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贼女韩江雪
白云飞似乎还未想过要败阵,时刻找着缝隙欲穿透胜保的攻击,清军里的李鸿章却心生了疑惑:
“这套棒法很像马上枪,前些年广东粤剧组中有个叫董川海的贼人以‘六点半棍’横扫佛山诸馆,并以此棒宗创之名开展教习。现下胜保使的……莫非和此人有关联?”
“哼,不如先派人下去逮逮风,若真属实,缮清始末,联合以往罪状拜发朝廷,也够他生受了。”
“——着!”
白云飞振臂一刺,鞭头穿透了棒首,那长棒通体像被炸开了花,像流苏似得散将下来。
胜保的手被震得皮开肉绽,这才知道这哪里是铁打实的棍棒?分明是竹篙一支而已,骂道:
“金小楼!你这狗才,先头拿了搅屎棍来唬我,今儿又以篙充棒,也罢,尚不匝铁箍,狗屁物件,这让我如何厮杀!”
金小楼吓得缩头埋怨随从,“你当神将军孩子过家家不成——还不换根儿比你粗细的!”
那随从将嘴一咧,尴尬地回笑:“咱庄里何时存有那货?你不晓得几个会使?净是瞎掰呼!”
不容分说,胜保舞着那竹篙如孔雀开屏、铁扇铺张,时而风卷残沙,时而席土尘扬;时而咏春六点半棍、时而少林铁扫帚功。
胜保将破损的竹篙耍得虎虎生风,将白云飞攻守全部牵制住了。
他实在参不透破解之术,心中早已折服。
怎奈观己之人众多,这般无端败阵未免给门派蒙羞。
只故意卖了个破绽,盘龙鞭斜撩斜劈。
胜保趁机棒点鞭头,尾打正身,刚好击中了白云飞欲跳起的左腿。
白云飞下盘一瘸,小腹又受了竹篙一记,紧接着左膀右臂均已被点中,临了,胜保的龙雀刀早架在自己的脖颈。
白云飞技不如人,心中也很服气,揖手说道:
“各类器械果真练得全乎,我难以为敌,他年有幸,再来向都统请教罢!”
胜保收了刀,回揖道:“练功需要心静,你最好回到门派潜心修行,不要再做反朝廷的事儿了,我料想你将来必成大器。”
转头对林凤祥喊道:
“姓林的,你速派第三位好手上来与我相斗,这马上就要亮天了,爷们我要早歇着呢!”
林凤祥微笑道:“都统好武技,不过本相还是相劝一句:缴械投明罢,这里我只要李鸿章的性命。你如果加入了拜上帝会,必受重用的。”
胜保心想:“要了李鸿章的狗命尚还可谈,不过你教大伙入什么狗屁黄毛教那自是不可。”
但听李鸿章叫道:“胜都统勿要听信贼人所言,吾命犹如鸿毛,任他太平军宰割。但都统大人入了邪教,后世必蒙污垢,更辜负了道光爷对你的圣意!”
胜保打心底一乐,想着你李鸿章到底是小人命贱,这么不堪恐吓,“李鸿章与我何干?你自管拿去处置罢了。”
李鸿章心下一骇,暗骂道:“好啊!你我身为朝廷官吏,居然借着这当口还欲翦除异己,真是狠毒透顶了!”
金小楼见胜保有心停手,便赌着气对着林凤祥大骂道:“臭娘贼!老子扒了你的皮,把你和你妈你老婆你家姨太太统统扔到市上卖咸肉!”
“——你是谁?胜都统的人?”林凤祥问。
“我逛窑子结识了你妈,你妈爱上了我,和我生了你,现在,你还不快乖乖地叫我一声老子?”
胜保“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道:“小楼,你怎么生出来这般狗模狗样的儿子?你真他妈是只狗才!哈哈!……”
林凤祥气得眼珠子直转,咬牙切齿地道:
“好啊瓜尔佳胜保,我瞧你是条汉子,姑且留你一条活路,居然和这些个泼皮无赖百般地辱没我,今夜我便叫你葬身在此!”
左右两侧早已排出枪阵,勾住扳机,欲扫杀胜保等人。
胜保一生刀枪剑雨惯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那个仕途刚刚起步的李鸿章很是担心丧命的,连忙走上去暗道:
“胜都统,你可不要意气用事从而葬送了这三军将士的性命,他们都指望着随你回京过个安生日子呢。”
“虽说上头没下旨意,但以少荃之见,朝廷现下四处用兵,皇上还是想先叫你蓄力待发,日后令你放手一搏。”
“你可倒好,在安徽地界一味地打野战,一下子底气没憋足,枉送了性命,你对得起两代皇帝的圣恩么!”
胜保瞄都没瞄他一眼,兀自对林凤祥笑道:
“林凤祥,你这是干什么?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你宰相城府,难道经不起人家辱骂?咱们还有一局,再来比过就是。”
金小楼也在一旁煽火:
“你这好歹也是一正规军,总出些江湖散人来对打,难道没个将军、元帅之类的人才?我见林丞相你武功不弱,不如你出来和神将军玩玩?”
