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十一章银辉宵(三)
飘雪连绵数日,王府庭院中琼玉覆裹,素枝皑皑。女公子入府的这日,阴云密布,霭色沉沉,从清晨开始,漫天大雪又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午后的元燕殿外,罩衫披肩、着一身绛色礼服的男人迎着扬雪走去了满开的白梅树下…只见枝下仰头凝望的沧桑脸庞上,似有难以言喻的忧伤悄然释出……
一支小巧的缕金如意被那宽袖中的半截手掌紧紧握着,而覆于枝头的积雪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拂落了下来。不知是回想起了那侍女临终前的狂言痴语,亦或是追寻起了爱女环绕身边的治愈笑颜,男人意欲攀折的手竟一时间停下了动作…
“十四年了…”
“终是…”
元俨的瞳色惘然凝聚,一声叹息融开了落下细雪……就在男子独自感怀之际,府中侍从焦急的身影穿过重重林影,向这边寻探了过来……
“王爷…”
范鄂在梅林前停下脚步,诧异愣怔了片刻,随即一揖颔首。
“是…是该入宴的时辰了。”
来人的谨慎提醒让男人将手中之物若无其事地收进了袖中,他恍然回过神,向来人看去,嘴角不由带过了一丝苦笑…
…
待这姗姗来迟的亲王入席,早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喜宴之所便正式拉开了序幕。宴中,若颜坐在元俨的身侧,却始终恍惚出神、沉默不语。而男人虽感同身受身边人的种种反常,在意她故作笑容的局促,却是在如此众目睽睽的场合下,难以向她安抚,与她再行亲昵…他深知自己今日的身份,只用尽了全力迎合来宾,开怀畅饮,似要为忘记心中烦恼,一醉方休……
若颜一边照顾着怀中的允珠,一边看着那人频频举杯、极尽倜傥的潇洒之举,心中不禁泛起了五味杂陈的酸楚,她叹息着将已困倦的小郡主交给了身边的乳母,便借由照顾孩子早早退了席。
回到涟珠院后,每一分钟都让人寂寞地难熬,若颜倚靠在床榻边,看着远处歌舞升平的暖音阁,目光竟渐不受控地湿润了起来,只是这悲伤的情绪来得太迟缓、太孤独,她不敢向他吐露一丝不满,自知晓这桩婚事起,自始自终,她只能一味用沉默来表达该有的大度与包容,而此时此刻这孤独落泪的人儿又怎知道,一个人的爱终究满含了占有与私心,所谓的包容,大抵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女人辗转于床榻上,听着那丝竹之声渐渐远去,看着灯火通明的阁楼渐渐模糊于视野中,心中的苦涩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此刻,他大概已已与那女公子同衾共枕了罢……”
“在他的怀中,她…可能感受到那人君泽如春的暖意?”
若颜耐着揪心的疼痛,情不自禁地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眶。
“他与庄雅同寝的那一日…我虽心中也有过稍许疼痛,但…”
“但今日胸中的这般苦痛,却强烈地不似往日。”
女人倚着软垫勉强坐起身,满面泪痕地又一次望去了雪花纷飞的窗外。
“这漫漫长夜,我要如何装作若无其事地渡过?”
女人伏于枕边,竟忍不住隐隐抽泣了起来。
“父亲、父亲曾劝过我…”
“嫁与宗室权贵,必要承受这般的境遇,但是…但是我…”
“我却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
…
“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甚是甜蜜而美好…”
“而他所说的话,亦不像敷衍于我的谎言。”
“但是…但是…”
“即便知道如此,即便相信他对我一片真心……”
“我…我却还是会如此伤心,如此…难过…”
“我…”
“遏制不了,我…”
“我这…是怎么了……”
…
女人抽泣着,困倦的意识渐渐游离在了朦胧的梦境中,而她胸中的悲哀似稠雪,飘零乘风而上,不觉吹进了银白庭院的荒凉角隅…
…
漫漫夜雪中,元俨神情凝重地来到了苍南院前,他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终是踏进院中、径直走到了房门前。只是当这带着醉意的男人伸出手、方要推门而入之时,抬起的一笼宽袖却又凝滞在了半空中…
“王爷,您…”
范鄂在一旁看着这平日酒力甚好的男人此刻神情恍惚、强作镇定,不得不满心担忧了起来。
“雪萤…”
元俨心中暗自诧异,竟为袖口上停留的一只小小萤虫吸引了目光。萤虫腹尾通透,光芒微弱,而这微弱的光芒却让他难以自拔地陷入了某些回忆…
“罢了。”
他凝神片刻,接而将悬空的手收进袖笼,缓缓放下了手臂…
“今日…”
他强撑着精神,回过了身子,顺着台阶缓缓走了下来。
“王爷?”
