了,不能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得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大队人才不够,公社有啊,就把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让8级钳工师傅和高级会计师多带些人才出来。这样,公社好了,咱们赵家沟大队也差不了。”

    革委会主任可不相信“你们赵书记这么高风亮节?”

    陈立恒笑容满面“那可不是?我们书记当年可是老游击队员,打过鬼子的,革命觉悟绝对高。”

    田蓝在旁边补充“我们书记说了,有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好不容易有人才过来支援咱们农村建设,要是砸在赵家沟,他也对不起乡里乡亲。”

    这话革委会主任倒有点相信。毕竟,老赵这人谨慎,他心里有数。

    主任点点头“那好,只要你们大队没意见,公社肯定举双手欢迎。走走走,咱们赶紧去迎接客人。”

    田蓝和陈立恒在前面引路,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阿弥陀佛,这事儿算成了。

    其实他们将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也有自己的考量。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品牌效应很重要。

    像糖啊酒啊霉豆渣以及蔬菜这些日常消耗品,在物资匮乏的现在,寻常老百姓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牌子货,只要能塞进嘴里吃喝就行。

    但拖拉机不一样啊,这可是要花几千块钱才能买到的铁疙瘩,能随随便便的对付吗?

    一个大队的机修站,怎么听怎么都是草台班子。

    换成公社就不一样了,公社已经意味着公家。公社特地从省城请来的8级钳工师傅到出来的拖拉机,那质量,必须得是杠杠的。

    所以,这个农机维修站必须得安排在公社。

    况且,赵家沟大队也没空房子了,不找公设想办法,总不能露天造拖拉机吧。

    革委会主任笑容满面地出了办公室,满怀期待地去见8级钳工师傅。

    结果还没等他伸手跟人握手,吴师傅先阴沉着脸招呼田蓝和陈立恒“跟你们讲一声,我马上就回去,这个农机站你们另请高明吧。反正我不能挖柴油机厂的墙角。”

    革委会主任惊呆了,下意识地回头看知青。

    你们两个年轻人是耍我玩吗?刚才在办公室是怎么说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

    田蓝和陈立恒也在心中翻白眼。

    老天爷哎,他们不就是进去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吗?这老两口又怎么吵的?都威胁走人了。

    田蓝瞅着吴母难掩得意的傲慢神色,心中狠狠地给对方记下一笔。

    没大局观的家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把老头给赶跑了,你一个财务人员怎么支撑得起农机站?为私人的一点小纠纷就干这种蠢事,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她立刻调整脸上的表情,做出疑惑的模样“叔,你这话我听不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挖柴油机厂的墙角了?你不是退休了吗,你也不在厂里上班了呀,我们这不算挖人才。”

    吴师傅还是板着脸,气呼呼的“你们让我组装拖拉机往外面卖,还不叫挖柴油机厂的墙角?都这么来的话,那人家还要买柴油机厂的拖拉机?这不叫挖墙脚,这叫啥?”

    虽然说国营厂是铁饭碗,工人只要埋头搞生产就行。

    但日历已经走向1980年,工厂产能过剩,销售出现问题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吴师傅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琢磨生产技术,但人家毕竟是省城的工人老师傅,不至于不知道什么叫竞争。

    当然,他说这话也并非真的担心柴油机厂的销售会出现问题。在他心目中,就这小打小闹的,怎么能够跟柴油机厂这种钢铁巨人相提并论呢?

    他就是被他老婆挤兑的吃不消,所以要当场发作。

    田蓝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在心中默念忍字诀。

    他这样的算啥呀?

    当年自己搞统战工作的时候,啥矫情精没见过。有人作妖作到你恨不得拿大耳刮子去刷他,成心给你捣乱。

    那会儿她真年轻气盛呢,不也捏着鼻子忍下来了吗?还把人哄得好好的。

    现在,她也宝刀不老。

    田蓝摇头,一本正经道“叔,你这话我觉得不对。首先,咱们是不是因为拖拉机供不应求,所以说你才给我们亲手造出了拖拉机?这事您不否认吧?”

    吴师傅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没吭声。

    田蓝继续往下说“这说明什么?说明拖拉机的产能不足。与此同时,叔,您是从哪儿搞到的拖拉机零部件?总不会是偷厂里的吧?”

    “放屁!”当了一辈子优秀工人的吴师傅勃然大怒,坚决不能扣上这个屎盆子,“老子兢兢业业干了30多年,从来没占过厂里一点便宜!我怎么会偷厂里的东西?这都是我自己买的!”

