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请进顺天府
第二日一早,顺天府的人就请了搜查令,来请肃顺到衙门录口供。
韩江雪被捕肃顺当夜就知道了信。
所以告了病假没有上朝,专等着他们找上门。
“本以为他们会顺道而来,没想到来的这么迟!”
肃顺吊吊嘴角,露出一番不削的笑容。
“请中堂跟我等走一趟!”
顺天府的人碍着他是首辅军机,依然是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肃顺被簇拥着出了府门,此时大街小巷俱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当肃顺一露面,大家都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因为肃顺的官声并不太好,他曾经建议咸丰皇帝征缴鸦片税,让鸦片大量流入国内。抽烟的人恨他,禁烟的人亦恨他。
他还提议皇帝断供八期生计,惹得朝野上下一片沸腾,上到八期将佐,小到弁兵旗民皆欲食其骨肉。
他推崇汉人上位、汉人带兵,如今的湘君淮军早已有了颠覆国本的能力,这也成了他的罪状之一。
百姓们见肃顺坏了事,被顺天府正式索拿,有的拍手叫好,有的缄默不言,总之对他是褒贬不一。
面对着百姓们的非议,肃顺当做没看见一样,从容地上了轿子。
他将窗帘掀开,对着轿外的董海川道:“按照这个名单上的人挨个去请,请他们面见圣上,我自有道理。”
“喳,奴才这就去!”
“——传递什么!拿来!”
顺天府的兵勇将他两人耳语,还传递信笺,当众拦下。
董海川一个推手将他推出五米开外,余下的兵勇蜂拥而至,肃顺大喝一声:“放肆!”随即镇住了所有人。
大家都知道这个董海川是名震海内外一等一的高手,谁都不敢靠近,再加上肃顺勃然大怒之下,谁都不敢再再说什么。
移时,到了顺天府门口,众人请肃顺出轿。顺天府尹亲自来接,见了首辅,先请了个安,则挺起身来,略有审判的意思,说道:“中堂,恕下官要秉公执法不能迁就。”
“理解,我理解你。”肃顺淡淡地说。
“那请中堂签押房坐会”
“坐会、坐会!请!”
“请!”
来到签押房,两个卫兵掩了门守在门口,顺天府尹坐在主位,肃顺翘着二郎腿斜坐一旁,镇定自若。
已经上了二遍茶,那府尹依旧没有问正经事,只客套客套聊几句便冷了场。
肃顺也不说话,戳着手上的玉扳指只顾喝茶。
“中堂,不是我说您,”顺天府尹盯着头皮终于蹦出话来,“您不该冒这么大风险去收留一个贼女。”
“唔!唔……”
“中堂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可是皇上隆恩浩荡,您不该有负皇上有负朝廷,太平军是皇上最厌烦的字眼,您和那些人不清不楚的……”
“——嗯!”肃顺似有不愿地瞪了他一眼,顺天府尹吓得连忙改口,“说到底,下官到底是想为您洗脱干洗……”
“你说完了没”肃顺对他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有些厌烦,掏出怀表来看是十一点了,起身便走。
“中堂!不可啊!”府尹起身去堵门,吓得真是冷汗直流。
肃顺反问道:“怎么着让我陪你在这干坐着”
“不不不……下官岂敢,只是……此事尚未调查明确,为了避嫌,中堂最好哪也不要去。”
“误了军机大事你能担待”
“属下不能担待,但中堂现在是戴罪之人,不宜办理公事。”
肃顺道:“是皇上交给我的事,你也不让我出去”
“中堂不要为难下官,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哈哈,好,好一个‘按规矩办事’。”肃顺干笑了一阵,失笑道,“好吧,咱就在这干耗着,看谁着急。”
少刻,门人来报,“大人!圣旨到了!”
“啊?!”顺天府尹忙喊:“开中门迎接!”
“——不必了!”
一声细尖的嗓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懿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安德海身穿紫红花衣蟒袍,头戴红顶官帽,恭恭敬敬地擎着皇帝圣旨立在牵押房前。
“奴才恭请圣安!”
顺天府尹连忙甩起马蹄袖子跪了下去,肃顺也跟跪下去。
“着肃顺立刻至同道堂见驾!”
“奴才遵旨!”
肃顺起身接过圣旨,拍了拍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顺天府尹,笑道:“喂,阿大人,起来吧,辛苦你了!”
“这……这……”
顺天府尹没想到肃顺即刻被皇上召进宫里,愣得说不出话,傻傻地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安德海斜着眼冷笑道:“阿大人,皇上让我问问您,肃中堂的案子彻查的如何了”
“啊这……啊这……”顺天府尹一顿口吃,吓得哪里能说出话
“喂!阿大人!您怎么啦”安德海叫魂似地叫他。
顺天府尹一激灵,如梦初醒,陪笑道:“哎呀安公公……我没事……我没事,”又笑脸转向肃顺,“中堂您请便!您请遍!——”
“安公公,咱们走!”