满院下人一脸诧异不解地看了过来。
“回元燕殿。”
简单的几个字从那孤寂的背影寥寥而来,众人的视野里,那人已向着深幽的小径走了回去。
“但是、这…”
遥见男人方进院子便要走,韶华从廊亭一侧端着案几匆匆赶来,于廊下试图挽留了起来。
“小、小姐……不,侧、侧妃娘娘,她、她还在屋内等您…”
“您…您这是…”
小侍女立于元俨的不远处,而她语无伦次、恐惧慌乱的话语却只迎来了男人旁若无人的擦肩而过,那侧眸流转而下,目光甚是无奈…
…
“让她…歇了罢。”
那人的声音徐徐低沉,流眸在那侍女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随即又随着迈开的步伐缓缓放去了远方…
…
男人的无言离去让伫立于风雪之中的韶华黯然出神了许久,看着那背影消匿于夜色里,小侍女眼眶湿润、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孩提时代,想起了这男人与相府一家的因缘,想起了他对自己如出一辙的温柔…
“韶华!!”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房中侍女探寻的疾呼打破了女孩满面泪痕的出神,她故作镇定地应和去,一手抹去脸颊的泪水、一边疾步走上了前。
…
与苍南院接踵而至的一片喧哗截然相反,此刻的涟珠院内夜阑人静,不仅主屋吹熄了灯火,侧屋的房檐下亦归去了一片安宁。
吟唱于耳边的歌谣远去了天际,女人游离于半梦之境的恍然间,那歌声戛然而止,忽明忽暗的萤火鱼贯而入,阵阵似曾相识的清澈笛声穿透进了耳中…
“这笛声…”
一番挣扎后,猛然睁开双眼的霎那,周遭的冰冷黑暗让榻上的女人彻底清醒了过来。若颜忍耐着浑身酸痛就着床沿努力起了身,她披上外衣,走去了轩窗前…半隅深幽透过推开的轩窗闯入了视野中,阵阵吹雪拂过零散的发丝,女人若有所思地凝着远方乐声绕梁的殿阁,一时间,残梅飘零扬起,冬夜的寒意彻底沁透了全身…
“那日…”
“庄雅的古琴声,也是在这般夜深人静之时…”
她伤感地回想着,紧了紧手中的外衣,泪水模糊在了不受自控的眼中…
……
若颜披着外衣,与那日一般,任凭直觉向屋外走了下去……待寒风凛冽于周身之时,这满怀伤感、愣怔出神的女人方发觉自己已被暖音阁外满开的梅林层层环绕了起来……
“我…我这是在……”
就在她回想起寻去庄雅被禁足的那日,此刻心中不禁生出了丝丝恐惧,萌生了阵阵退意。当她方想回头,耳中笛声的旋律却急转而上,仿佛掀开了声声凄切,阵阵悲凉的磅礴乐章,这笛声如同魔咒一般,又一次抓住了她为之动容的心…
待她走出梅林,越过潺潺的流水,走入了覆盖着银白积雪的草地,暖音阁彻夜不眠、恢弘壮阔的阑珊灯火便彻底映入了眼帘…
…
女子忍耐着寒风的肆袭,顺着阁楼的木梯开始了层层而上的攀登,就在她一步未歇,屏气走至露台,眼底尽收的一幕,却让她隐隐微扩了瞳色…
“是…”
“是你?”
只见吹雪飞舞的空旷露台之上,零星滚落着污秽斑驳的酒瓶,而那凌乱横散的桌椅之间,一男子侧卧于椅上,酣畅欢饮的身影生生映入了视野。
眼前唐突而至的人儿让那男子停下了抬举着酒瓶的手,微醺的面色愣怔地看了过来……
“是…是你?”
