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雨夜琴鸣
回到李翁家园子的金小楼依然受到李家上下盛情款待。
这次随大清国鼎鼎有名的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出行办差数月，金小楼历练得愈加老成有道。在封为正式官员的同时，亦择期与李家姊妹举办婚礼。
所以李家上上下下皆忙碌婚礼事宜，不亦乐乎。
此时已渐近晚,天色不知何时阴下来了。
进京赴宴一天的金小楼,兴致仍然很好,回到李园,便下了轿子。
这时天已擦黑,莽苍苍的暮色中细雨纷纷,下人们正在掌灯。
金小楼走着,忽然一阵琴声随着凉风飘过来,似乎还有个女子和着琴声在吟唱。
他极喜爱听这琴声,便在倒厦门前徘徊静听。却见小奴婢欣儿沿抄手游廊逶迤过来,便问:“有甚么事么”
“哦,是金大人!”欣儿吓了一跳,忙蹲身请安,“方才大小姐叫人过来问金大人回来了没有,恰好门人那边传话,说大人已经进来。奴婢是专来寻大人的。大小姐说等着金大人一道儿去给大老爷请安呢。”
金小楼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算是知道了,指着屋子问道:“这里头住的是谁”
欣儿答道:“就是我家大小姐，您的未婚妻啊！”话未说完,金小楼便摆手止住了她,又道,“你去告诉乌兰泰,叫他别等我了,岳丈那里一会儿就去。”
听说是李絮,金小楼心中一动。
他怎么忘得了呢
去年冬李翁犯病,在书房静养,金小楼亲自在外间为李翁煎药,为看李絮描针线花样走了神儿,药都要溢出来了,两个人都忙着去端药罐,又撞了个满怀——这事除了李翁,园子里的人都当笑话儿讲。
想起李絮看自己时那副娇嗔神情,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欲哂又罢欲罢不能……金小楼心头烘地一热,抬脚进了倒厦,却又止住了:“唉……我……”他的目光暗淡下来。恰在此时西风扫雨飒然而来,又听琴声叮咚,李絮低声吟唱: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金小楼再忍不住,转身疾步进了大院。
金小楼循着琴声进入西偏殿,果见李絮坐在灯前勾抹挑滑地抚琴。
她那俊俏的瓜子脸,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丰满的上身随着纤指移动轻轻晃动着,灯下看美人令人神醉魂销。
金小楼此时心火蒸腾,便蹑手蹑脚地移步到她身后,猛地双手一抱,将她搂在怀里。
李絮吓了一跳,起初摆着头向后看,但金小楼的头紧紧贴在她后背上,任是怎样转动脖颈总是瞧不见头脸,却一手捞住了金小楼的辫子,不禁大吃一惊,急挣身时,恰似铁箍般箍住,哪里挣得脱,口中低声严厉地说道:“你这个小厮!要作死么再不滚,我一嗓子喊出来,看不剥了你皮!”
金小楼一手伸到胸前,一手又要插到下身小衣,口中含糊道:“乖乖小宝贝,真是可人儿……”
李絮真的急了,反手便用指甲乱抓。
金小楼急闪时,腮上已被抓出血痕,双手一松退到一边,抚着腮道:“你手好狠,抓着我了。”
“金大人!”
李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金小楼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笑着上前抚慰道:“是我没有说话,不怪你,看把你吓的——”刚又要动手动脚,便听外边雨地里一个小厮在远处喊道:“那不是欣儿么大老爷叫皇上去呢!”
欣儿答道:“金大人在这宫里,我这就进去。”
“就这样,我去了。”金小楼大为扫兴,松开李絮,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房门,临出门时又回身笑道:“正应了那句词‘今番又不曾真个’——你等着好信儿!”
金小楼见那小厮和欣儿兀自探头探脑往里看,气得他挥动巴掌每人一记耳光,说道:“嚎什么丧!我不省得去给岳丈安么贼头贼脑的,成什么体统!”