肃顺也没瞅他,径自和安德海出了顺天府。
原来肃顺给董海川的纸条上写的全是同党人员的姓名,有领侍卫内大臣载垣、郑亲王端华、额驸景寿、军机大臣匡源、焦佑瀛,五人在得知肃顺被“请”进顺天府连忙打马集合共请示进宫面圣。
咸丰皇帝看这五人急匆匆地,又听闻肃顺与太平军有染,便召见了他们。
这五个人是肃顺的死党,也是皇帝极为信任之重臣,他们在咸丰面前力保肃顺,说他绝对不可能与贼女勾结,此事必有审查不足之处,还望皇上先行放人,对此事慢慢彻查。
因肃顺是咸丰登极以来不可或缺的智囊,一项铁骨铮铮的他是玩万不能犯这种过失,未免有些捕风捉影了,遂即刻下诏召集进宫,以解其围。
肃顺与安德爱联袂出了顺天府,安德海道:“皇上说,中堂不必进宫了,明日上朝再说吧。”
肃顺谢道:“为了这点小事劳烦安公公特地出宫跑这了趟,领手底下的人喝些茶水,逛逛园子再回去也不迟。”说着从袖里递上一张百元银票。
安德海欣然接受,笑道:“清闲不得啊,我得赶快回宫,伺候咱那懿主子。肃中堂,咱们再会!”
“行了,公公慢走!不送您了。”
望着安德海一行人去后,董海川从街角踅了出来,禀道:“中堂,韩姑娘受了刑,依然没有招供,现在被押在了刑部大牢。”
肃顺道:“这事先别告诉小楼,我怕他军前分心,洋人估计会再次进攻海口,那里万万马虎不得。——那个孩子在哪里”
“回中堂,小楼的孩子也在刑部,有专人伺候。”
“这帮该死的!你去刑部,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赶紧放人!”
董海川道:“越部拿人未免说不过去,中堂不可急切,再等等。”
肃顺道:“刑部那帮土匪,我怕等时间长了韩江雪就没什么活头了,这样,明天我亲自去和皇上说!”
翌日,刑部大堂。
“哎呀,什么人值得中堂您来亲自登堂呢!”刑部堂官笑嘻嘻地道。
肃顺道:“你也甭跟我打花胡哨,就是前天晚上押到你们这来的韩江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去把人给我放了。”
“中堂!……”
“嗯!”
“您别跟我开玩笑,这人刚送来不到两天,什么都没审出来呢就让我们放人中堂何必急于一时呢!”
肃顺耷拉个脸儿,语气很不好地问:“你们想审出来什么”
“当然是那封信,长毛林凤祥的信。”
肃顺起身负手狂笑不止。
“中堂何故因此发笑”
“那封信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那堂官霍地站起身来问,“中堂怎么确认”
肃顺道:“林凤祥是长毛子的宰相,他往北京寄信能用丞相图章那封信,以我之见,绝对是伪造的手段。”
“这……”刑部堂官有些动摇,问道:“那‘天主神佑’怎么解释”
肃顺大笑道:“你啊!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你!明日你去到东交民巷,伫地上半刻钟,各国传教士往你怀里塞传单小玩意的应有尽有满大街都是,都是什么‘耶和华保佑,天主保佑’之类的纪念物件儿,保管你也信得虔诚!”
肃顺呷了口茶,轻松地说道,“你啊,赶紧把人放了吧,我担保!出不了问题!有问题我和皇上说去!”
“这……这……那可得有个说法啊……”
“那就判查无实据,挨二十板子口头教训一番得了,快去!”
“喳!……喳!”
就这样,韩江雪抱着孩子暂时住在了肃顺府上。
出了门,肃顺便往徐骏家里去。
徐骏已经不做官多年,家里也极为冷清。
只有两个小厮在前院打扫门庭,闻得门响,则去开门问询。
“唔!徐老将军可在”
“你是谁”
“就说肃顺请见。”
“肃顺”小厮上下打量,说道:“你稍等,我去看看我家老爷在不在。”
过不多时,小厮快步跑来,“中堂请进吧!”
肃顺迈进门槛,绕过影壁,只见徐老将军徐骏正往这边迎来,“哎呀!中堂大人!您来也不通知一声!”
肃顺见着他拄着拐,左右被人搀扶着,遂快步迎了上去。
徐骏要下跪请安,却被肃顺扶起,“您是民,我是官,哪有民拜官之理您老快起吧!”
“民拜官是应该的,徐俊在此给中堂请安!”徐骏丢下拐棍,说下便拜。
肃顺拒绝道:“您再这样,我可就走喽!”
“喳!……喳……”徐骏总算是起了身,急将肃顺往正厅请。
肃顺扶着他,二人联袂进了厅坐定。
“看茶!”
“老将军近来体格还好听说前些日还骑马西山狩猎,怎么就这样了呢?”肃顺殷切地问。
“唉……”徐骏长长地叹了口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将军何故语塞”
“都是被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所气……唉!……”
肃顺道:“她不是劫后重生,已经许配给了人么?”