    田蓝笑容满面“现在生产原料都供应给国营厂,您能买到,是不是说明柴油机厂并不缺这些?”

    吴师傅点头“那当然了,我怎么能跟城里抢生产原料?那不乱套了吗!”

    陈立恒笑着在旁边做总结“生产原料充足,产品却供不应求,说明什么?说明就是干活的人不够啊。如果柴油机厂能够把这些生产原料全都变成拖拉机,那大家也不至于满世界地找拖拉机却怎么也买不到。”

    革委会主任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赶紧两手一拍,完全赞同“没错,就是因为像师傅您这样的8级钳工太少了,厂里生产忙不过来,所以才导致了拖拉机供应不上。”

    他感觉柴油机厂是有大病。8级钳工啊,还不到50岁的人,居然不返聘,就直接让人这么退休了。

    不不不,不返聘是好事儿。不尊重人才的单位,就不配留下这么好的人才。

    这样的好人才,合该来他们向阳公社,支持农村搞建设。

    早在10年前,中央就部署过,要积极发展“小钢铁、小机械、小化肥、小煤窑、小水泥厂”这些“五小工业”。

    他们向阳公社条件差,没能赶上顺风车,这些年一直原地踏步踏。

    现在,他们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积极让人才发挥所长,把机械厂,哦不,是农机维修站给办好。

    革委会主任热情如火,看着吴师傅也冒星星,硬是抓着人家的手紧紧握住“吴师傅,您在我们向阳公社搞农机维修,不仅不是挖柴油机厂的墙角,而是为我们整个国家的机械工业做贡献啊。这是拾遗补缺,为我们农业机械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

    主任激情澎湃,愣是从三线建设说到五小工业的历史。从头到尾,都没能让吴师傅插上嘴。

    田蓝转过头看吴母,笑眯眯的“阿姨,你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呀?什么时候能开始工作?”

    吴母讪讪的“没啥好准备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呢。”

    她才不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论起这点,糟老头子还真比不上她。

    维修啥农机呀?整个公社就没几台农机,最多修修收音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就是打着维修的旗号,自己组装拖拉机卖。

    但向阳公社也没零部件啊,这个同样得去省城买。

    田蓝留了心眼,开口询问吴师傅“非得去省城吗?要不咱们直接去零部件厂买吧。到时候买的多,还能算批发价。哦,你要是不放心你儿子媳妇,回家看看也好。”

    吴师傅本来是存了这个心思,结果被说出来了,他反而不好意思承认“有啥好看的?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自己不知道穿衣吃饭。”

    田蓝笑容可掬,做出姐姐的模样“还是得回去看看,小孩花钱没数,要没大人在旁边看着,说不定就寅吃卯粮,到月底连饭都吃不上了。”

    吴师傅脸色大变,倒想起来一件事。他跟老婆子的退休工资。

    现在可没有财务直接把工资打到银行卡的说法,都要自己去财务室领现金。他们老两口不在省城,等发退休工资的时候,厂里肯定会给他儿子和儿媳妇。

    钱入了这俩家伙的手,那就跟他们老两口没关系了。

    吴师傅赶紧问革委会借电话,他要通知厂里,以后退休工资直接给他们汇到向阳公社来。他跟老婆子的,一分不少,连着粮票,油票,布票和其他票证,一并给寄过来。谁都不用替他们领。

    自打退休之后,他算是渐渐琢磨明白了。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是好的。

    你要是直接给了旁人,都不过自己的手了,即便是你的亲生儿女,也认为理所当然,不觉得这东西是你给的。

    你付出再多,人家都懒得让你瞧个笑脸。

    吴师傅可学聪明了,退休工资,他们的自己抓在手上。

    现在的电话也不太好用,因为交换机技术的问题,反正打电话总免不了吼。

    田蓝他们没存心偷听人家打电话,却也被塞了一耳朵,晓得了老头老太太的打算。

    她在心中点头,这是好事儿。

    升米恩斗米仇,其实父母和儿女之间也免不了如此。一味给予却不索取的爱,永远不会被珍惜。人要付出,才会意识到那是宝藏。

    吴师傅打完电话后,才扭过头看老婆,十分轻蔑的口吻“当然,你要是怕儿子儿媳妇不高兴,你也可以把钱寄回去给他们花。我不怕,老子是当家作主的人,老子才不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陈立恒目瞪口呆,虽然同为男人,但他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非得压自己老婆一头,真是好日子不想过,存心给自己捣乱。

    到时候,你连房门都进不了你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了。

    他都忍不住在心里支持吴秀芳她妈给这老头点好瞧的。

    最起码的,从今天开始,坚决不给他洗衣服。

    又不是没长胳膊没长手,干嘛不能自己洗呀?