他诧异地眯上眼,亦反问起了与她同样的话语。
见若颜惶恐不语,他将一条腿架去桌上,向她遥遥打量了起来…眼前人透过了丝丝暧昧迷离的目光让若颜不知所措、深觉冒犯。她攥了攥衣裙,环顾起四下无人的周遭…
“若是此刻生出什么事端……”
若颜心中一番犹豫之后,只充耳不闻,默默回过了身子…
“既然…”
徽玉扬起肆意的嘴角,将瓶中酒倒入了口中,侧过浅褐色的挑翘眸子,又不紧不慢地悠悠开了口。
“来都来了,不如…”
…
“喝一杯再走?”
男子酣畅的笑容透着丝丝快意,而他荒诞的邀约却让若颜更心生不安了起来。她未回答这醉酒男子的邀请,只背对着那人又迈开了脚步。
“这天下,不过、与我一样,又多了一个伤心人。你说…”
那人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若颜停下了脚步。
“我这…”
凝望着那背影,徽玉讽刺的眼中只透过了丝丝红润。
“是该是高兴还是…”
…
“难过呢?”
男子的质疑正中了女子的痛心之处,她缓缓回过目光,若有感伤地凝望上了这孤独醉酒之人痛心的目光。这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看透了自己所有的遍体鳞伤。女人惘叹了一口气,一番斗争思虑后,她转过身,徐徐走到了男子的身前…
俯看着男人目不转睛的仰视,若颜眼眶泛红,默不作声…她鼓足了勇气、从那人的手中一把取过了酒瓶。还未及徽玉有所反应,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头,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口酒,瞬间,那久违的浓烈穿喉而过,即刻散入了滚烫的胸口…
看着眼前女子一改平日端庄乖巧的模样,忍受着酒烈,一边掩袖咳嗽,一边将瓶子递还给了自己,徽玉睁大了眼,不觉清醒了三分。
“你这酒,可真是难以下咽。”
若颜强作若无其事道。看着眼前人一脸错愕地接过了酒瓶,她难掩感伤,心中不由回想起了那日在苍南院外与他的对话。
“那时,他曾说过…”
“我若是有烦心之事,可…可随时来寻他…”
“今日与他这般相见,倒也是上天让那番妄言得了应验。”
“但他…一向得理不饶人。我这般不堪的模样,恐怕…是要让他笑话了……”
就在若颜苦笑感怀之时,徽玉方缓过神、一跃起身坐去了桌上。
“你…”
“可真是一点未变。”
眼前人突然的贴近让若颜本能地退开了身体,她懊恼万分,只觉得此人来去自由,行事甚是没有距离感。
“一味逞强,还总是替他人感同身受。”
徽玉眯上眼,冲若颜率真地笑了起来。一瞬间,这双浅褐色的眸子让若颜凝滞了神情,她不自然地觉得,这笑容的纯真之处与他放浪形骸的表象充满了矛盾,而那人的瞳孔仿佛更充满了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
若颜收回了漫无边际的思绪和无谓的不悦,她瞥过头,将无可奈何的目光放去了浩渺的夜空中,任由心中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声惘叹…
…
“今日…”
半晌,女人终打破了沉默。
“我所听见的笛声,可与那夜…”
“一样?”
…
“那夜?”
徽玉不解地侧过了头。
“嗯,就是…”
若颜低下了头。
“就是我…”
“我生下允初的那夜。”
女人的喃喃回忆让徽玉渐收起了轻浮之色,他沉思了许久,却始终一言不发。
“那一夜…”
“我于生死之间挣扎徘徊,一度陷入迷离之境。”
“那时…”
“是林中传来的…笛声……”
“将我从冥泉之畔拉了回来。”
宵雪照亮了王府的错落亭林,银辉纷飞中,眼前的一切如同青天白日一般熠熠生辉了起来。
“那吹笛之人…”
女人侧过了动容的面容。
“可是…乐师大人您?”