“我想中堂是知道此事的,难不成是为此事而来那个金小楼已有正妻,我也认了,谁叫我家惠子喜欢呢,但他的正妻居然和长毛有关系,这个……这个就不好了,趁着婚事未成,赶紧撇清关系。谁想完颜家的大公子看好了我家惠子,想谈这门亲事,谁料惠子拿上吊来要挟,我踩着凳子上去抱她,这一下摔断了腿……唉……”
肃顺道:“本来挺喜庆的事,倒弄成这副模样!”
“是啊,倒老了还跟孩子操这门心思。”
“所以,这次我来是向将军赔罪的。”
“哎呦喂,您别这么说,此事和中堂有什么关系!”
“您坐、您坐,不必拘谨嘛!”肃顺娓娓说道:“金小楼是我的门子,他的事我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他的正室,也就是韩江雪,是我许配给他的,所以说,他们的婚事,是由我做的主。”
“这……”徐骏听了肃顺的言语,才知道,这是来为金小楼开脱的,“中堂难道不知韩江雪与长毛之间的关系”
肃顺道:“有些人看我坏了他们的前程,三番五次地想扳倒我,这些年计策百出,怎么诬陷我的都有。——说我是权臣,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还有说我为御前大臣贵宠用事,入了军机之后履兴大狱,窃弄威福,凡是大小臣工,被我贼害的能站满这一半屋子,各个对我繁兴怨毒。这些年,皇上对我还是信任得过的。我也只能抛头颅洒热血去回报皇上万一,才不理会这些人!”
徐骏听出了他的意思,道:“中堂圣眷正浓,免不了遭人妒忌,这是常事。”
“话说回来,这个韩江雪是我去兴京带回来的一个孤儿,我养了其几年,对之如子,其待我如父,怎么就被这些人诬陷是通了匪呢!这个理由真好笑嘛!”
“前些日顺天府找我问话,有扣押我的意思,好,我随着他们,就这样干坐了小半天,最后还是皇上召见,才得以脱身,这帮人!预谋好了算计我!”
肃顺的一番感慨丝毫没有埋怨记恨之意,倒是一吐为快,十分豪气。
徐骏见识到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区区一个韩江雪,肯定是扳不动中堂的地位,这件事没准就是有人暗中使坏,要无中生有罢了。
“韩江雪已经被我释放出狱了,不过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小楼,我不想他在军中有何顾及,镀好了这层金,回来还是要受我重用的。他虽不是正途出身,但也算是我的包衣奴才,也是为我做过了几件大事,做主子的不能不帮衬帮衬。——令千金可在”
徐骏见他突然问到惠子,忙不迭地说道:“在是在……可许多天不见人,茶饭也不思,愁煞我也……”
“我去见见,可方便”
“哪里让中堂费力!——来啊,快把小姐请出来!”
“喳!”
未消半盏茶功夫,那下人来说,小姐不见任何人。
徐骏顿时火气上来,喝道:“真是放肆!太任性了!——中堂您见怪——来啊,我亲自去带她来见!”
“你别去,甭吓坏了孩子!”肃顺对那下人道,“你就说是我来了,她一准出来。”
下人原话照传,那徐惠子果然修妆而出。
见了肃顺,立即下拜,“中堂!池……哦,惠子拜见中堂,不知是您来了,有失远迎!”
“你终于肯出来了”徐骏好没脸色睨着惠子。
徐惠子道:“中堂对我有恩,我自当拜见。”
徐惠子已死,附在她身上的叫谢池碧。
谢池碧的灵魂在阴间被无道鬼差捉住没日夜地劳役,无法投胎,合巧肃顺梦游阴间,遇到了池碧,决定帮她这一把,故在阳间降服了鬼差所变化的三眼道人,所以谢池碧趁着鬼差被抓的时机重返阳间,附在了正在出殡的徐惠子身上,才有了今日重拜徐骏为父之事。
如今的谢池碧不叫原名,为了放弃前生,改名徐惠子。
徐惠子对肃顺有感恩之心,乍一见,犹如故交重逢,所有的心事一下全部涌上心头,不觉间流出了泪来……
肃顺和她之间的缘分只有他俩自己知道,遂安慰她要振作起来,不要怕,万事都好办。
徐惠子点了点头,说:“今日中堂亲自来见,令我倍感安慰,只要中堂在此,我便有了做主之人!”说着跪了下去。
徐骏见女儿哭得伤心,有点碍于面子,“惠子,不要让中堂难做,中堂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来管这等小事!快,别哭了,起来罢。”
徐惠子自管哭泣,仍旧不起。
肃顺道:“徐老将军,孩子这么哭也不是办法,伤了身子,也不值当。她只想嫁给金小楼,为他守身如玉,你也不该劝他改嫁,况且我听说,你也是当众应允了的,岂能出尔反尔,当初你统帅三军打洋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常常戏言”
“不不……我们军人出身向来是说话算话,从不食言。若金小楼夫妇铁定无罪,我又有什么说的呢!”
“有徐老将军这句话,就不枉我今日之行!”肃顺扶起徐惠子,说道:“这门婚事我担保了,一年之后调任金小楼回京与你完婚!——老将军,这回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如有中堂作保,徐家耀日生辉!——惠子,还不谢过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