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听到白若羽的反驳，江苒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菜品，沉默了片刻。
江宁本来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后来却被江苒吸引了注意力，拿在手中的筷子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江苒更是一开始就没有吃多少，白若羽又只顾着和她说话，照顾她的情绪，当然也就根本没有怎么吃。
于是，面前摆放着的食物几乎都还是它们被端上来的样子。
精致美丽得不接地气。
江苒皱了皱眉。
白若羽见她沉默着皱眉，还以为她是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一时又有些后悔。
刚刚质疑江苒，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出自真心。
不需要别人提醒，白若羽自己也知道，江苒如今的精神状态很不对，不应该跟她较真，不应该和她理逻辑。
或许是刚刚的江苒太过疾言厉色，所以她下意识忘记了江苒还是个病人的事实。
也或许……是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江苒只是小孩，所以并不需要十分在乎她的情绪吧。
白若羽在心里这么反省着，在江苒开口说话之前先说道：“好了，是妈妈不对，妈妈应该提前提醒你的。不过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苒苒你既然不喜欢这些吃的，我们就不吃了，好吧？”
白若羽快刀斩乱麻地切断了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然后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却又堪堪忍住，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苒。
江苒也正看着她。
江苒对着白若羽笑了一下：“妈妈，你不用那么紧张。”
白若羽有些吃惊江苒的警惕，正要说什么，却被江苒打断了。
江苒抬手对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继续道：“妈妈，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让我猜来猜去。”
白若羽没明白江苒要说的是什么，安安静静地听着。
然后她听到江苒的平稳的声音继续，依旧带着幼童特有的天真，却又由于情绪的过度平静而显得十分令人信服。
“妈妈，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我不了解人类社会。”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苒苒了。
白若羽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接下来，江苒说的所有的话，都被白若羽自动翻译了一遍。
简而言之，江苒现在非常在乎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权。
她也承认自己如今有很多不熟悉的事情，有很多不懂的东西，所以愿意让妈妈陪同。
但妈妈也只能陪同，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提出建议，不能不问过她就帮她做决定。
白若羽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毕竟比起担惊受怕不知道如何和苒苒相处，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苒苒好起来，只是单纯陪着她，听她的指示，要容易得多。
白若羽并不会觉得对自己的女儿言听计从会有什么问题。
她一直都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需要别人来帮她指明方向。
从前那个为她指明方向的人是江涌，如今不过是换成了江苒而已。
白若羽接受良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不能接受的一幕——
江苒自己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妈妈，松了一口气，开始吃饭。
她吃得很认真，速度很快，囫囵吞枣的模样像是饿慌了。
那个时候白若羽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江苒只是饿着了开始饥不择食了。
虽然她自己就提出过如果江苒实在不喜欢这家餐厅的食物可以换个地方找吃的，不过江苒愿意吃，她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白若羽不是对食物挑剔的人，江宁对这餐厅的东西也接受良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家餐厅不好吃，下次不来就是了。
既然苒苒愿意在这里填饱肚子，那就将就一下吧。
白若羽这么想着，也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然后她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江苒吃东西的速度一直很快，眼前餐盘里的食物飞快地由多变少。
……这当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明明已经吃了很多很多，却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白若羽困惑地抬眼看向江苒。
然后就看到了江苒面无表情地拿着勺子往嘴巴里喂东西。
速度飞快，动作机械。
不像她平日里吃东西的样子，而像是从饥荒年代走过，陡然获得了许多食物的人。
而江苒吃下去的食物，肉眼可见已超过她胃的承受能力了。
白若羽心惊肉跳地阻止了江苒继续吃下去。
她伸手抓住了江苒扬起的手臂。
江苒的目光还盯着眼前雕刻成蔷薇的胡萝卜，拿着勺子的手臂被抓住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又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行动之后，目光从餐盘里的胡萝卜上移开，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然后她看到了妈妈的一双手，皱着眉，目光继续顺着妈妈的手往上游走，她看到了满脸忧虑看着她的妈妈。