倒影着银白光辉的杏瞳不偏不倚地凝视上了自己的目光,徽玉隐怔神色,不禁浮上了意欲掩饰的苦笑。
“娘娘…”
“可是抬举在下了。”
他转眸看去眼前的壮阔美景,心中却划过了阵阵欣慰。
“娘娘能渡过难关,全凭娘娘福德深厚,恩泽庇佑,徽玉…”
“徽玉只是一介乐籍之人,并非医者,更没有这般本事。”
…
“但是…”
若颜单纯的目光不解地追上了身边人,而他暧昧的态度却让她渐渐打消了心中的执疑。她沉默许久,叹息难耐,只说服自己将这奇妙的遭遇又收回了心中。
若颜回正了目光,与身边这侧颜俊美的男子一起静静地欣赏起了眼前的宵雪之景。
“不过…话说回来。”
若颜苦笑着追忆起了往事。
“不仅这一次,以往若颜临危之际,乐师大人数回出手相助…”
“这一切。”
“我理应好好谢过你。”
“但大人你,却多次远虑,心中更似有怨言……”
见徽玉依旧含笑不语,女人不由深吸了口气。
“我虽不知大人对皇室宗亲过去有何成见,但恩怨情仇,终究是个人之过,不可一概而论。”
若颜的话似触及了徽玉心中的隐痛,他果断打断了若颜的劝慰,傲然回眸去女人楚楚的目光,口气幡然认真了起来。
“那日…”
…
“你与我说。”
“人生种种,各有所选。”
“孰对孰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无论作何选择,你道…皆不后悔…”
“而如今短短数年,王侧妃自戕,元燕殿侍女自焚而亡,你的孩子也被赵元侃拘去了宫中。”
“事到如今…”
“不知姑娘心中,可真没生过一丝悔意?”
听着徽玉话中的丝丝讽意,若颜只满面悲色,目光慌乱隐忍。
“你在为王庄雅感同身受,为余鸿音惋惜之余,他…却全然忘了这些,瞒着你另娶了新人。”
“但、但是…他…”
若颜意欲反驳,徽玉却轻蔑不语。他从腰间取出长笛,坦然自若地覆于了唇边。
“你若心中未多愁苦,又…”
“怎会于那林中暗自落泪、徘徊踏足至此地?”
男人淡淡说罢,横拂的长笛中,顷刻间传来了悠扬婉转的乐声…若颜愕然了目光,一时间酸楚语塞。
“方才…方才他在这阁楼之上饮酒之余,竟…”
“竟看见了我于梅林中的行踪…”
见徽玉吹奏着长笛,目光专注而悲悯,若颜缓缓垂下泪目,心中压抑许久的伤痛仿佛彻底决了堤…
…
悠婉连绵的笛声下,女人隐隐约约的哭泣持续了数刻之久……曲至将尽,这可怜人儿方渐渐从悲痛中抽离了出来…
“那日,我记得…”
“在深音阁水榭中排舞之时,也是…这般雪天…”
“那日,我因心中焦急,难有进步,可被大人好一顿训斥…”
若颜模糊着泪光、将那些伤痛咽进心中,只自顾自地追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在她心中,那夜虽惊险波折,但与身边人苦中作乐的点滴单纯而真实,一切宛如梦境。
“那一夜,雪萤漫天,甚是不可思议。”
泪水止尽,满面泪痕的叙述中,徽玉漫长的一曲终是奏入了尾声。
“娘娘出生不凡,可是有异于常人之处。”
见若颜向自己打开心扉,恢复了稍许元气。徽玉放下手中玉笛,侧过了稍稍释然的脸庞。
“此话当真?”
这此前,那苦恼于自己天赋异禀的女人不禁圆睁了双眼。
“今夜…”
她捏着手,转而挂上了些许苦笑。
“此地无人旁观,那…”
“倒可以试试看。”
若颜掸了掸衣身,似是为了忘却烦恼,开玩笑般三步并作两步走去了露台的木栏前。
“喂!”
徽玉从桌上弹起了身,忍俊不禁地追了上去。
“这真冬大雪天,哪里来的萤虫?”