待到金小楼冒着细雨赶到李翁的住处,李婷正跪在炕沿边给父亲捶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见金小楼进来,满屋里的奴婢一齐蹲身请安。
李婷也缓缓下炕行蹲身礼。
此时初春,又下着雨,乍暖还寒时候，屋里连熏笼都生了火,金小楼一进屋内便觉得热烘烘的,忙解了油衣给李翁行礼,赔笑道:“岳丈安好”
李翁见是金小楼，忙叫李婷把枕头竖在床头，背倚在上面，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么大的家业也没个人去打理，空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闺女。”握住小楼的手，颤巍巍地说:“我的两个孩子就交付给你，你替我照管她俩。我已经和絮儿婷儿说好了，她俩做妾，絮儿是大，婷儿为小，一齐扶持江雪，帮你打理好这个家，你在外头用心给主子效力，为朝廷办差，我也就瞑目了。切记，做官不可谋私，一切为大局着想；小事细办，大事公办，遵循道义，这辈子也就不会有大过错，保你官场平安。”
金小楼怎么听都像是临终遗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遂安慰道:“岳丈只是感染时恙，用了药安生将歇几日就可痊愈，莫要想着那些，徒增感伤。”
李翁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恐也时日无多了。我唯今之愿，就是能够看到两个闺女成亲。所以在收到你的信笺之时便筹备你们仨的婚事，只希望将你们的婚事速速达成。可今日又来传旨，令你随蒙古亲王赴山东剿匪，唉……”他似乎有些担心，殷勤地嘱咐着:“我们大清已经不复往日神威，四方不靖，外有洋人蠢蠢欲动，内有草寇谋反。大丈夫本应为国效力，但我实不愿看到你终日在外，但凡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家数口如何安生我李家数十亩薄田，外加此处良园日后皆由你把管，可保你们一家四口富裕度日终身，听岳父一言，莫要颠沛在外了罢……”
金小楼道:“朝廷对我这个汉人倍加信任，我绝对不能辜负朝廷。况且僧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这份恩情我必然要报的。絮儿、婷儿过得我金家门来，我对她俩如嫡妻看待。岳丈安心就好。”
李翁知道自己难以说服他，便对守在一旁的李婷说道:“你生性贪玩急躁，不如你姐姐李絮的稳重。出嫁之后要改改你的脾性，要伺候好金大人，更扶持好江雪，将这个家操持好。你们是金大人的后勤保障，千万不能出了乱子让他在前线为你们分心。我说的这些，你记住了么？”
李婷道:“婷儿记得了。”她骗身坐在床沿，情绪有些失落，对李翁道:“爹，我害怕……我怕没有你的日子，我怕日后受欺负没人管我。”
李翁道:“爹走了之后，金大人就是你的伴侣，你们夫妻要相敬如宾，相伴终生，事事多为互相考虑。不要哭，你要相信爹为你选择的男人。”
李婷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向金小楼道:“以后我受欺负了你会帮我吗？”
金小楼道:“好乖乖，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谁要敢欺负你，我让我手下的军队打他，打得他屁滚尿流跪着向你认错。”
李婷继续问:“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游遍大清的名胜古迹，如今却一直不能离家半步，你能帮我达成吗？”
金小楼道:“这个好说。我答应你，待天下太平之后，我几句卸甲归田，我带上你，还有雪姐姐和絮儿，咱们一家四口人游遍中国的大好河山，朝碧海暮苍梧。”
“朝碧海暮苍梧……”李婷仔细玩味着这句话，内心十分感动。他一把投入了金小楼的怀抱，像一个孩子似的黏在他的怀里，细声低语着:“你当着我爹的面所说的这些话可不能食言，我会记住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都记得……”
金小楼一下子被她的体温所融化，心头都酥了。这两个姊妹性情完全不同。李絮的稳重知书达理，李婷的活泼不羁，金小楼疼得俩人如心头肉一般。
这时李絮刚巧进来探望父亲，见到这一幕，小脸红彤彤的转身便要走，却被金小楼叫住，“絮儿，回来。”
李絮道:“非我不能正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