    吴母还不知道自己居然多了个支持者,自以为孤军奋战,也坚决输人不输阵“呵!不晓得是哪个讨好。儿媳妇喊一声爸,那个笑的哟,眼睛都看不到,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谁恶心了?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笑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老天爷哎!这样互相拆台的老两口,居然到今天还凑合着往下过,大概只能说明这时代的人很能忍,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会一拍两散。

    田蓝生怕他俩再吵下去又要起妖蛾子,赶紧说重点“别吵了,别吵了,说说看,这个拖拉机都需要哪些零部件?又都能从哪些地方购买?咱们尽量在一个地方买,好歹少跑些路。”

    虽然在为人父为人夫这件事上,吴师傅连合格两个字都勉强,但作为产业工人,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优秀。

    拖拉机身上的零部件,他门儿清。哪家厂的货物美价廉,哪家厂的零件次品多,他心里都有一本账。

    “这几个去金星厂买,虽然不便宜,但他家的货扎实,特别耐用。这几个去朝阳县买,他们那个厂也是五小工业,10年前响应号召建的。不过他们厂的领导留过洋,手上有真功夫,下放过去的,技术也没话说。”

    一辆拖拉机有上千个零部件,他愣是分门别类,找三家工厂就能把东西买全。

    众人摩拳擦掌,谁都不愿意耽误时间。

    陈立恒当即提要求“那我们现在动身吧,跟人家谈好了,也好请人早点发货。”

    革委会主任在边上连连点头“对对对,春风一天比一天暖,有拖拉机耕地开荒,咱们也能早点把庄稼种下去。早种早收获,大家也能早点过上好日子嘛!”

    开过年来,他去县里开完会回来,他就意气风发,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别的他们没有,最基本的,能多养猪吧。猪养多了,还怕社员们过不上好日子吗?怎么可能,顿顿有肉吃,那就是公产主义的好日子。

    周围人都太热情了,吴师傅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立恒推着上了拖拉机,一车斗的豆腐渣一块儿回赵家沟。

    是的,就是豆腐渣。

    拖拉机都开出来了,怎么能开空车呢?必须得物尽其用,把公社供销社和食堂磨出来的豆渣也一并拖回去,好做霉豆渣呀。

    吴师傅都要疯掉了,他就没见过这么物尽其用的人。

    当然,等他回到赵家沟,被迫跟着运糖运菜的货车一块儿去县城的时候,他只能感激好歹车里没装猪。

    田蓝没和他们一块儿去,她得张罗农机维修站的筹备工作。

    房子是现成的,公社的大会堂,以前开批斗大会时用的。后来不流行搞批斗了,大会堂就变成了搞文艺汇演的地方。平常空着,每年六一儿童节之类的活动才会用上。

    现在公社可管不了儿童节,先找个地方让维修站的牌子挂起来才是真的。

    吴母跟着田蓝一块参观大礼堂,难得夸奖了一句“这地方真宽敞。”

    屋子又高又大,里面宽宽阔阔的,是个现成的车间。最难得的是,作为大礼堂,它里面居然没有桌椅板凳。

    革委会主任在旁边讪笑“甭提了,本来是要做的。结果正好碰上知青下放,没木头盖房子,他们连棺材板都扒了。公社没办法,只好把木头给他们先用。到现在,小学生过来开文艺汇演,都要自己带着小板凳。”

    田蓝一时间羞愧,替原身对不起祖国花朵。可转念一想,比起看戏的时候没板凳坐,显然是他们知青没床睡觉没门板挡风更可怕。

    所以,小花朵们,你们就忍忍吧。谁还没青葱过呢。

    大家看完新车间,感觉也不需要特别收拾,只要重新粉刷遍白石灰就行。这样能够亮堂些,到时候方便工人干活。

    田蓝又追着问吴母什么样的学徒适合培养成工人。

    吴母又紧张又激动又得意,她没想到老头子的徒弟还要她来挑选。看那老狗还能不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也没啥标准,重点就是人要细心,能耐得下性子,多聪明倒不需要。有的人就是小聪明,自我感觉特别好。嫌弃做工人不气派,干活的时候三心两意,一心想着下班就出去玩。这种人肯定不行,干什么事都不行。”

