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日照寺
金小楼在炕上翻了一夜烧饼。
睡不着，好点熬到天亮。
展开窗，望着四周的嫩柳，却又逢缠雨，窗台上滴答的雨水溅湿了衣袖也没能感觉到，他在想：
“老赵说县里头有拐带少女的人贩子，谁知道只真是假，这个野道士分明去了妓院，还想骗我……”
双双她会武功，就算遇到人贩子也能对付。
当下又安心地睡囫囵觉去了。
直到中午，肚子饿得难受，用脚猛踢墙，欲呼隔壁的乌兰泰。
可踢了不下十回，依旧没人应，遂喊道：
“来！老爷子给你找媳妇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乌兰泰浑身被雨水淋了个透，直勾勾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金小楼问道：“你去哪了？”
“去寻双双……”
金小楼顿时打了个惊愕，“找到没？”
他摇了摇头，连声叹气。
金小楼觉得他多此一举，讥讽道：
“乌兰泰，你痴什么心？她也不是孩子，弹拉学唱，手艺高超，还会武功，比咱俩抗活，说不定回河南继续当丫头去了!”
乌兰泰身子冻得发了僵，面无表情地说：“双双是干净的……你不喜欢她，请不要侮辱人家……”
“好好好，我不侮辱，丫头就是丫头，天性难移，”金小楼起身过去就拉他，“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咱们侮辱的——你……你……你掉雪堆里了啊，怎么冻成这副狗样子？快脱了，去炕上暖和暖和。”
乌兰泰伸出了手，将手心展开，金小楼不知道他握着什么东西，乍一见，却是自己送给双双的玉兔，忙问：“怎么……怎么在你这？”
“我找了一个晚上……在南台那头捡到了这个……这是当初在河南的时候县官廖令敬送给你的吧……”
金小楼心想：“该不会真出了事吧？”说道：“女儿家度量小，她一定是恨我，拿玉兔出气，甭管她，这玉兔值钱，咱俩拿去换钱花!”将玉兔塞入了囊中。
乌兰泰道：“你不该这般绝情，就算她没有危险，那我们也应该把她找回来。”
金小楼道：“你这个老爷子是非常怜香惜玉的，就算隔壁的丫头遇了困难也会鼎力相助一把，但那丫头必须长得有姿色，日后也好作‘回报’，是也不是？你现在最好去炕上暖暖身子，别为了她怄气，误了中堂交给咱们的差使，谁来担待”
“哼!”乌兰泰无言。
吃完饭，房门外进来一名邮差，投给金小楼一封信转身就去了。
金小楼拆开信笺，见是肃顺写的，念道：
“山西下雨，大家记着多买几件换洗衣服穿，以免着凉。释迦摩尼圣诞快来了，京工所制的僧衣三十套已经派发过来，由你赠给日照寺的和尚们，你借着机会去查书籍，要仔细盘查，不可遗漏半处。”
金小楼折过第二张来看，写的是：
“双双姑娘安好她的父亲是为朝廷而死，是对社稷有功之臣，我等要悉心照料她，以慰其亡父。你小子花心得很，切不可辜负了她，等你的差使办完，回京我成全你们。”
又折出第三张：
“我这个人，官做得大，但不花什么钱，外省的官吏送我炭敬冰敬，我都辞让了，你不要在外头给我收受贿赂，坏我名声，让我查着，定严惩于你。山西近来发生诱拐少女事件，说是皇帝驾临巡幸以选秀女为由，四处欺诈无知良民，你顺便查查这事是谁干的，定有主谋，不必行动，暗中知会我就行了，我自有道理的。对了，信中附了一万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切记，不可叫局听戏，不可胡吃海喝，不可欺上瞒下，将所有消费俱誊一本账目，待归来时，我要一一核查，切记，不可肆意妄为，遇难事，多多相询赵道长，他虽顽滑，毕竟是前辈，反之，你亦不顽滑”
金小楼以为还有，折出第四张，却见是那一万两的兑票，还附有一个小青釉瓷瓶，上写着“迷魂散”。
金小楼大大欢喜了一阵，心里嘀咕着：“中堂费心了，知道我文采不好，特写了白话来给我看。不过可真对不起你了，双双走了，老赵也赌气走了，就剩下我和乌兰泰，找《顺天指引》这事恐也难成，唉，不过这一万两银子够我花好几辈子了，哈哈!”当下又是一喜。
乌兰泰躺在床上，见他津津有味地看信，问道：“谁的信，写的什么？”
金小楼道：“是肃中堂的嘱咐信，他给了我们一万两。”
“啊!那么多钱，他让你干嘛？”
金小楼道：“没说具体干嘛，就说让我零星花用。”
乌兰泰惊呆道：“一万两也算零星花用”
金小楼也没理这茬，反问：“兰泰，你在哪捡到的这只玉兔？”
“老爷子你……”乌兰泰见他回心转意，忙说：“在日照寺南的林子里！走!咱们这就去!”