江苒不明白妈妈是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有什么事情就要直接跟她说呀！
妈妈这个样子，她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江苒在心里唏嘘了一下，觉得妈妈真的和花妖一模一样诶，不但多愁善感，而且很爱自己脑补可怕的事情，然后自己被自己惊吓住！
以前的时候，那些花妖就老是被她们幻想出来的大妖怪吓得瑟瑟发抖，然后哭着来寻求她的庇护。
不管她怎么和她们说，有她在的地方，那些妖怪根本不会过来，她们都不会相信。
就算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还是会偷偷的害怕，然后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敢入睡。
妈妈也是一样的诶！
不管怎么跟她说都不行！
她就是不听，就是要自己胡思乱想。
江苒叹气：那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她的妈妈呀。
算了算了，妈妈记不住，她就每次都提醒妈妈就好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苒清了清嗓子，自觉非常懂事地跟妈妈说话：“妈妈，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诉我就好啦，不要这么看着我。”
说完，还用一种“虽然苒苒觉得妈妈你有一点点无理取闹，但是没有关系，苒苒爱你，苒苒不跟你生气”的眼神看着白若羽。
白若羽：……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居然被江苒忽悠住了！
对，江苒现在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逻辑能力变强了。
换句话说，就是变得舌灿莲花了。
会顶嘴了，会诡辩了。
可她依然还是一个小孩子！
甚至因为生病而变固执了，所以比从前更加难缠了！
从一个乖巧的小棉袄，变成了一个固执的熊孩子！
白若羽气势汹汹地瞪了江苒一眼。
江苒茫然：……妈妈怎么生气了？
江苒好委屈，觉得妈妈一点都不讲道理。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嘛！
不过江苒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才不会偷偷憋着呢，有什么话就要大声说出来！
这么想着，江苒理直气壮地和妈妈对视：“妈妈你干什么要生气！苒苒在好好跟你说话呢！苒苒都没有生气呢！”
白若羽心累：“你还好意思说！你不要以为自己装出一副很靠谱的样子，就真的变得靠谱了，好吧？你骗妈妈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苒困惑：“苒苒才没有骗妈妈！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说苒苒！”
白若羽呵呵：“你刚刚说什么都听你的，让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不用担心你，也不需要插手你的决定，对吧？”
江苒听到妈妈这么说，非常满意，觉得妈妈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哎呀，虽然妈妈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但是愿意好好听她说话，并且认认真真把她说的话记下来，就是最好最好的妈妈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说到做到吧……那也没关系呀！她还有好多好多时间教妈妈呢！
她一定可以让妈妈快乐起来！只要妈妈乖乖听她的话就好啦！
江苒心情舒畅，声音里也带上几分真情实感的轻松：“对呀！妈妈你记得就好！”
白若羽当然听出了江苒声音里轻快，一时有些憋闷。
她算是看出来了，江苒是真情实意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根本意识不到她现在有什么问题！
白若羽再次提醒自己，江苒现在的状态不正常。
她以为自己是貔貅！她总是忘记自己是人类！
白若羽决定把江涌的建议贯彻到底。
不听江苒的诡辩，直接控制她的行为。
白若羽目光凉凉地看着江苒：“妈妈现在后悔了，妈妈决定把你刚刚说的都忘记。”
江苒：？？？
江苒：“为什么？妈妈你不可以这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不是好妈妈！妈妈以前教乖乖的时候都不是这么教的！妈妈以前说的，答应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
江苒说话的时候语速飞快。
白若羽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长本事了，嘴皮子比从前不知道利索了多少。
不过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小团子！
白若羽没有理会一直指责她的江苒，转头去看了一眼江宁。
江宁握着筷子和她对视。
白若羽看了一眼江宁面前摆着的碗碟，发现里边非常干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进食的痕迹。
她微微眯了眯眼，直截了当地问道：“吃饱了吗？”
江宁敏感地察觉到了妈妈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不然惹怒妈妈，下意识点头。
白若羽快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江宁毕竟已经这么大了，不需要过度操心他是不是真的吃饱了，反正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现在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江苒身上吧！
毕竟误以为自己是个貔貅，却依旧只是普通人类幼崽的身体，这么吃下去是真的会把胃撑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