他走至若颜身边,一脸嘲讽地笑了起来。见若颜无视自己的话,执意向那天际伸出了手臂,他背靠去女人身边的木栏,若无其事地抱上了手。
“我说你天赋异禀,可也没说你这天赋次次能能灵验。”
“一切,是巧合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无论若颜如何挥展手臂,那天色却始终暗沉着,丝毫没有出现那奇景的征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若颜喃喃自语,满面失落,徽玉嘴角上扬,忍不禁在她的身边哑然失笑。
“你看,我就说…”
“那般异像,怎会如此轻易出现。”
就在他低头试图安抚身边人之时,一丝月光透过了沉沉雾霭,映照到了那转过的肩头。他抬起不以为然的目光,刹那间,层层叠叠的云雾缭绕退去,天际中的圆月露出了完整朦胧的身影。
“看,那雪…”
“雪停了!”
若颜喜出望外的回眸映入了徽玉抱手诧异的眼中,他看着这女人欣喜的光润脸庞,又抬起头遥遥看去了这可谓神奇的一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两人惊叹之余,更不可思议的一幕接二连三接踵而来,银盘之中,游走起了缭绕纷飞、忽明忽暗的光点。
“那…那是雪萤!”
这突来的惊喜让若颜震惊地笑逐颜开,瞬间忘却了来时的烦恼。她一边向那萤虫飞舞的方向挥着手,一边频频回头、试图让徽玉也全神贯注于这奇迹的一幕。而徽玉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目瞪口呆…
萤虫飞舞在广袤的夜空之中,而俯瞰大地银辉宵夜的美景,更是熠熠如昼、美不胜收。若颜眼含湿润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悸动高涨、一时间感慨良多、应接不暇。欣喜之余,萤虫悠悠而来,环绕在了这一身素衣的女人身前。
若颜将身体竭力倾去栏外,不顾一切地将手伸远了些。
“你看!”
只见萤虫轻轻停留在若颜洁白的手心中,女人向自己投来了绝世的笑容。徽玉忍着心中高昂的悸动,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种情感…甚是奇妙…”
“在我努力说服自己,为了那件事接近利用荼蘼之时,也不曾有过这般感受…”
“我…对她…到底是…?”
“但、我…我却是…”
他怔怔地想着,眼前人却不顾一切地将手中之物向自己伸了过来……
徽玉缓缓走上前,走至了若颜的身前。他方想将那神奇的虫儿看得清楚,笑意盈盈的人儿却后脚踩上了露台半融的积雪,还未等两人抬起头相视而笑的神情有所异变,若颜的身子瞬间失去了重心,后倾而下,连带着一袭披衣,向着木栏外的俯瞰雪景坠了下去…
“狄若颜!!!”
眼前突生的意外让徽玉面色骤变,他一声惊吼,上前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衣裙,却是此刻衣裙撕裂而开,他一手抓了空。这慌乱了神色的男子煞白了焦急面色,只是此刻他根本没有思量的余地,只得决绝纵身而下,与女人一同坠入了阁楼下的深幽之中……
凌空之际,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腰身,将她的手臂环过了自己头颈…他身手敏捷,动作有力,在两人落至下层屋檐上的瞬间,徽玉一脚踏上瓦砖,又用尽了全身之力,纵身而起、腾空走去了露台之上…
待徽玉将若颜重重放回了露台之上时,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心如擂鼓。惊魂未定的一幕下,两人虽只有零星擦伤,但女人却止不住浑身颤抖、惨白了面色…徽玉看着这险些酿成大祸的可怜人,想伸手安抚,却又在她垂泪之际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你…你还好吧?”
他缩回了手,转而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
“无…无妨…”
“只是…”
…
“只是脚…脚扭了…”
若颜低垂目光,挂着泪珠,只为自己的粗枝大叶而万分愧疚。她喃喃细语着向徽玉一番道谢,缓缓抬起的面色同时也透过了一丝诧异不解。
“方才之事,可真是万幸。”
“这露台冬日积雪雪滑,木栏又久未修葺,平日无人会来,你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的。”
徽玉解下发带替若颜包扎起来,他温柔地安慰着女人,面色甚是温暖。而就在他专注于手中之事时,若颜沉默凝滞的神色却让他不解地抬起了头。
“怎…怎么了?”
他苦笑着,一脸无辜道。
若颜摸了摸那生疼的脚踝,挤出了几分笑容。
“我…我只是好奇。”
…
“嗯?”
…
“乐师大人,你…”
“竟然习过武。”
若颜盯凝着徽玉的目光绽开了丝丝单纯而诧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