金小楼道：“咱们回到金庄没有庄夫人也不太像样子，咱们去把她开开心心第地请回来，之后咱们就一同回老家罢。”
乌兰泰大眼瞪得溜圆，“你说什么老爷子？回湖北？”
金小楼道：“现在我有一万两，那是几十年也消耗不完的，咱们当初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现在有了钱，那就要见好就收，这是江湖规矩，可不能一贪再贪。”
乌兰泰问：“你怎么不找书了？咱们一走了之，中堂不会放过我们的。”
金小楼道：“不会的，他在我手里已经得到了一本《顺天指引》，他该知足，这一万银就当是我卖给他的罢，银货两讫，他凭什么还找我的麻烦？”
肃顺以一万两的银子买到一本李自成宝书，倒便宜了他。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开价五万，反正他有的是钱，待集齐了余下的八本，李自成的宝藏不知要比五万多出几百倍来。
当下多少有些后悔了。
乌兰泰摇头道：“不成。咱们先是背叛了恭亲王，又欺骗了肃顺，这两头得罪……必当受到天谴。况且你割了陈玉成和洪仁发的，和太平天国结成死敌，三家窝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金小楼不顾后果，早已决断，一定要回家，道：“有钱你怕什么，有了钱什么事做不成？我就不信，随随便便给双双一百两，那傻丫头能不欢喜？必当乐得对我左一声‘相公’，右一句‘老爷子’地称呼。”
乌兰泰嘟囔着：“别做梦了，我看不见得……”
当下，金小楼将那墨镜用米糊粘了，装成富家公子。
但听客栈外头有人喊道：“金公子在吗你订的衣服到了!”
金小楼吩咐道：“兰泰，去拿衣服。”乌兰泰不解，问：“你订衣服了？”
金小楼只管说：“是白来的，拿回家乡给双双制成婚装也是极好，快去，快去。”
“制婚装？……”乌兰泰满头雾水地去了。
二人准备完行李到后槽牵了马，把三十套僧装全塞进了料袋袱驼挂在了马背上。
行到前厅，付了房钱，骑马便向五台山寻找双双去了。
且说那日照寺外立了三口铜鼎，两颗古松微躬着腰分侍一旁。
那寺门是紧闭的，山前撒满了落叶，也不见得有一人来清扫，即临佛节，如此这般也未免太冷清了。
忽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髯须僧人立在山前叫门，门开后，两个僧人互作一礼后一同进去。
“我艹，那不是老赵？”金小楼一愣，“他扮成了和尚！”
乌兰泰道：“他真的混进庙里探查了!”
金小楼更受了惊，道：“你昨晚在这捡到的玉兔，双双她会不会被秃驴骗进庙了？”
乌兰泰道：“或许真有可能!”
“那还了得！”金小楼一打马跟了过去。
径敲寺门，又是刚才那个僧人，他只从门缝中露出个头来，说道：“还没到日子呢，寺中整顿，到日子再来参拜罢。”那庙门又合上了。
金小楼急得自言道：“一定有蹊跷、一定有蹊跷!他娘的，老赵扮和尚能进，咱们也难不成要扮和尚？”
乌兰泰奇道：“他变成了秃子……这人难不成真会变戏法不成？”
金小楼恨道：“变他个娘希匹！他那些伎俩小时候我和英叔都玩臭够了，能骗得了妓女，却骗不到我!”
这时，庙门“吱呀”地开了，先头那僧人探头问道：“可是送僧衣的？”
二人一怔，金小楼抢着说：“是是！共计三十件，上好的料子，京城手工，保准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僧人寻思道：“监院也没说要这么贵的——你们将走骡停在外面，先随我进来吧。”
二人将衣服卸了趋步跟了进去。
那僧人将二人带进流通处，道：“两位居士随便看看，遇见得心的法器均可选换。”无非是不想付钱，只拿纪念品换僧衣的意思。
金小楼道：“师父的意思是，我的这些衣服拿法器来抵了？”
僧人道：“是的，我们僧人是吃十方供养的，监院已委了你们老板，这些衣物尽作捐献，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金小楼暗叹自己险露了马脚。
那僧人又嘱咐道：“我现在去禀报监院，你们就在流通处坐下吃茶，唔，不可到处乱拜，然碰了神灵，是要降罪的。少坐！”
那和尚去后，乌兰泰叹道：“寺院里还有这规矩，拿法器来顶钱花？”
金小楼道：“你快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挑捡些，咱们下山去卖，多少能少赚点，不枉我们白走这一遭。”
乌兰泰道：“念珠木鱼浮沉孔雀翎……哪有什么值钱的，还不及那些衣服的工头费呢。”
金小楼道：“哎呀，算了，趁监院还没过来，咱们先四处撞撞路子，说不定能找到双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