    田蓝点头,笑着邀请“那阿姨你得给我们掌掌眼。我们打算把公社所有的高中毕业生,今年不打算参加高考的人都拉过来参加考核。通过的人,就到农机站来上班。谁是好工人的料子,您见多识广,您看了才算。”

    革委会主任跟着点头“就是,我相信,由我们吴夫人把关,我们肯定能够找出最好的工人。”

    田蓝又加了一句“那当然,我们王会计师傅的眼睛那叫火眼金睛。她挑出来的工人,保准吴师傅都挑不出来错。”

    吴母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才不屑在这种事上做手脚,她还没蠢到直接给那老狗送把柄。

    田蓝又笑眯眯的“王会计,你也得给自己挑徒弟呀,多培养几个会计人才,将来可要派上大用场呢。”

    吴母突然心慌“哪里需要这么多财会?又没那么多厂子。”

    一个农机站,所以要十个八个甚至几十个工人,但财务才能要几个人?

    亏了,这回跟老头子比,她又白白吃了大亏。

    田蓝惊讶不已“怎么可能不要人,我们的糖厂、酒厂还有农场,后面都要财务的。如果账都算不清,还怎么发展?”

    革委会主任在旁边差点没咳死自己。他以为以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他已经深谙画大饼之道。

    结果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看人家知青,张嘴就来。

    不过是小小的作坊而已,到了她嘴里,就变成工厂了。

    田蓝煞有介事,还在规划蓝图“酿酒制糖这种事,单靠一个赵家沟知青点怎么够?起码整个公社都要动起来,这样才能增加产能。我们还要建淀粉厂,专门从农作物秸秆里提取淀粉,这又要一整套班子。”

    革委会主任感觉好晕啊。

    这位会计有没有被打动,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

    天哪!如果他们向阳公社能有个工厂,全体社员集体投入到劳动中去,那是多么辉煌的场面?

    其他的不说,大家在家里就能熬糖啊。熬好的糖稀再统一卖到县里去,那可是一大笔钱。

    他看着田蓝的眼神充满了热切,都忘了自己先前说过的不应该先跳过大队这话。废话,在真金白银面前,在能惠及全公社社员面前,这种细枝末节谁还关心啊?

    糖会嫌多吗?糖永远不嫌多。他们整个公社都动起来,也满足不了全国人民的需要。如果县里消化不掉,那就完全市卖。如果全市都不够,省里也没问题呀。

    吃糖,甜滋滋地吃糖,多好啊。

    革委会主任两手一拍,当即下了决定“对,我们就是要发展,就是要壮大,到时候方方面面的人才都缺。王会计,您可得好好培养。”

    王会计被他俩左右夹击,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也跟着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得,她又不比老头动作慢,老头能立刻动起来,她也同样不需要休息。

    平时都不等吃中午饭,王会计就积极要求赶紧开始招工。

    这时代的农村条件落后,却也有自己的方便之处。有什么事,公社大喇叭一喊,直接通到各个大队,大家伙儿就都听到了。

    赶紧的,年轻的社员同志们,还没高考就落榜的中学毕业生们,放下你们手上的事,立刻到公社来,参加招工考核。

    考上了,以后你们的人生可是要迈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了。

    田蓝没看出来,王会计还是个急性子。

    通知发出去,她就不停地念叨“怎么还不来?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田蓝劝她耐心地等等,走路也需要时间。

    可她还是耐不住,不停地来回踱步,眼睛不时暼向外面。

    还是革委会主任看不下去,主动招呼她们先吃饭“估计会来上百号人呢,到时候考核可得花时间。吃饭吧,吃饱了饭,大家才有力气干活。”

    在公社吃饭,主任没要他们的粮票。

    现在向阳公社的粮食产量比十年前增长的不少,眼下除了小麦面粉之外,一般的主食,公社食堂都未必会收粮票,最多价钱比外面贵些。

    吴秀芳也过来吃饭,同样是加了不少糖的玉米窝窝头和高粱发糕以及酸菜汤。

    她吃饭的时候听到她妈说这里的青年不积极,她就直接怼回头“你当这里是省城啊?一个大队都没一辆拖拉机。大家要靠两条腿走十几二十里地才能来公社。”

    王会计被噎到了,眼睛一眨,又理直气壮“所以才要动作快点,早点把人培养出来,早点投入生产,才能早点生产出拖拉机,这样他们不就有车坐了吗?”

    吴秀芳震惊了,她妈现在积极性很高啊。

    是谁当初一天都不想留在乡下的?

    得,赶紧通知她那宝贝弟弟把她爹妈的衣服都寄过来吧。

    看到她妈短时间内都不想返回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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