林凤祥道:“我看不必了,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可以不信守承诺,你们统统得死。哼!满洲都统一个,外加曾国藩得意门生一位,连带着金庄这么大宅子,啧啧,功劳不小了,往后在上帝会也吃得开些。”
李鸿章更是着急,向金小楼呵斥道:“你这小子嘴巴毒辣,先割了看看是喂了甚么花花油!”说着抽出一名清军的腰刀拽着金小楼死活不放,硬是要宰他向林凤祥献殷勤。
“贪生怕死的东西!就这样还朝廷官吏?”乌兰泰见主子遭难,冲上去胳膊一挡,右脚狠踢,将李鸿章打了个四脚朝天。
金小楼对李鸿章的印象倒不恶,因为他一心想着如何将陈玉成和洪仁发借着他的手转交给总督大人,想来万不可得罪此人,一面笑呵呵地将李鸿章扶起一面埋怨乌兰泰。
“糊涂!李大人这是顾全大局,你懂什么?若不是李大人回来给咱们通风报信,这会子咱早着了他们的道儿了——啊,您摔疼没?——瞧瞧你!还不去给大人端茶漱口?”
李鸿章吐了一口血来,原来是被打掉了一颗牙齿。
但他自觉适才之举过于急躁,又无法对这小子表歉,只嘴里嗫嚅几句,便接过茶盘的汤水来喝。
但听林凤祥阴笑着:“本是便宜不得你们,可为了叫你们心服口服,这第三轮也必是要斗的——胜保,你若能顶得过此人一招,庄门立刻敞开,大家都可以走。”
“一招?老子先让他十招!”
“好胆量!”庄门一展,一名女子含笑而入,直至场中央,向胜保笑道:“我来和你会会!”
此言一出,清军大小将士连带金庄数十庄客以及胜保都惊愕得合不拢嘴。
竟然派了个女子上场!
尤其是金小楼,目注万分,望穿秋水一般,只因与这南国温柔之乡的女子形胜三分:
束一髻反绾式乌云鬓,罩一件驼色薄纱衣。行动时发如风扶弱柳,闲静处身如映水荷花。眉如浅墨生艳骨,目若雪霏现缕明。
金小楼心道:“好一色件儿!”开口便问:“姊姊可有姓氏?”
那女子反笑道:“怎么,你无父无母”
金小楼道:“有的,有的,这庄子便是我的姓,姊姊姓甚名何?”
“原来你姓‘庄子’?”
金小楼道:“姓甚都无关,只要姊姊肯笑,我随你姓也可。”
众人没想到金小楼如此粗俗,乍一相见便毫无顾忌地问人芳名,岂不唐突?
“那好,我乃‘韩’姓,叫江雪,无字,从此你便随我的姓参入拜上帝会罢。”
金小楼听到“拜上帝会”四字脑瓜子“嗡”地一响,这才缓过神来,当下哪里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只见韩江雪的这身打扮似乎不像来比武的,那她会有何手段?
“嗬!这美人胚子倒口直心快,俺也不占便宜,让你两只手!”
话罢,胜保叫人拿绳子给自己双手缚了,笑道:
“事先我应了你们丞相,且先让你十招,来罢。”
清军将士各个心知肚明,胜都统的下盘功夫那可是满洲巴图鲁当中一流的,当年随科尔沁亲王在镶黄旗的那达慕大会上比试角力,对方险些不敌,最终为故颜面还是打了个平。
如今韩江雪手无寸铁,就算身法极高,却也难抵御都统大人的猛力。
众人都在想她如何来对付胜保。
而韩江雪突然从袖里掉出一支毛瑟手枪来正对着性情高昂的胜保,笑说:
“可能无需十招,你只抵得过我这一招则可。”
金小楼大喊:“神将军快躲!”
随着两声枪响,李鸿章面前的两个笔帖式霎时被洞穿了脑袋!
鲜血溅了众人一脸。
所有人都吓呆了!
清兵们许久才缓过神来,原来太平军这次是玩真的了。
方才拔刀舞剑严以待阵,欲与敌人血拼。
胜保眼都不眨一下,泰然自若,注视着韩江雪手中的枪,缓缓道:
“这些年我驰骋沙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手下将士们的性命不知在火枪下断送了多少,克斋我本也是该死在这东西上的,可几番被弟兄们相救,苟且偷活了下来。今儿葬送在此,我自也无话可说,可以早些去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了,也好,来吧。”
韩江雪微一回首,颔首示意林凤祥是否可开枪夺他性命,林丞相却竖了单掌,
“且慢——胜都统若可如实相告《顺天指引》,倒还有生还之望,何如?”
胜保心里一震,破口喝道:“放屁!那鬼邪玩意我怎地知晓?你要杀就杀,别再问我这子虚乌有的物件!”
“——结果他!”
“知道!”